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開來的內心深處,好象了為這件事壓抑了許多年,在作出這個決定之後,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十歲,連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很多,顯現出隻有年輕人才會有的輕鬆和勃勃生氣,腳下的步子也變得更加輕快起來,細看下去,他每走一步都是踏虛而行,腳下竟然沒有沾到一點塵土。

這個秘密不止壓抑著他的內心,同時也壓製著他的修為,讓他二十餘年來修行停滯不前。

枯葉大師注意到他的變化,朗朗笑道:“葉老兒,恭喜你了,終於可以除去心魔修成正道,你如果早點作這決定,怕早就煉就三花胸懷五氣了,何必白費這幾十年功夫。”

葉開來道:“大師所言有理,其實這個道理我也知道,但不到此時哪裏敢開口啊,如今終於可以了卻心事專心修行,二十年後你一定不是我的對手,嗬嗬。”

枯葉大師對他的話嗤之以鼻:“這話四十年前你說過一次,二十年前又說過一次,今天是第三次,不知二十年後我還會不會再聽一次?”

葉開來笑道:“我倒希望一千年後還能再說一次。”

枯葉大師擺手道:“酒肉和尚殺生喝酒不守戒律,怕是活不了那麽長時間了。”

王然悄悄對寧遠飛說道:“酒肉和尚破了這麽多戒,還能活上這麽多年,我看他要連淫戒一起也破了的話,別說一千年,活上一萬年也說不準。”

寧遠飛低頭小聲道:“如果再娶上個三妻四妾,沒準就能修成佛陀了,不過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體力如何,我聽說黃帝可以駕禦千女,所以最後修成正果羽化成仙,不知道佛門弟了是不是也要這樣才能修成正果,改天我要好好試試。”

王然苦著臉說道:“這個你恐怕是沒有機會了,追個梁靜就追了十來年,別說駕禦千女,追上就要花掉你上萬年的功夫,那麽長時間,連王八都修成精了還用得你煉?”

葉開來聽到他們兩人的話,忍不住大笑出聲,枯葉用那隻習慣剝皮烤肉從來沒洗幹淨油汙的大手狠狠拍了寧遠飛一下,打得他筋骨酥麻呼吸困難兩眼發黑仰麵而倒。

枯葉口中連聲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葉老兒你快快下山吧,我還有正事要辦,這徒兒越來越不象話,該要好好懲治才行。”

說完用那雙曾經讓無數大黃狗毛骨悚然的眼睛上上下下將寧遠飛掃視了一遍。

葉開來幾兄弟一一上前道別,然後帶著祈可緩步下山,大寶出人意料的沒有跟著去湊熱鬧,這倒不是因為他尊重祈可的隱私,事實上由於特殊的生活環境,在他的心目中從來就沒有過隱私權這一概念,不穿衣服就可以四處亂竄的家庭,哪裏還能談什麽隱私?

而是因為剛才祈可悲情難抑時自然生出的道道寒氣令他全身熊毛根根直豎,這無意之中發出的寒氣比她蓄勢而發的還要厲害,遠遠站著都讓他感覺自己的心髒跟著肌膚神經一塊兒打顫。

林七不愧是李元的關門弟子,見機之快遠非常人可比,才聽葉開來第一句話出口就知道不好,早早躲到了枯葉身後,其神思之敏捷動作之迅速讓王然都大敢欽佩,更感到羞恥。有這樣的師弟,實在是人生一大痛苦啊。

葉開來走出幾步,回頭向王然招了招手:“王師兄你也一起來吧,這事多多少少和你也有些關係。”

“我?和我有關係?”王然驚訝的指著自己的鼻尖,過度的驚訝使得他用力過猛,手上沒拿捏好力度,撞得鼻尖一陣酸痛。

“哧!”祈可忍不住笑出聲來,熟悉的笑容,嬌媚的聲音,可愛的神情,王然越來越經受不住她的嫵媚。

葉家三老看見他倆的神情相視一笑,真真正正放下心來。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這句話再次在這川中小道上應用得淋漓盡致,蒼茫的夜色中,長滿荒草的小道迂回曲折,似乎永遠看不到盡頭。

經過了數年的開發砍伐,這林中的小道依然坎坷難行,真不知道古人是如何在這樣的道路上進川出川。

不知道走了多久,幾人仍然在茂密的林蔭中穿行,樹葉遮住了點點星辰,卻擋不住反射而來的微弱的星光,還能依稀看到若有若無的路麵,細碎的腳步聲在樹林中沙沙作響,不時驚起一兩隻隱藏於道旁的小動物,驀的鑽出草叢,飛快的逃遠,驚得祈可連聲尖叫,緊緊挽著王然的胳膊,恨不得整個人鑽進他的懷裏。

“你們住得好遠啊,難怪要叫做世外高人,住在這種地方想出來都難,待在世外怕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吧,是不是所有修行的人都象你們這樣遠遠的躲在山裏?”祈可走了這麽一段崎嶇不平的山道,腳下有些泛力,不過此時心情激蕩興致高昂,精神倒是不錯。

“當然不是,正所謂小隱隱於林,大隱隱於市,真正的高人也未必就要隱身世外,就我們這點微末道行更不敢妄稱世外高人,不過是遵照祖上傳下的一點功法煉了點道氣而以,我們葉家名為驅魔一族,驅的也不是山中修行的妖物,他們與世無爭潛心修養,自然是好事,我們通常也不和他們為難,我們驅的都是那些為害人間的魔物,所以也不象王師兄那樣久居幻境,葉家的祖宅在這群山之下,如果順路而行的話,應該早就到了。”

“什麽!順路而行?難道我們在繞圈?我說怎麽越走越荒涼,好象都走進深山老林了,你們看,路上的野草越來越多,還有好多小動物。”剛說到這兒,一條橫在路中間的竹葉青受了驚嚇刷的一聲溜進草叢。祈可向後猛退一步,緊緊貼著王然,從他身上傳來暖洋洋的感覺,讓她充滿了安全感。

“我們去的本來就不是葉家,當然要繞繞圈子。”葉開來走在最前麵,對林中的一切視若無睹,他久居山野,見慣了這些蟲獸是蛇蟻,當然不會象祈可那樣大驚小怪。

“那我們去哪兒?”祈可急於知道身世心中焦急,哪知道這老頭竟帶著自己繞圈子,心中好不氣惱。

“去一個隱密的地方,千百年來,除了驅魔一族的傳人,還從來沒有外人到過那裏,不過為了你的事,今天隻能破例了。”葉開來說道。

幾人踏著點點星光在山間穿行,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小道,荒野中長滿了齊膝的雜草,每一腳踏下都讓人感到提心吊膽。

一些形態各異的山石遍布山中,樣子千奇百怪,有的似猛虎出籠,有的如雄鷹展翅,有的似老樹盤根,越往裏走,這樣的奇石越多。

山風呼嘯著刮過巨石,發出陣陣怪聲,如虎吼,象狼嚎,似鷹鳴,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有如千百頭巨獸齊聲怒吼。

祈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異象,好奇的左顧右盼:“我去年到昆明去旅行,看過他們的石林,比起這裏的大石頭差得遠了,隻聽說四川的九寨峨嵋風景秀麗,這裏大概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

王然卻看得暗暗心驚:“葉老伯,依我看這些石頭不是天然生成這樣子的吧,應該是有人依山石形態雕琢而成,雕得這麽傳神,不知道用了多少功夫,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葉開來讚許的點點頭:“王師兄果然見識不凡,這些的確不是天然而成的山石,不過有一點你可看走眼了,它們也不是人工雕成,根本就不是石頭,而是真真正正的萬獸成石。”

王然驚道:“萬獸成石,你說這些都是獸類,隻是化成了石頭?”

葉開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突然停下腳步:“到了。”

眾人停下腳步,眼前一座石壁高聳雲宵,仰首上望,竟然望不到峰頂,隻見到塊塊巨石平空懸在崖上,山風過時,這些巨石好象隨著風勢輕輕晃動搖搖欲墜,發出一陣怪異的鳴響。王然看這些巨石每塊怕都有千斤之重,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可能,即便他玄功有成道法精湛,也沒有把握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經受住這千斤之力,悄悄挪了挪步子提神戒備。

葉開來看出他的心思笑道:“王師兄不必擔心,這些巨石已經在山壁間掛了成百上千年,一直這樣生根不穩,大風過時鳴響不絕,所以這道山峰也得了個名字,叫做鳴崖峰。”

“鳴崖峰?”聽他這麽一說王然突然想起了鳴崖閑客,他那綽號就是因為修行之處山石遇風鳴響不絕而來,難道這就是他修行之處,接著說道:“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了一個人,他的名號就叫做鳴崖閑客,是巫門中人,不知道和這裏有沒有關係?”

葉開來奇道:“你也知道他?這鳴崖閑客是巫門的前輩高人,盡得北門巫派的真傳,為人謙遜好學,和佛道中人也有些來往,與我葉家頗有些淵源,數百年間就在這裏修習巫法,可惜我出道太晚,沒有機會和他見上一麵,本來以他的修為,勤加修煉也可以另辟奚徑成就正道,可惜一百年前突然失蹤,傳說是遭了仇家謀害身死異鄉,可惜啊。”

葉開來對鳴崖閑客神往已久,說到這裏嗟歎不已。

王然賣了個關子:“原來真的是他,我說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我不但知道這人,還和他打過交道。”

葉開來一副難以至信的神情:“什麽?難道這位前輩還在人世,莫非傳言是假,他是遠遁世外修行去了?”

王然道:“那倒不是,他的確是被人謀害丟了性命,不過卻不是仇家,而是他自己的徒弟。”當下把鳴崖閑客受了蒼石老人暗算,臨死之前結下九幽陰煞大陣護住元神,而後被自己解救送去修煉靈仙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當然隱去了鬼巫之王的種種細節。

葉開來怒道:“沒想到蒼石老人竟是這樣狠心狗肺的人,虧我還把當作前輩高人以禮相待,早知道這樣就該把他就地正法以正天理。”緩和下來接著說道:“既然這位前輩還在人間,改天我一定要登門拜訪討教一二。”

王然一直苦尋蒼石老人的下落,聞言問道:“怎麽你見過那個老怪物嗎?是什麽時候的事?”

葉開來回答:“大概也有一月多月了吧,他那時身受重傷,來我葉家求藥療傷,我尊他是前輩高人,不但以自身元氣治好了他的傷勢,還送了他一些療傷之藥,可惜了那些秘傳丹藥,早知這樣就算喂狗也不能便宜了這樣的奸惡之徒。”

王然自言自語:“原來他是來了四川,難怪我費盡功夫都找不到他。”

葉開來道:“沒想到我一番好意竟成全了這大奸大惡之徒,他現在元氣盡複,想來也該逃得遠了,等這件事一過,我就通告巫門門主,一定不能讓他再繼續作惡了。”

“葉老伯不用自責,你也是受了奸人蒙騙,我想這老鬼惡行敗露人神共怒,一時半會兒大概也不敢出來作惡,我們遲早能把他繩之以法。”王然安慰了他兩句,接著誇讚道:“葉老伯真不愧是驅魔一族,原來和巫門也有來往,我對巫門秘術神往已久,有心相要結識,可惜他們行事隱秘來去無蹤,一直沒有這個機緣,有機會的話還要請葉老伯幫我引薦引薦。”說到神往已久那是假的,想要打探巫門虛實才是真的,他承諾要在方家尋仇的進修助一臂之力,當然不想打無把握之仗。

葉開來道:“王師兄客氣了,這點小事不在話下。”

祈可沒來由有些醋意,嘀咕道:“怕是神往那鈴蘭兒才是真的吧?”

王然笑而不答,說起鈴蘭兒他才覺得這事有些不妥,要找巫門尋仇就必定要和鈴蘭兒為敵,到時是敵非友,不知又該如何處置,雖然上代人的恩怨本來跟她無關,但她肯定也不會視若無睹,難免又有一番爭鬥,那件古錠天星伏魔刀還是要想辦法搶回來才行。

祈可看他不說話以為他自知理虧,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接著發起了牢騷:“怎麽東扯西扯又說到巫門了,你們還真能胡扯,看見幾塊大石頭都能瞎扯出這麽多話來,真服了你們了,快說說我的事吧,我都快急死了。”

葉開來嗬嗬大笑:“年青人就是缺點耐性,十幾二十年都等過去了,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呢?我們進去說吧。”

“進去?”王然祈可同時疑問道,左看右看沒找到可以進去的地方,眼睛一起望向麵前的石壁。

葉開來兄弟三人盤膝坐下,各自掐動指決念動真言,並指如劍,其中發出紅白黃三道劍氣射向石壁,緩緩鋪展開來,罩上了整個石壁,一道溫暖的光芒在石壁上流動,原本高大巍峨的山崖在人們眼中變得虛幻起來,似乎在那光芒中悄悄的飛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