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象你已經明白了。”林木見到他眼中的喜色問道。他沒想到荒木這麽好的悟性,這麽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想當年他可是學劍三年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明白了一點點,謝謝!”荒木深深的致謝,也許他暫時還無法完全明白林木所謂的劍意,但他還年輕,總有一天會明白,會成就自己的劍道。

夜已經很深了,荒木行禮後退出門外,林木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捫心自問:“這麽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王然盤膝而坐一夜未眠,心神陷入無盡的虛無之中,卻又保有一絲清明,體內真氣遲滯不行,僅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破魔真氣在體內自行流轉,那是徐鉉強加於他體內的先天之氣,不受幻境所限,但也令他難以捕捉,更難以操控,王然試著以昊陽真氣之法運行破魔真氣,那道真氣卻如遊魚入海飛鳥歸林,絲毫不受他的控製,王然不禁有些氣餒。

徐鉉隻將自身破真氣灌輸給他,卻從未教過他運行之法,在幻境之外以破魔真氣為輔運行昊天真陽丹氣,還能使出一道破空劍氣,雖然氣息不純,卻也多少有幾分威力。而這時昊天丹氣不暢,破魔真氣再也發揮不出任何威力,就如一道流動的泉水隱藏在體內,根本無法去把握。王然有些疑惑,徐鉉教他破魔真氣,難道不正是為了應付幻境中的禁製嗎?如果不能使用的話,學了又能有什麽用處?

高塔上鍾聲響起,又該出發了,今天等待著自己的會是什麽呢?王然仔細的擦拭刀身,鋒利的刀鋒不經意間掠過他的指間,傳來一陣刺痛,王然的內心本能一緊,一道微弱的破魔真氣破體而出,擊中刀身發出一聲輕鳴,一條血線沿著長刀直透刀尖,在刀尖綻放出一朵絢麗的血花。王然隱隱約約捕捉到了什麽,重新興奮起來。

道場中人頭攢動,人們翹首期盼竊竊私語,掩不住臉上激動的神情。這也許會是本屆武神祭最重要的一天,甚至連最後的決鬥都無法和今天相比,因為至少會有一名頂尖劍客在今天的賽場血濺五尺命喪當場。麵對完全以速度和力量取勝的林崎流拔刀術,麵對完成五十場決戰未嚐敗績四十九人斬的田宮一鳴,鮮血已經成為決鬥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同樣的,被譽為最強無敵的薩摩示源流劍術,神秘而強大的鬆川竹千代也不會讓戰局平淡收場。

這一天,注定將會是血腥的一天。即使他們不願意,也不可能改變最後結果。

王然還如前次一樣平淡的微笑著踏上高台,但在他的身上,卻隱隱流露出一絲無法捕捉的淺淺殺氣,離高台越近,他的殺氣越濃,在他走上高台的那一刻,他身上無形的殺氣已經籠罩了整個高台,籠罩著他的對手,彌漫在整個武神道場。

他的對手,強壯的田宮一鳴早已懷抱長刀屹立台上,人刀一體平靜如水,如一塊屹立千年的巨石一樣生機全無。他總習慣於早對手一步來到決鬥場,很多時候,在對手到臨之際,就已經被他蓄勢已久的氣勢所壓倒,不知不覺中失去戰意,這就是他的謀略,製敵於無形。

這是兩個完全不同而且充滿矛盾的對手,煉精養氣無為而修的王然,本該是靜若止水一身昂然恬淡之氣,但此時,在他的身上卻爆發出濃烈的令人恐懼的殺氣。在他走上高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覺到從他身上透出的壓迫感,感覺空氣在那刹間變得很冷,連刺眼的陽光,都變得冷冷的,人們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身子,潛意識的想要逃避他逼人的氣勢。但同時,人們也感到久違的興奮,這才是他們想要看到想要感覺到的最強的殺意,他們想要歡呼,想要呐喊,卻張著嘴一個字也呼不出口。

他的對手,以完成四十九人斬而聞名於世的田宮一鳴,卻恰恰相反,在他的身上找到一絲殺氣,甚至找不到一絲屬於活人的生氣,也許他早已死了,他的心早已突破了生死之限,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完成那樣一刀致命的刀技。就連他的刀,那把曾經飽嚐無數對手鮮血,奪走無數敵人生命的長刀,都象他一樣的平靜。他的殺意完全被隱藏在他已死的內心,不斷的被壓抑,隻有在他出刀的那一瞬,才會象決堤的洪水一樣傾泄而出,無情的吞噬世間任何生靈。

王然緩緩的拔刀斜舉,那是和林木同樣的刀勢,同樣的長刀。但在他的手中,卻象一把斬破天地的神兵,給了對手無窮的壓力。無論林木的刀法如何精湛,都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因為他不屬於刀而屬於劍,劍中有仁者,有王者,卻沒有霸者,而刀,卻是天生的霸者,也隻有王然,才能如此真實的體會到刀的含義,因為在他的內心深處也潛藏著同樣的霸氣。

田宮一鳴的心髒平穩的跳動,沒有因為身外巨大的壓力而畏懼而退縮,隻有更強的壓力,才能令他發揮出更強的實力,他和不二斬是同樣的劍客。現在正是他狀態最佳的一刻,他的雙目直視王然身前數寸之地,卻看不到王然的存在,此刻,他隻用心去感受。他的心靈已經完全融入刀間,融入無盡的虛空,在他的心中,隻有濃濃的殺意,隻感覺到來自對手的殺意,再沒有其他。

王然揮刀疾斬,和林木同樣的刀法,同樣的線路,唯一不同的隻有速度,人眼根本無法捕捉的速度。人們甚至看不到他揮刀之際的殘影寒光,視線裏,他的長刀似乎還停留在原處,但卻能感覺到他朝對手揮出的殺氣,那道殺氣似乎不隻是襲向正麵的田宮一鳴,而是襲向在場的每一個人,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一寒,忍不住想要各後退去,甚至有人忍受不了從他身上和刀尖透出的凜冽殺氣,眼前一黑失去知覺。

刀法不一定就能殺人,能殺人的也未必隻是刀法。現在,也正是王然氣勢最盛的一刻,氣勢其實也可以殺人。

田宮一鳴看不透不到他的刀法,但卻能捕捉他刀間常人無法把握隻有恐懼的殺意,因為他用的心,而不是眼,這樣的感知已經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殺意也是會變化的,有強有弱,和對手的刀勢一樣。田宮一鳴左手姆指輕推刀鍔,右手刷的拔刀而出,用的也是同樣的刀法,同樣的線路。

田宮沒有想過,王然本不該使用和林木一模一樣的刀法,但他為什麽偏偏用了,是因為極度的自信,還是因為另有殺著?他也沒有時間去思考。他的反應是本能的,他的身體會選擇最合理的方位,最合理的速度,最合理的力量,最合理的線路,所以他的刀沿著同樣的軌跡斜劈而上。

一片白色的光芒在兩人中間爆出,完全將他們包圍其中,隻有點點火星,照亮他們精光閃閃的雙眼。兩把長刀交擊一點,還是上次的一點,幾乎沒有絲毫的差異。王然心中一涼,知道自己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他還是低估了對手。他原以為自己的刀勢和速度遠勝於林木,在了解對方的刀法和線路之後,可以完全的封住對手的刀勢,迫使對手無法施展最強的殺招。應該說,林木選擇了最為正確的攻擊方式,所欠缺的隻是速度和氣勢,而他,卻擁有這兩點取勝的關鍵。所以王然才會選擇和林木一模一樣的攻擊方式,因為他對自己有著絕對的自信。

但是他錯了,錯的不是他的自信,而是他低估了田宮一鳴的實力。田宮在刀法一道的造詣遠遠高出他的想象,他的刀已經和他的身體融為一體,也許還沒有到達心刀合一的最高境界,卻能發揮出身體最大的潛能。憑借超一流的判斷力和反應力,令人驚歎的速度和力量,田宮一鳴的長刀再次不可思議的擊中了同樣一點,同樣是他刀勢最盛速度最快力量最強的一點,也是王然最弱的一點。

王然能夠想象到將要發生的一切,他的刀會在對手的刀鋒下一劈兩段,即便名將鑄造的寶刀,也很難經受住這樣的致命一擊,而對手的長刀,卻會順勢而發,沿右肩變向斜斬而下,那是林木曾經的遭遇,他並不陌生,但他沒有林木的覺悟,也沒有作好逃生的準備。

生命就這麽結束嗎?王然的腦海中出現短暫的黑暗。

這一刻他忘記了自己的一身道氣,也忘記了李元的保命金符,在走上這座高台的那一刻,他已經純粹的變成一個全力想要致對手於死地的劍客,他的心中隻有長刀和鮮血,還有死亡,除此以外什麽都沒有。

田宮的長刀如王然所預想的那樣斜劈而上,接下來,他會在王然的右肩變向斜下袈裟斬,一刀將對手斬於刀下。

為什麽他會選擇這樣的攻擊方式,而不在劈斷對手長刀的同時進行攻擊,那才是效率最高最完美的刀法。是因為對手長刀已折,所以他要選擇最完美的方式完勝對手嗎?

對於以一擊必殺最高目標的劍客,這樣的刀法是有是有些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