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然知道這事不會這麽簡單,其中一定還藏有機關,暗暗放慢了速度,雙手護在胸前。果然,鐵蒺藜飛出一小段,忽的爆裂開來,分化成無數細小的寒芒,如同一道黑星點點的幕布,每一顆星都閃耀出幽藍的暗光。

有毒!王然略有吃驚,很輕鬆的停身,正要閃身躲閉。那些細小的毒芒卻並未向前飛近,而是穩穩的懸浮在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藍色天網,將兩人阻在網後,而石川卻趁著兩人停步的功夫去得更遠了。林七沒想到他竟然會使出這樣小兒科的伎量,笑道:“這樣就能擋得住我們嗎?”說完就要祭用遁術穿網而過。

王然卻看出了一點眉目,那些細芒懸在空中,似乎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一動不動,好似箭在弦上蓄勢而發,其中必有古怪,阻止道:“先別急。”隨意踢動腳下的泥地,一粒混在泥中的小石子帶著呼嘯之聲飛速朝巨網飛去,正要從網下空隙飛過。數十道寒茫從網中飛射而出,準確無誤的擊中石子,發出叮叮的脆響,濺出點點耀眼的火星,小石子去勢全消滾落地麵,細看過去,細針竟然全部射入石子內部,隻有被穿透的細孔隱隱射出一點藍光。

林七拍了拍胸口:“好險,沒想到這些鐵蒺藜中還暗藏在陣法,差一點百年修為就毀於一旦。”雖然不知道那上麵塗著什麽毒藥,但看這陣勢的厲害,想來也不會是尋常藥物,以他這樣的妖怪之身,還真沒有把握經受得住,林七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見石川逃得更遠,林七問道:“還要不要追?”

王然反問道:“為什麽要追?反正我們是來打落水狗的,既然這隻狗還能咬人,我們自然用不著跟他拚命,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德拉內爾家族不會讓他有好日子過的,唯一不妙的是這老家夥回去通風報信,萬一嚇得一眾忍者不敢再來,我們又要少看一場好戲,更可能因此蒙受巨大的經濟損失,不過事已如此,我們也隻好罷手了。”說完長長伸了個懶腰,露出一點倦色,一想到德拉內爾家族可能因為鬆川家族的退出壓價,他就不能不感到疲倦。

這話正和林七心意,他的性子要沉靜得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好落得安寧。兩人目送石川逃去,正要打道回府,卻突然聽到一聲金屬相交的脆響,聲音過後,就看見石川的身影又向回倒飛而來,卻要比先前逃走的速度快了不知道多少,更奇怪的是,他不是正麵奔來,而是倒著朝自己所布下的毒網撞來,好象被什麽巨大的力量推著,不由自主的向後不斷回退,受到重創的後背露出數道深淺不一的傷口,其中血花流動。看來石川受傷不淺,衰老的身體軟弱無力,兩手無力的下垂。

王然驚訝的放眼望去,看見一道深紅肥胖的身影堵在石川的身前,手中兩道圓圓的暗金事物兩相交擊,發出清脆而又刺耳的聲音,每一聲響過,石川的速度便又加快一些,仿佛那聲音中蘊含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重傷之下的石川根本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眼見速度越來越快,離毒網越來越近,直到身體幾乎撞上毒網,才艱難的扭轉過身體,眼中隻看到無數藍色的芒點,忍不住一聲驚叫,這時想要收去陣法已經來不急了,隻能絕望的閉上眼睛。

王然這時才看清楚,來的那人原來是金陽頂上有過一麵之緣的多吉大喇嘛,因為祈可曾經救過他一命,這人又顯得憨直蠢笨,所以對他印象特別深刻。多吉喇嘛用力合上手中雙缽,發出鐺的一聲巨響,石川瘦小的身體重重的飛入他自己精心織就的毒網,所有的毒芒象饑渴的動物見到可口的美食一樣,迫不及待的撲向他的身體。

無數的細芒穿過空氣,發出哧哧哧的聲響,刺入石川身體的每一個部份,針的體積極小,速度卻又極快,竟沒有在他的體外留下一處傷痕,甚至連一個小紅點都看不出來。他的臉色在刹那間變得死人一樣的鐵青,身體的血液迅速的僵住,身體直直的落到地上,象一塊堅硬的石頭砸向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再無半點反應。

王然和林七兩人對視了一眼,事情發生得太快太離奇,兩人一時都有點反應不過來。稍後,林七才小心翼翼的走向石川,仔細的探探他的呼吸,又切了會兒脈膊,起身搖搖頭說道:“沒想到這毒藥這麽厲害,這老家夥要說起來修為也不算太低,這麽快就斷了氣。”

王然笑道:“別說有毒,就算沒毒,被這麽多針紮進身體也得死個七七八八了。”說完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細看石川,一張臉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青黑色,咋看過去宛如一尊青鐵雕塑,皮膚上還泛著金屬一樣的光澤,觸到他的皮膚,也象金屬一樣的堅硬冰冷,他的血液,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已經凝固,就算沒有死透,又能再撐上幾時?

王然不禁有些感慨:“怎麽說也是伊賀長老,沒想到竟死得這麽莫名其妙。”

直到這時,多吉喇嘛才挪動沉重的身軀來到眾人麵前,當先朝祈可行禮,正要說話,卻聽祈可劈頭蓋臉的責問:“大喇嘛你怎麽來了?還殺了我的犯人,趕快去給我找一個來賠上。”

多吉喇嘛愕然:“犯人?”雖然他的腦子不是太靈光,但怎麽也看得出這人剛剛逃出王然幾人的阻截,卻又哪裏是什麽犯人了。

祈可憤憤然道:“這老家夥是個忍者,我正想從他身上打聽點事,你一句話不說就把他給殺了,真要想殺他怎麽會輪到你,難道我們這麽多人還對付不了一個糟老頭子嗎,自己也不動腦子好好想想,現在你讓我找誰問去,反正我不管,你得給我賠一個來。”祈可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話感到臉紅,她本來正為石川的逃走感到懊惱,沒想到半路又殺上個腦筋不靈實力卻不差的大喇嘛,不賴他賴誰呢?

多吉喇嘛覺得祈可說得很有道理,對王然等人的實力他是深有了解的,怎麽會連這麽一個弱不禁風的老頭兒呢,不過想來想去又覺得事情好象不是那麽回事,搞不懂祈可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滿懷歉意的強顏笑道:“原來是個忍者,聽說日本多得是,改天抓一個來陪你就是了。”

祈可驚道:“沒想到你還知道忍者,以前還真是小看你了,你別小看了這忍者,他是長老,你知道吧,就象你們那活佛差不多了,你以為那麽好抓的嗎?”

多吉喇嘛連連擺手:“不要胡說不要胡說,這種東西怎麽能和活佛相提並論,別說一個長老,就是十個長老,有我師兄出麵也會手到擒來。”

祈可這時發現來的就隻有他一人,問道:“對了,你的師兄弟呢,怎麽一個都沒有,還有你那個怪怪的大師兄,叫什麽桑讚來的,怎麽也沒來,難道都讓人給打死了?”

多吉不屑的說道:“我大師兄修習天神手印,功力奇高,怎麽會被人打死,胡說胡說。”

王然卻知道他來到這裏一定有所圖謀,一個人前來更是不該,猜想桑讚等人大概是遇上了什麽麻煩,否則不會讓他一人出門,插嘴道:“就算沒死,大概也已經離死不遠了?你來應該也是為了這件事吧?”

多吉喇嘛訕訕的說不出話來,過了一陣才說道:“王兄真是神仙在世,這事也讓你知道了,實不相瞞,我師兄遇到一點點小麻煩,被困在雪山之中,所以想請幾位援手。”

王然早知道沒有好事,他雖然好管閑事,對這事卻沒什麽興趣,打了個嗬欠,疲憊的說:“我們又沒什麽交情,說起來是敵非友,你是找錯人了。”說完再也懶得理他,施展出奇門風行遁,桑讚隻覺眼前人影一閃,王然已經去得遠了,林七和大寶上次被他們幾人逼得醜態百出,別說喇嘛,看見和尚都不爽,更不願理他,一溜煙去得無影無蹤,隻有祈可歉意的望了他兩人,跟著沒半點慈悲心腸的佛門弟子寧遠飛朝王然追去。

多吉明知會吃個閉門羹,卻沒想到對方拒絕得這麽幹淨利落,愣愣的傻站了一陣,想來想去,還是跟在了幾人身後。

幾人去得遠了,空曠無人的寂靜野外,隻有全身僵硬冰冷的石川一人躺在淺淺的血水當中,幾隻飛鳥久久的在天空中盤旋,敏銳的眼睛一直緊盯著石川的屍身,最後,還是振翅遠遠飛了出去,石川身上透出的毒氣讓它們感覺到了死亡的危險。

一個身穿黑色緊身衣的青年男子緩緩走到石川的身旁,目視石川青黑的麵孔長長歎了口氣:“我早就說過,來中國是一個錯誤,可是為什麽你們就不肯相信呢?雖然我們道不同誌不和,但是念在你當初對我不錯的份上,也不忍心看見你曝屍荒野,你安息吧。”

年青人掏出一把粗陋的苦無,證明他的身份也和石川一樣,是來自日本的忍者,俯向在地麵上挖出一土坑,他的動作極快,力量用得恰到好處,粗短的苦無在他的手上好象比鐵鏟還要順手,隻傾刻功夫便挖出一個深長的土坑,年輕人抱起石川,輕輕的放入土坑,再次長長的歎息。

全身僵直的石川卻在這時伸手抓住年青忍者的衣角,艱難的小聲說道:“謝謝。”說完又無力的鬆開手指。

年青人似乎有些驚訝:“原來你還沒有死。”忍者通常都要學習用毒之法,擅長用毒,也擅長解毒,更會長年服用毒藥以增強身體對毒物的抵抗能力,石川也是此道高手,畢生嚐試著近千種不同的毒藥,體內儲藏著極深的毒素,那些毒針是他親手煉製,對毒性的抵抗力遠勝他人,竟沒中毒身亡,剛才隻是陷入假死狀態。

石川微微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又驚又喜又疑惑的輕呼:“原來是你,酒井君,你竟然沒死。”這人正是被譽為鬆川三傑之一、伊賀新一代天才忍者的酒井元塚,他原本應該已經喪生在葉家世代守候的神宮,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酒井元塚平靜的說道:“我沒有死,不過你必須死,為什麽要睜開眼睛,本來你可以活得更長久一點。”酒井的眼中閃過殘忍而堅定的目光。

石川明白他的意思,使盡最後一絲力氣問道:“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我,為什麽你沒有死?”

酒井道:“你的問題太多,我沒有時間回答,我隻能告訴你一件事,我不是酒井,真正的酒井十五年前就已經死了,我姓徐,那是中國一個古老的姓氏。”

苦無切入石川的咽喉,象刀片一樣鋒利,傷處沒有血液滲出,但他的心髒卻永遠的停止了跳動,的確,他不應該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