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然沒有反駁寧遠飛的話。的確,現在的安德烈和最初不可一世的黑暗議事官是有些不同,也許那時的血族殘忍狡詐,但至少還是有那麽一點點自尊的,而現在的他,不止和最初的安德烈判若兩人,和其他血族如範加等人更不能同日而語,其厚顏無恥連王然都覺得觸目驚心,這麽驚人的變化,誰能說跟他沒有一點關係呢?

“是不是也該讓你的魔靈天尊出來見見世麵了?”王然問道。

“我想他應該已經來了。”寧遠飛說道。盡管他和王然在很多問題上存在一定的分歧,但在如何最有效的利用身邊所有資源、尤其是人力資源的問題上,他們的意見驚人的一致。

王然將目光投向天空,一道巨大的黑影遮擋了明亮的月光,從頭到腳一片漆黑的魔靈在黑暗中就如同一座山峰飛臨眾人頭頂,如果不是他手中那把寒光隱現的黑色巨斧,人們很難發現他的存在。

“哈哈哈哈,找了這麽久終於讓我找到一個。”魔靈一聲長笑,開山巨斧斬向下方。首當其衝的卻不是陰陽師,而是躊躇滿誌想要為人類環保事業作貢獻的安德烈。血族大吃一驚,沒有料到陰陽師的頭頂還隱藏著這麽強大的敵人,豪言壯語剛剛出口當然不能馬上食言,隻能無奈的迎上前去。

魔靈被困魔泉之下數百年,對安德烈身上濃濃的黑暗氣息再熟悉不過。他對昔日的黑暗騎士一直積怨在心,四處搜尋想找幾個黑暗黑暗騎士一雪前恥,這時突然見到同為黑暗一族的安德烈,哪能不喜出望外?兩人一言不語鬥在一起,斧影如風利爪映血,看得人眼花繚亂。

“糟糕,好象不應該讓這兩個家夥碰麵。”王然突然想起葉飛的本命尊神擊殺黑暗騎士梅塞爾加的場景。這些所謂尊神,遠比道家中人還要腐朽,更沒有半點普渡眾生的思想覺悟,一心隻想著斬妖除魔,全然不論是非不管善惡。

王然本想趁著安德烈和陰陽師纏鬥之際趁機開溜,但現在如他所願半路殺出個是非不分的魔靈天尊,事情反倒被攪得一團糟,一時暗暗叫苦。

“唉,早知這樣不如多帶幾個人來。”王然暗歎一聲,考慮再三不敢輕舉妄動。

寧遠飛氣得暴跳如雷,口中連聲呼喊:“錯了錯了,不是他。”可惜魔靈這時正鬥得來勁,就算明知出錯,也不會把他的呼吼放在心上。

半空中,一道重生血族和一位入魔尊神鬥得酣暢淋漓,魔靈一斧快過一斧,一次次劈中安德烈的身體,就象本命尊神劈開梅塞爾加一樣,勢如破竹將安德烈從頭到腳劈成兩片。但就在他收回巨斧的同時,安德烈的身體如同流水一樣隨著巨斧的離去麵愈合。

身體前傾朝著魔靈的胸膛刺入致命一爪,但一向令他引以自豪的毀滅性的力量,卻如石沉大海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完全融入了魔靈的身體,成為他的一部份。

表麵看來,安德烈似乎有些吃虧,在對方巨斧的連擊之下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但事實上對方的攻擊卻無法對他造成一丁點兒傷害。失去了身體,他的黑暗力量變得簡單而純粹,不再象他的同類那樣帶著人或者其他物種的氣息。而魔靈此時體內所充斥著的,也正是來源於魔泉之中最本源的黑暗力量,他本來就是靈體,比其他擁有實體的人更容易接受外來的靈氣、或是魔氣,他和安德烈擁有同樣純粹而強大的的黑暗魔氣。

因此,無論他們誰想要傷害誰都變得異常困難,隻有在其中某一方耗盡賴以生存的靈氣或者魔氣之後,戰鬥才能最終分成勝負。但是,這樣的結果對他們來說也遙遙無期,在損耗魔氣擊中對方的同時,他們也從對方的攻擊中獲得了能量,雖然還無法完全補充他們的消耗,卻能令他們維持更長的時間。

他們也對這樣狀況感到困惑,但更多的還是興奮。他們沉浸在這場也許永遠不會有結果的戰鬥中,享受著攻擊與被攻擊所帶來的奇妙快感,完全忽略了就在不遠處虎視眈眈的陰陽師,更忽略了王然和寧遠飛。

也許他們這時已經明白誰才是自己真正的敵人,但同樣的自尊和虛榮卻令他們不願主動退出爭鬥,所以明知道陰陽師身上那飄動著的鮮豔色彩離自己越來越近,卻依然不依不撓朝著假想中的敵人發起衝擊。

空氣突然間變得寒冷起來,雖已入秋,但江南的夜晚還不至於這麽寒冷。隨著寒流驟然而來的,是點點晶瑩的冰霜和漫天的雪花。

還穿著單衣的寧遠飛有些禁受不住這場突然而至的寒流,用力拉了拉衣領,驚喜的說道:“是祈可來了嗎?”如果來的真是祈可,一定也少不了林七和大寶,那他們的局麵絕對不會如此被動,最後的勝負還不知道掌握在誰的手中。

王然搖搖頭:“如果是祈可的話,就不會是這樣軟綿綿的雪花了,該是一場冰雪風暴才對。”

祈可的先天寒氣來自她本身獨特的極陰之體,雖然還不夠強大,卻是天地間最單純最直接的寒氣,無論其爆發的速度還是強度,都遠遠不是這場小小的風雪所能比擬的。而在得到了德魯伊的指引和朱雀奇石的啟發之後,她更了解世間萬物生生不息的關鍵所在,能以大地的生命力量補充自身精元的不足。對她來說,製造一場小型的冰雪風暴並不是什麽難事。當然也不需要如此虛張聲勢,她更習慣不聲不響將敵人慢慢的冰封。

由於自身九陽之體的緣故,王然對祈可的寒氣感覺更為敏銳。這不是祈可的寒氣,雖然這道寒氣也同樣來自人體本源,卻遠遠不及祈可的精純,其中還摻雜著某種外力的因素,那到底又是什麽呢?王然覺得,應該就是妖氣。

天空傳來一陣尖細的如嬰孩般的哭泣聲,陰陽師們停了下來,以優美的曲調和聲線唱起一首簡單悠揚的民謠,哭聲漸止,取而代之的是嬰孩天真無邪的“咯咯”笑聲,但彌漫不散的寒氣卻隨著這笑聲變得更濃。

優美的童謠令寧遠飛心神大亂,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時依偎在母親懷抱中的美好童年。真是好笑,人怎麽可能記得那時候的事,寧完飛知道自己陷入一個噬魂奪魄的幻覺當中,但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真實,就算明知是陷井,他也沒有勇氣放棄這美好的瞬間。在嬰孩清澈的啼哭和純真的笑中,他仿佛又看到了母親溫柔美麗的笑容,他的思維似乎也變得一片朦朧,就象一個沒有經過任何汙染的嬰孩,對將來的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片片雪花如潔白的飛鳥一樣翩翩起舞,其中夾雜著堅硬的冰雹落向地麵,砸向王然和寧遠飛兩人的頭頂。王然注意到寧遠的異樣,在聽到嬰孩啼哭聲時候,王然就已經意識到有些不妙,在那短短的一刹,王然的眼前也出現了潛藏在內心深處的久遠記憶,但他和寧遠飛不同,從幾百年前墜入懸崖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清醒的知道,這個世界已經不再屬於他,任何記憶都隻能是記憶,所以,這樣的幻術對他來說沒有什麽用處。

王然單手拂去從天而降的冰雹,冰雹在接觸到他手掌的那一瞬便消融蒸發。雖然陰陽師的冰雪之術帶著妖魔之氣,但其招換的風雪卻也不過是自然界的尋常風雪罷了,比之祈可的先天玄寒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王然不屑的哼了一聲,就這點程度,比祈可不知差了多少,如果換作祈可的話,就算以王然的三昧真火,都不可能這麽快化去她的寒氣。

但寧遠飛卻沒有這麽好運氣,他的心神還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回憶和幻想當中。堅硬的冰雹重重的落在他的頭頂,疼痛讓寧遠飛全身一震,驀的清醒過來,拉起木棉袈裟罩在頭頂。但這也沒能逃過冰雹的襲擊。木棉袈裟雖是一件辟邪驅魔的利器,但在麵對尋常冰雪的時候絕對不會比一把地攤上買來的雨傘強出多少。

“到現在還要藏私嗎,快點把你的紫金缽兒拿出來吧?”王然催促道。無論是妖是魔,都不可能逃得過紫金缽體那道金剛竼經,不知道寧遠飛還在猶豫什麽?

“你認為我會隨身帶著那麽笨重的玩意兒嗎?我原以為會是一次輕鬆愉快的夜間漫步,誰知道會遇上這種事。”寧遠飛自認倒黴的用力撐起木棉袈裟,感受冰雹重重砸向木棉袈裟時傳來的震動,支撐著袈裟的雙手早被砸得又痛又酸,在雪水的浸泡中麻癢不止。

“怎麽酒肉和尚沒有傳你儲物之法嗎?比如說乾坤袋什麽的?”王然好笑的問。

“你認為他會這那些東西嗎?”寧遠飛反問道。王然搖了搖頭,他如果連那些玄妙法門都會的話,也就不再是酒肉和尚了,早修成了佛佗金剛。

陰陽師越逼越近,安德烈和魔靈兩人這時也知道不妥,如果再這樣無休無止的鬥下去,不止自己身陷重圍,就連王然和寧遠飛兩人都有危險。兩人對視一眼,竟從對方的眼裏看出對方此時的心態,都感到驚詫莫名。相同的純粹的黑暗之氣,不但令兩人具有完全相同的力量,也在這種關鍵時刻將他們的靈識緊緊的聯係在一起。

“還要打下去嗎?”安德烈在心中暗問。

“照這樣打,就算再鬥一百年都不會有結果。”魔靈豪邁的笑聲透過雙眼在安德烈的心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