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吾皇萬歲萬萬歲!
是她?
看到她的瞬間,眾人的腦中不由齊齊跳出了這個疑問,竟然會是她!
大殿正中泰然而立的女子,一身寬鬆的白袍翩翩,麵對著眾多持劍的侍衛,唇角依然掛著冷冽的淺笑,眼眸中盛著的,不是怯懦,不是軟弱,不是懼怕,而是一種近乎狂妄的不屑。
那猶如神祗一般的目光,讓在場的皇後,慕容哲,百官等人,心思各異。
皇後依舊保持著高舉玉璽的姿勢,臉色鐵青,怒問道:“安寧,你說什麽?”
來人正是冷夏!
在這一國皇後的質問下,她的麵色分毫不變,唇角的笑都沒僵硬一分,淡淡道:“你手中的玉璽,是假的。”
這語聲輕輕緩緩,無悲無喜無波無瀾,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然而落在殿內百官的耳中,卻似一個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麵,濺起片片激蕩的水花,他們在冷夏和皇後的身上來回掃視著,兩人各執一詞,竟是不知誰人是真,誰人是假。
皇後舉著玉璽,氣極反笑,冷冷的詰問:“你說本宮的玉璽是假的,有何憑證?本宮可要提醒你小心說話,汙蔑當朝皇後的罪名,可不是你能擔的起的!”
冷夏挑了挑眉,無辜攤手:“憑證還真的沒有……”
啪!
“大膽!”皇後一掌拍在桌案上,眼中一絲猙獰劃過,惱羞成怒:“你這是在戲耍本宮?”
刷!
侍衛中分出了數人,將手中的劍直指冷夏周身,嚴陣以待,隻要皇後一聲令下,就將她斃命在此!
冷夏輕笑起來,向前走了兩步,緩緩伸出素手,抵在麵前兩個侍衛手中的劍尖上,一點一點,輕飄飄撥開……
這動作落在其他人的眼中,隻是疑惑,這些侍衛竟這麽輕易的就放了她,而真正知曉其中深奧的兩個侍衛,卻是驚恐的瞪大了眼,根本就不是他們仁慈放過,而是……
在這女人的手中,他們分毫沒有抵抗之力,那撥過來的力道竟仿佛沉逾千斤,任他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竟是毫無轉圜!
冷夏一步步走到皇後的麵前,直視著她怒不可遏的雙目,悠然微笑:“我向來很大膽。”
不知怎麽的,皇後竟在她這笑中,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仿佛有什麽極大的危險正在緩緩靠近,將要將她一絲一絲吞噬,吞的體無完膚,渣子都不剩!
冷夏轉過身,麵對著眾朝臣,嗓音緩慢而有力:“真正的玉璽,在我手裏!”
嘩!
又是一個軒然大波,這巨大的消息砸下來,朝臣們抻著脖子,不可置信:“安寧公主,這話可不能亂說,玉璽為何在你手裏?”
冷夏隨手從懷裏取出一方印章,和皇後的珍之重之不同,這印章外沒有名貴的紫檀木盒,也沒包裹著黃緞金絲,就那麽孤零零慘兮兮的躺在她手裏,可是卻的的確確是和皇後的玉璽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這是……”皇後驚愕失色,望著她手裏的第二個玉璽,呢喃著:“不可能,玉璽隻有一個,你這個……是假的!”
“對!”她眼眸一亮,臉上呈現出端莊的笑意,指著冷夏大喝道:“安寧,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拿一個假的玉璽,來蒙騙眾人,真當本宮和滿朝文武,都是傻的麽!”
皇後堅信她手中的玉璽才是真的,那麽冷夏的一定必定肯定是假的!
冷夏高高的挑起了柳眉,撇嘴道:“我早就說了,我的膽子一向很大,既然諸位不相信,不妨對比一番。”
話音落,玉手一揚,那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皇權的玉璽,就那麽被她垃圾一樣隨手丟去了眾官員之間。
這下可不得了,在這玉璽沒確定真假之際,誰敢怠慢?
眾官員瞪大了眼睛,也顧不得什麽侍衛刀劍了,一個個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朝著玉璽落地的地方猛的撲過去,疊羅漢一樣的摔在一起,摔了個灰頭土臉。
不知是誰喘著大氣高呼了一聲:“我接住了!我接住了!”
百官手腳並用的爬起來,露出了壓在最下麵的兵部尚書周寅。
周寅這一生還沒這麽狼狽過,頭發已經被壓的散亂,發髻歪歪扭扭的掛在腦袋上,鮮亮的官服上盡是一道道的褶子。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玉璽,看了又看,瞧了又瞧,臉色越來越凝重,半響深吸一口氣,在百官緊張的麵色中,鄭重的點點頭:“是真的!”
皇後大驚失色,同樣大驚失色的還有慕容冷嫻,她拋卻了儀態拋卻了端莊,張牙舞爪的厲斥著:“不可能!是你看錯了!你這個廢物,絕對不可能!”
她這猙獰扭曲的樣子,直讓在場的眾人皺了皺眉。
隻有皇後,在方才的一驚後,迅速的沉澱下來,看不出是什麽神色,冷眼瞧著百官傳閱辨認玉璽。
其他看過的人,皆是麵色凝重的點了點頭,認出了玉璽的確是真的!
在確認了之後,臉上的汗“嘩”的就流了下來,一個個汗如雨下,抖得跟篩子一樣,將無奈的譴責的哀怨的目光齊齊投向了冷夏,隻覺心尖兒咚咚咚的跳,比起方才被侍衛以劍抵著脖子的時候,還讓他們後怕。
好家夥,這可是玉璽啊!
至高無上的尊貴無比的玉璽啊!
就這麽被安寧公主給隨手丟了,萬一要是砸碎了……
眾人甚至連想都不敢想,立馬將腦子裏這個念頭給丟掉,欲哭無淚的瞪著滿臉無所謂的冷夏,簡直恨不得衝上去掐著她脖子問一問。
這麽禽獸不如的事,你怎麽幹的出來啊!
禽獸不如的某人,分毫愧疚心都沒有,緩步走下去,走到最後一個察看玉璽的官員麵前,伸出手。
官員瞅瞅她,再瞅瞅玉璽,真心不想將這尊貴的東西交到這不識貨的手裏。
他抓著玉璽,使勁兒搖頭。
冷夏翻了個白眼,一把奪過來,高舉起手,高聲道:“諸位大人親自驗察過,自然知道斷然無假,這玉璽,是父皇親手交給本宮!”
“滿口胡言!”一直冷眼瞧著的皇後,無奈的瞥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慕容冷嫻,朝著忠勇大將軍遞去一個眼色,大喝一聲:“給本宮將這個信口雌黃的東西……”
冰冷的一眼射過去,這眼神猶如利劍一般鋒銳,其內蘊含了冷冽的殺氣,直讓皇後渾身一顫,說到一半的話語猛然頓住。
“你最好想清楚再說,省的一會兒……”冷夏唇角一勾,紅唇張開,一字一字緩慢卻殺氣騰騰的吐出:“後悔!”
皇後攥著拳,抑製住微微的顫抖,在滿殿的侍衛上掃過,稍稍鎮定了幾分。
事到如今,她已經做出了破釜沉舟的準備,雖然不知道她親手偷出來的玉璽怎麽會變成了假的,真的玉璽又怎麽會在冷夏的手中,不過這都不是問題,即便她有玉璽又如何,隻要拿下她,隻要拿下她……
這麽想著,皇後深吸一口氣,再次恢複了端莊的姿態,金鑾殿上全是她的人,這個女人插翅難逃!
她緩緩露出一個誌在必得的得意笑容,下令:“拿下!”
令行禁止!
無數的侍衛們高舉起刀劍,滿身殺氣洶湧澎湃,朝著冷夏圍攻而去……
看著一撥撥湧來的人潮,冷夏輕笑著,絲毫擔憂也無,和眾人印象中那個廢物天差地別,直到侍衛們齊齊衝上,攻擊的刀劍隻離著她差之分毫,鳳眸中倏地射出凜冽的寒光!
她動了!
白色的衣袍浮動,仿佛透出了絲絲冷香,一眨眼後,原先站著的地方竟是憑空沒了她的身影。
麵色緊張的百官揉揉眼睛,再看時,她已經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倏地飆出了一道血線,然後隻一瞬,那白衣又再次消失不見!
整個金鑾殿上,隻見花絮般飄動的白衣,隻見道道殘影幽靈般閃現,隻見絢爛的血花漫天噴灑,隻聞無數的兵器鏗鏘落地,隻聞無數的屍體砰砰倒下……
等到那白衣女子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站定在了一臉慘白雙目呆滯的皇後身側!
瑩白的玉手緩緩的摸向了皇後的脖子,那觸感落到脖頸上的時候,皇後周身的汗毛猛的倒立,毛骨悚然的大張開嘴。
哢嚓!
這叫聲還沒從喉嚨裏發出來,就被一聲清脆的骨裂代替,皇後的腦袋無力的垂下,鮮血順著嘴角汩汩流出,在冷夏鬆開的手中,“撲通”一聲癱倒在地。
她的唇角牽著冷冽的弧度,俯視著地上皇後的屍體,淡淡道:“我早說過,你會後悔!”
“啊!”慕容冷嫻臉色蒼白無比,渾身顫抖,抱著頭縮在金鑾殿的角落裏,不斷的發出殺豬一般的驚叫。
冷夏掏了掏耳朵,“閉嘴!”
話音落,她的尖叫戛然而止,上下牙齒磕撞著,卻死死的捂著嘴,不敢再發出一絲的聲響。
滿意的勾了勾唇,冷夏的目光在大殿上掃過……
百官瞠目結舌的望著那淺笑盈盈的女子,眼中是不解,是疑惑,是驚訝,是懼怕,是從未有過的震撼!
她的麵容依舊淡然,她的唇角依舊含笑,她的鳳眸依舊清冽,她的衣袍依舊光潔……
那純白的袍子上,沒有沾染上絲毫的血色!
在這腥氣濃鬱的金鑾殿內,她仿佛不是那個眼睛都不眨就殺了滿殿侍衛的女子,不是那個清清淡淡間擰斷了皇後脖子的女子,她就那麽悠然的站著,不血腥,不肮髒,不歹毒,甚至不能讓他們產生分毫的憎厭之心。
這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沒有人能回答。
這沉默持續了極久極久,丞相鄭寇施走出一步,拱手問道:“公主,你說玉璽是皇上親手交予,那麽皇上……”
這話一出,眾人才反應了過來,既然是親手交的,那麽是什麽時候,她來到涼都之時,皇上已經昏迷不醒,後來失蹤,難道……
冷夏把玩著手中的玉璽,在百官期待的麵色中,點頭道:“不錯,本宮已經找到了皇上。”
她轉向大殿的門口,百官麵色一喜,順著她的目光跟著瞧去,殿門處一蹦三跳的進來一個白頭發白眉毛白胡子的老頭,眼睛興奮的四處亂瞄著,和他的年紀絲毫不符,極為古怪。
而他手中那垃圾一樣拽著的,可不就是衛王!
“大膽!”眾人大驚失色,紛紛怒斥。
突然,半空中飛出了一物,在眾人的眼前劃過道悠長的拋物線,看清了這東西的官員們,那脆弱的小心髒“呼”的就提了起來,猛然倒抽一口冷氣,直到那東西落到了進門的老頭手裏,才緩緩的將氣吐了出來。
有了新玩具的老頑童,手舞足蹈的抱著玉璽,隨手就將衛王給丟開,“咻”的一下躥出了大殿。
朝臣們也顧不得他,向著倒在地上的衛王一擁而去。
衛王爛泥一樣的癱軟著,渾身無力,口不能言,隻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盯著冷夏,恨不得衝上去撕了她!
可是他虛弱的目光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有力,落在了別人的眼裏,那惡狠狠,也不過就是直勾勾而已,眾人更是相信了冷夏所說,瞧瞧皇上對公主依賴信任的,誰人都看不見,隻目不轉睛的看著公主。
就在這時,忽然一把長劍倏地刺來!
劍尖閃爍著冰冷的寒光,不偏不倚的插進了衛王的心髒,在衛王不可置信的麵色中,高高鼓出的眼珠中,一口噴出的鮮血中,慕容蕭一把將劍拔了出來,睚眥欲裂的瘋狂嘶吼著:“老匹夫!去死吧!”
衛王**著,眼睛依舊一轉不轉的盯著慕容蕭,終於在深深的不甘中,含恨咽了氣。
朝臣們一時懵了,望著才剛出現就被親生兒子殺死了的衛王,再望著手持滴血長劍神色狠戾的慕容蕭,齊齊退後了一步。
慕容蕭將狠辣的目光轉向冷夏,半響後再次恢複了溫朗的神色,笑著道:“九妹,還要多謝你將玉璽送了來,又解決了皇後,沒了她的鉗製,還有誰能阻擋四哥的大業!一旦四哥登上了皇位,必定封你為鎮國公主!”
冷夏斜斜的挑起柳眉,輕笑著看向這已經被皇位想瘋了的人。
她能明白他的想法,外麵他和慕容齊的大軍護城軍、皇城衛,沒了皇後的阻撓,這兩萬人將慕容哲的一萬禁衛軍吃掉,可以說是易如反掌,等到那時,沒了倚仗的慕容哲落到他的手中,涼都城外的五萬大軍,也就不足為懼了。
而她一個女人,跟著慕容哲單獨回來涼都,沒有任何的勢力,怎麽可能和他爭搶皇位,一個鎮國公主想來也夠打發了。
不過……
冷夏諷刺的勾起唇,慕容蕭,注定要失望了!
慕容蕭看著她的笑意,心裏“咯噔”一下,不好的預感緩緩的升起,就是這樣的笑容,上次在畫舫中,這個女人壞了他的布置時,露出的也是這樣的笑容。
就在這時,金鑾殿外整齊有力的腳步聲響亮的傳來,一隊約麽四百人的隊伍,迅速的出現在了大殿的門口,他們的衣袍上沾染著洗刷不掉的濃重血氣,整個被染了個鮮紅,無一不是凶神惡煞殺氣騰騰。
為首的一人,身著露出大片胸膛的絳紫長袍,長相俊美而妖孽,搖著一柄扇子晃悠了進來。
走到冷夏的身前,他咧開嘴怕怕的一笑,眼眸中含著無比的崇敬,嗓音邪魅:“王妃,外麵已經照著你的吩咐,全部拿下!現在剩下的,隻有涼都外的五萬大軍了!”
冷夏緩緩勾起唇,鳳眸中劃過絲傲然,點頭讚道:“很好!”
慕容蕭卻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或者是根本就不想明白,他懵懵懂懂的看著門口站著的滿身鮮血的弑天眾人,再聽了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恢複了平靜的金鑾殿外,嘴裏呢喃著:“不可能,不會的……”
不可能……
不會的……
慕容蕭的腦中轟鳴著,一個箭步衝到了殿外,看著外麵的情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忽然扭曲著一張俊臉,哈哈大笑:“朕是皇帝!朕是皇帝!”
半響後,好似完全瘋了,張牙舞爪著爬起來,大笑著不知去向……
冷夏搖了搖頭,這個人對於皇位的執念,甚至比慕容哲還要強,多年來一直不聲不響,直到慕容哲離了涼都,才抓到了一飛衝天的機會,就在離著那個位置咫尺之遙的時候,卻突然從天堂跌到了地獄。
有時,咫尺,亦是天涯!
她轉過身,腳尖一挑,地麵上一把散落著的長劍瞬時飛到了弑天眾人的跟前,他們煞氣騰騰的瞪著殿內的慕容哲,眼睛裏充滿了血絲,卻一直強自忍耐著的,此時見到冷夏這個動作,怎麽可能還不明白。
慕容哲驚恐的看著門外的弑天,他認出來了!
他認出來了!
這些人,就是被他害死的太子親衛,這些人,就是被他放逐遠去大秦的那些……
廢物!
然而此時,這些廢物們滿身殺氣,一步一步的走近了他,一腳踢在他的腿彎,居高臨下的望著跪在地上猶如泥沼的他,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然後……
沒有然後,慕容哲死了。
冷夏看著已經死去的慕容哲,再看看齊齊跪倒在她身前的弑天,他們一個個虎目含淚,有的甚至已經仰著頭,淚如泉湧。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這些忠義的漢子們,在經曆了那麽多那麽多之後,終於可以親手為他們曾經的主子報仇!
冷夏含笑點頭,嗓音溫和:“我答應你們的,今日,做到了!”
弑天們齊齊磕了一個頭,伏在地上久久未起身。
他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炎炎夏日的正午,姑娘第一次出現在他們的眼前,踏著日光緩步走來,衣袂飄飄氣度凜然,仿似踏花而來的林中仙子,步步生蓮。
她說:“太子的仇,我抗下了!”
就是這一句,他們由開始的不屑諷刺,到後來的滿心堅定,再到如今,終於成真。
沒有什麽能表達他們此刻的感覺,這一生,他們何德何能,跟了這樣一個主子!
濃濃的主仆情意,濃濃的兄弟情意,在眾人間脈脈流淌著,將他們的心,連成一線……
冷夏淺淺的笑著,轉過身望著金鑾殿上的其他人,慕容齊,慕容冷嫻,還有朝臣百官。
眾人呆立在原地,一時不知該是個什麽反應,其他的皇子皆大勢已去,若是此時的情形,不讓這安寧公主登基……
他們齊齊打了個哆嗦,這滿地的屍體還近在眼前呢!
可若是登基,別說西衛了,整個五國千百年的曆史上,也沒有女子當皇帝這一說啊!
而這些人裏麵,心思最為複雜的就是老丞相鄭寇師了,他是唯一一個看的明白的,自冷夏上次向他透露了皇上在她手裏,他就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始末,這整個涼都的天翻地覆,都是由麵前的女子一手翻覆。
包括了皇上方才的那個眼神,他知道那絕不是依賴和信任,還有上次的畫舫事件,他的愛女……
以安寧公主的身手,若想從刺客的手中救下一個人,絕不是沒有可能。
其他的人都活著,唯獨慕容冷湘和鄭芙死了,一個能讓皇室手足間相互警惕,一個能讓他遠離眾皇子的陣營。
雖然那個刺殺不是她所為,但是她要擔上的責任,至少也有一個見死不救,可是如他這般,活了這麽多年,身居高位這麽多年,已經明白了,有些事無法深究,也不能深究,就這麽懵懵懂懂模模糊糊,就是最好!
麵前的這個女子啊……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鄭寇師輕歎一聲,率先撩起了官袍,伏跪在地,高聲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後方再次跪拜下兩人,兵部尚書周寅,文淵閣大學士齊代,他們分別是畫舫上下棋的周立武和齊召的父親。
繼兩人之後,再次跪倒下數人,無一不是朝中極有分量的重臣,亦是畫舫上冷夏救下的其他人之父。
有了這些朝臣的牽頭,一個個的官員們紛紛跪倒,直到最後,連慕容齊也自嘲的笑了一下,彎下了高貴的膝蓋,俯下了高貴的脊梁。
金鑾殿上,一身白衣的女子負手而立,清風吹起了她的衣袍,尖尖的下巴微仰著,漆黑如墨的鳳眸中,含著的是無與倫比的傲然,她似一個天生的王者,仿佛生來就該高高在上,俯視著身下跪拜著的西衛朝臣,山呼的聲響,直衝雲霄……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再後麵的事就極易解決了,慕容哲從西寧關帶來的五萬大軍,一路上都是跟著冷夏來的,尤其麵對著眾多的刺殺,冷夏指揮部署,防守反擊,早已讓他們佩服的五體投地。
慕容哲本身也不是一個禦下寬厚的人,即便是那些親信們,跟著他亦是提心吊膽,不知道什麽時候做錯了事,就會一命嗚呼,這樣的一個主子,為他效力是身不由己,而此時他已經死了,又有他們所佩服的冷夏招安,保證棄械不究,一切依照原來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就這樣,梁都城外的五萬大軍,順理成章的放棄了攻城。
而皆下來的幾日,冷夏處理了剩下的一些後患,如今衛王的九個兒女,除去冷夏,還剩下了四人,慕容齊,慕容冷嫻,慕容冷嫻的胞弟八皇子,真的已經瘋了的慕容蕭。
冷夏將慕容冷嫻、八皇子和忠勇大將軍流放邊境,剩下的慕容蕭慕容齊貶為了庶民,永世不得回涼都。
慕容齊在臨走前,來皇宮中求見過一次,冷夏見了。
禦書房內,慕容齊頹唐的坐著,久久不語,即便他知道自己已經大勢已去,斷然沒有再翻身的可能,可是這些問題堵在心口裏,整日整夜的折磨著他,食不下咽,夜不安寢。
半響後,他抬起頭,望向龍案後閉目倚著的女子,實在不能明白,那麽周密的計劃,如何被眼前的女子翻手間傾覆!
冷夏睜開眼,淡淡歎了口氣,開始解釋。
“慕容蕭的護城軍都統,當日因為刺客進城,被罷免了官職。副都統是一月後,因貪汙受賄死去的涼都知府的親弟,因為此事涼都知府三族流放,副都統亦在其內。”
“護城軍正副都統齊齊下台,群龍無首,新提拔上去的人沒有威望,都統調度無法做到令行禁止,兵不從命,一盤散沙。”
“慕容哲那邊就更容易了,他本身就不是個寬厚的人,手下沒有歸屬感,有的隻是利益上的牽扯,更兼之根本也不了解他手下的情況。”
“禁衛軍統領因為布防犯了錯,剩下的副統領原本正在籌備大婚,而對方……”
“正是被他揭發了濫用私刑的刑部右侍郎的愛女!他的工部左侍郎因為虧空,被慕容蕭連根拔起,有了機會對付慕容蕭的刑部右侍郎,還會客氣麽?”
“禁衛軍副統領,本就對他沒有多少的忠心,未來的嶽父又因為他下了獄,心存怨恨之下,招起降來也容易的多,我答應他,會將他嶽父放出來。”
“我早料到你會幫慕容蕭,你奪了慕容哲的妻,若他上位,定不會放過你,而其他的皇子又不夠資格對抗慕容哲,你的選擇隻有慕容蕭。”
“皇城衛指揮使落湖身亡,而副指揮使正是你的人,這一萬軍在初時可以接受副指揮使的調度,削弱慕容哲,不過終歸他們是忠於衛王的,老頑童拿著玉璽出現,聽命於衛王的皇城衛,必不會再聽從副指揮使的調度。”
“而我的人去的時候,你和慕容蕭的兩萬軍,已經和慕容哲的一萬軍,打了個不可開交,損失了不少的人。”
“最後……”冷夏抬起頭,淡淡一笑,自豪道:“我的手下弑天可不是這些普通侍衛們能比,以一敵十,不在話下!”
慕容齊深吸一口氣,不可置信的打量著對麵的冷夏,此時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明白了。
他,慕容哲,慕容蕭,敗的不冤!
之前那些離奇的事,他們雖然都各自疑惑過,卻因為死的人互相之間沒有絲毫的聯係,前前後後又時隔了一月之久,一時也想不明白,更加上親手送對方陣營的人下獄、下地獄,便是欣喜都來不及了,自然不會仔細的考慮這些。
而這個女人,竟能將這些七七八八的關係理的如此通透,拐著彎的將他們各自的內部瓦解的一團亂!
慕容齊歎了口氣,輸得心服口服,終於沒有遺憾的走出了禦書房。
待他離開了,禦書房的屏風後走出來滿臉呆滯的鍾銀,愣愣的桃花眼直視著前方。
冷夏瞥了他一眼後,任他自生自滅,半響,鍾銀終於回過了神來,以極端匪夷所思的目光看著她,問道:“王妃,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
冷夏更是匪夷所思,以看傻子的目光看著他,將桌案上一本小冊子丟過去,那意思:自己看。
鍾銀一把接住,隻看看封皮就知道這是什麽了,明明就是他在知道王妃到了涼都的時候,派人送來的那本各皇子官員之間的詳細資料,可是……
鍾銀望天,我我我……
我就隻是覺得,你在冷宮多年對涼都不熟悉,所以送來給你了解情況的啊!
哪知道,這麽一本冊子,裏麵密密麻麻的記載著涼都大大小小的官員資料,而就在小王妃的手裏呆了那麽幾天,她竟從中無比精準的覷到了下手的機會,並且把那些看似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練成了一條線,織成了一張網,就這麽簡簡單單,將其他的皇位繼承人,通通給一鍋端了。
鍾銀甩著及腰的長發,桃花眼眨巴眨巴,問道:“王妃啊,那麽五皇子的母妃偷漢子,和這之間有什麽聯係?”
冷夏奇怪的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沒關係。”
鍾銀不信,這裏麵每個人出事之間都有著緊密卻不易察覺的關係,真妃偷漢子,怎麽可能沒關係呢!
他鬼鬼祟祟的朝前湊了湊,小聲問:“王妃,我一定保守秘密,到底有什麽聯係?”
冷夏望天,真妃偷漢子被湊巧碰到,和她有什麽關係。
她伸出手,將一副不相信,滿臉不死心的鍾銀朝旁邊嫌棄的推推,懶洋洋的吩咐道:“出去的時候,讓外麵候著的進來。”
鍾銀咂了咂嘴,反應了一瞬才明白了這話中的意思,一張臉頓時鼓成了包子,他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高大威猛才貌雙絕的鍾銀,被下了逐客令?
心裏的小火苗蹭蹭的躥,還沒來得及躥上腦門,一眼瞧見小王妃那冰涼涼的表情,“噗”的一下,熄滅了。
他耷拉著腦袋,晃悠著長發,可憐兮兮的出了禦書房,對著外麵候著的一圈人挨個瞪了眼,瞪的他們莫名其妙,才朝著禦書房指了指。
冷夏聽見腳步聲,抬起頭看向走進的人,老丞相鄭寇施,兵部尚書周寅,文淵閣大學士齊代,禮部尚書和禮部的一眾官員。
眾人拜見過後,就站在下方欲言又止,一個個低垂著腦袋裝死,誰也不肯先說話,隻是那眼神……
冷夏翻了個白眼,看著這一群偷偷瞄著她肚子的老臣,陰絲絲的道:“大秦烈王的!”
哎!
這話落下,一排臣子長籲短歎捶胸頓足,那扼腕的表情,仿佛恨不得她紅杏出牆懷上個別人的種!
冷夏眨眨眼,一時被這些老家夥給弄懵了,挑眉詢問。
周寅矮矮胖胖,是這些人裏最為年輕的一個,四十歲的樣子長的很是喜氣,小聲解釋道:“皇上,烈王是什麽人,這孩子生了,那是姓戰啊!”
對一個國家來說,皇室的子嗣尤為重要,本來冷夏就是女皇,不可能像男人當皇帝那般隨意播種,注定了西衛今後的子嗣不會太豐盛,再一想到她的夫君是誰,更是一個個全蔫吧了。
原本瞧著冷夏身懷六甲,這肚子看上去,可是五個多月了,再小半年不到,王儲就生了下來,這幾日他們是求神拜佛盼天盼地隻盼著這孩子不是大秦烈王的,否則,怎麽也輪不上當西衛的王儲啊!
大秦戰神那是什麽人,天下皆知,誰敢在那男人的手裏搶孩子?
嫌命長了不是!
瞧著他們的神色,冷夏好笑的搖了搖頭,直接吩咐:“此事,日後再議。”
眾人唉聲歎氣訥訥應答,禮部尚書又道:“皇上,關於登基大典,欽天監已經占卜出了幾個日子,無一不是黃道吉日尊貴呈祥,還請皇上定奪。”
躬身將手中的帖子遞了上去,趁著冷夏翻閱的時候,他接著道:“皇上登基乃是大事,定是要大辦特辦的,是否要發名帖邀請其他三國前來觀禮,若是這樣,帖子一來一回,等到大秦東楚南韓前來,恐怕要將大典推遲到兩月後……”
“不必!”冷夏迅速反對,嗓音又快又脆。
看著眾人瞧來的不解眼神,她咳嗽了一聲,合上列滿了日子的帖子,滿臉淡定的解釋:“父皇方崩,涼都亦是方才恢複了平靜,不宜大肆操辦。”
眾人總覺得有幾分不對,可到底是哪裏不對,還真的說不上來,想了想也覺得頗有道理,捋著胡子連連點頭。
曆代登基大典,哪一個皇帝不是大辦特辦要多隆重就有多隆重,唯獨麵前這女皇,抵抗的住皇位的誘惑,果然與眾不同!
禮部尚書再問:“那皇上,這日子……”
“就五月二十一吧,”冷夏抬頭,微笑:“這個日子不錯!”
禮部尚書一驚,大急道:“皇上,不可,萬萬不可啊!今日已經是五月十六了,隻剩下五天可怎麽準備,這……”
欽天監給選出了那麽多的日子,皇上就挑了個最早的,他們算是明白了,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又要快,又要低調!
文淵閣大學士齊代,五十多歲,蓄著山羊胡,長相儒雅,他朝著其他幾人擠了擠眼睛,周寅回以無奈一瞥,鄭寇施無限惆悵的望向遠方,禮部尚書在自己嘮嘮叨叨了半天後,發現冷夏明擺著鐵了心,也隻好崩潰歎氣。
眾人的腦子裏都飄出了一個想法,真是奇了怪了,他們怎麽就感覺……
皇上這登基,偷偷摸摸的?
他們想的沒錯,冷夏這登基,還真的是偷偷摸摸的!
待他們走了,她才無奈一撫額,糾結著心裏那個問題,隨著這日子一天天過去,西衛女皇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五國,戰北烈絕對不可能不知道的,想都不用想,這會兒應該已經出了城門,在殺來的路上了。
若是平時還好,可是如今,等到他來到了涼都,一眼瞧見挺著大肚子的她,還不得因為她的隱瞞氣到七竅生煙!
再想想他想孩子想的眼都綠了的那德行,定是緊張到不得了,這種當女皇這麽吃力不討好的事,那人肯定是不同意的。
冷夏無法,隻能盡快登基,趁著他來之前,將生米煮成熟飯,等到那人到了,這事已經定下了,氣一氣,也就過去了。
唔,就是這樣。
之後的五天裏,可把整個朝堂給忙了個馬不停蹄,欽天監的禮官們通宵達旦的做著各種登基的準備,禮部就忙著布置登基大典,雖然冷夏的意思是又快又低調,但是好歹女皇登基,總不能寒酸了讓人笑話去。
葺宮殿,製新袍,宣朝臣,赦天下,一切的一切雖然倉促,卻也井井有條,忙而不亂。
而當西衛朝堂忙的團團轉,每一個朝臣隻恨自己沒多生出幾隻手的時候,慕容冷夏的大名,也在一夜之間傳遍了天下……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原本無數雙眼睛瞧著的,那九子奪嫡,最後的結局究竟是什麽,可萬萬沒想到的是,最終笑到了最後的,卻是那個最沒有可能的!
尤其是,還是個女人!
這將是西衛乃至天下,千百年來的第一個女皇,曆史上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
後來的史學家們,圍繞著這次奪嫡多番研究,將裏麵發生的眾多芝麻小事聯係在一起,驚歎中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些看似沒有絲毫聯係的事情,竟是穿針引線環環相扣,仿佛有一隻手在暗中輕輕推動著,有一雙眼睛於幕後含笑觀賞著,而那個人究竟是誰,已經呼之欲出!
那是一隻上帝之手,於風輕雲淡中隨手點撥,在那奇女子的淡然淺笑下,即使是芝麻,也終被勾勒成了一幅壯闊宏圖!
從此,天下誰人不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