男人的聲音冷得像是浸了冰水,明明是八月的豔陽天,餘穗卻覺得背脊發涼。

到底是她得意忘形了,隻顧著拆穿林蕘,竟忘了隱藏自己。

呼吸越來越困難,餘穗掙紮著,她手指著自己的喉嚨,示意自己說不了話。

秦璟鉞的手總算是鬆開了一些,卻沒拿開,保持著虛虛罩在她脖子上的姿勢,好似她一句話說得令他不滿,他就能直接擰斷她的脖子。

餘穗說:“世子明鑒,奴婢真的不知情,奴婢從書房回來,她便在淩霜院門口堵著奴婢,奴婢也隻是想詐一下她的,沒想到竟真的是她。”

心跳撲通撲通的,手心裏也盡是冷汗,餘穗不動聲色地將那些汗液全部抹在了裙擺上,就好像這樣可以掩飾住她的心虛。

從她那張臉上沒看出多少端倪,秦璟鉞道:“最好是這樣,別妄圖給本世子耍什麽小心機,記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別奢求不屬於你的東西。”

“奴婢記得。”餘穗說。

黑綢背後的那雙眼睛裏,有暗芒一閃而過。

旁的東西她可以不惦記,不奢求,可是若是爹爹治病的銀子不夠,她還得…

女子半垂著頭,乖巧至極的模樣,自己的疑問他也都能解釋得明白,看起來並沒什麽怪異,可秦璟鉞依舊覺得她這個人格外的矛盾,無端讓人不喜。

目光在她那張肖似宋驕陽的臉上掃過,秦璟鉞更是直接別開了臉,他說:“若非你這張臉實在像她,昨夜之後你就該死了,你給本世子記得,你能撿回這條命,全因宋驕陽,不管你有什麽心思想法,以後都老老實實的憋回去,否則就算你再像她,本世子也絕不留你。”

餘穗抿唇,對對方這種高高在上,一言可定她生死的姿態,她並不覺得稀奇,膽敢爬床,她的倚仗就是這張臉。

餘穗正要回話,就聽著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還伴隨著薑闊急切欣喜的聲音:“世子!世子!公主來信了。”

尾音未落,餘穗就被人重重地撞開了,她眼睛看不見,腳下踉蹌一下,直接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手肘磕在青石板上,聽得哢嚓一聲脆響,疼得她眼淚都落了下來。

牙齒死死地咬著紅唇,餘穗強迫自己不發出聲音來,可她半邊身子都控製不住的顫抖,磕到的右臂更是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耳朵裏能聽到信封被撕開的聲音,還有薑闊的詢問:“怎麽樣世子?公主寫了什麽?阿鉞吾愛,我已平安到達東夷,勿牽勿念,嘖,還真是讓人羨慕呢,後麵還有什麽?世子您擋著作甚?讓屬下也瞧瞧唄…”

據說薑闊是和秦璟鉞一起長大的,兩人之間親如兄弟,素來沒什麽忌諱,整個府裏也隻有他敢和秦璟鉞這般開玩笑了。

“滾!”秦璟鉞罵了一聲,他將信妥善地收好,抬腳朝著臨濤院的方向而去,完全忽略了還倒在地上的餘穗。

薑闊也嬉笑著跟了上去,腳步聲漸漸遠了,餘穗恍惚間還能聽到薑闊的打趣聲:“世子您走那麽急做什麽呀?忙著回去給公主回信嗎?”

聲音越來越遠了,餘穗聽不到秦璟鉞回了句什麽,她有些自嘲地撇了撇嘴,明知道是個贗品,就算生得再像公主,正主的一封信也足夠將她所有的體麵撕碎了,這樣的她就算不用秦璟鉞警告,也不敢奢求什麽呀?

膝蓋滲著血。

胳膊抖得使不上力。

餘穗強撐著身體想要爬起來,卻又不小心撞到了那隻受傷的胳膊,手下一軟,她又一次跌坐在地上。

稍稍緩了緩,她才終於成功站了起來。

臉上的綢布實在礙事,她輕輕上挑了些許,露出了一個可以看見東西的縫隙,搖搖晃晃地朝著淩霜院的方向走。

“姑娘,小心!”餘穗正要推開房門,忽然聽到苓兒有些慌張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還不待她有所反應,就聽到哐當一聲巨響,涼水如瀑布般朝著自己的腦袋澆了下來,鐵盆砸在她頭上又滾落下來,正好磕在她受傷的手臂上。

餘穗被澆的懵了一瞬,膝蓋沾了水疼得如火灼一般,濕漉漉的綢布蒙在眼睛上很不舒服,她索性直接把綢布扯了下來。

轉過身來,她就看到了苓兒被人扯著胳膊,焦急地看著她的方向,扯著苓兒的人喚作溫玉,正是當初被她聽到和林蕘一起謀劃要給她下藥的另一個罪魁禍首。

餘穗被淋成落湯雞的模樣,似乎是讓溫玉滿意了,她鬆開了苓兒,朝著餘穗走過來,邊走邊道:“餘穗,我不知道你使了什麽手段,能讓世子給你撐腰,不過你不要以為趕走一個林蕘就可以一勞永逸了。”

苓兒已經跑到了餘穗的麵前,她緊張地把餘穗擋在自己的身後,明明她肩膀都有些顫抖,卻還小聲道:“姑娘,苓兒擋著,你等會找準機會就跑。”

“苓兒,你忘了我是個瞎子。”餘穗輕聲道,比起苓兒的緊張,她聲音就顯得過分的平靜了。

“那…那姑娘就進屋,關好門,奴婢找機會去請嬤嬤。”苓兒道。

淩霜院的姑娘們幾乎每個都來找過餘穗的麻煩,但平常多的是言語上的奚落,忍忍便也過去了,今日之事算是一個引子,直接讓溫玉撕破了臉,如此情況算是見所未見,苓兒已然慌得失了分寸。

餘穗按住了苓兒的肩膀,她上前一步,把苓兒擋在了自己的身後,她仰頭臉對著溫玉,靈動的杏眼變得空洞,瞳孔也沒有焦距,同真的瞎子無異。

她問:“溫玉姐姐,事實上我有些好奇,我們同為貴人的替身,世子對我們的態度也大抵相同,你們處處針對我到底是什麽原因?”

溫玉冷笑,她手捏住了餘穗的下巴,毫不掩飾對餘穗的厭惡:“相同?哪裏相同了?倩倩聲音和公主相似,她就要每天學著去背詩頌詞,我的手長得酷似貴人,我便要日日撫琴握筆,還有阿意,她每日天不亮就被叫起來練劍,磕得渾身是傷。

隻有你,你生了張同貴人相似的臉,你就可以什麽都不做,你不是想知道我們針對你的原因嗎?因為你的存在就是我們心裏的刺,隻有你離開,這一切才會結束,你若是識相,就自己想辦法滾出去,不然這件事永遠都不可能結束。”

在這之前,餘穗本以為她們對自己的針對,是因為自己是被秦璟鉞親自帶回府的,可現在看來,還是她想的太簡單了。

她們對她的針對是來源於她那張酷像公主的臉,那麽這件事就沒辦法化解了。

她還需要銀子,需要很多銀子,她是不可能離開的,也不允許任何人動搖她現在的位置。

既是如此,餘穗也不再妄想同她們交好,她道:“溫玉,你真的以為現在是你在拿捏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