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渺還是能忍的,但謝臨聿不能忍,他也沒有忍讓的必要——
和虞渺擔心毀壞自己的葉子不同,謝臨聿這邊的小世界本來就是雜亂無章的,它們的運行狀態也無法影響他本身,這些世界隻是他的內容物,它們構成了他的一部分,但因為他的本質就不是一個有序的機體,所以小世界的混亂與他無關。
也可以說,混亂就是他的本質。
所以他毫無顧忌、為所欲為地生活了很久,即使是化作人類的樣子,體會過一些人類的基本生活,行事也從來隨心所欲。
但現在他有了顧忌——
“要不直接解決他?”謝臨聿雲淡風輕地提出建議,“你覺得呢?”他對蘅皖的態度很不滿,對方冒犯到虞渺比冒犯到他自己更令人難以容忍,可是卻不能擅自決定,隨意行動,那樣做會被討厭。
“我會被逐出宗門吧?”虞渺無語,這個建議實在是很不現實:“我還要留在這裏找魔界和修真界的通道呢。這個通道就在天奉仙宗裏。”
她這一個月也不光是種地來著,閑來無事的時候把周圍的幾個山頭都逛遍了,可惜也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但也可能是因為她不知道“魔氣”是什麽樣子的吧?據說魔氣看起來像是人間燒火之後的煙塵,而且會讓修真者明顯感到不適,至少她是沒有在哪裏感到不適的。
“你可以和我一起離開。”謝臨聿蠱惑她脫離天奉仙宗,“我可以幫你找到通道。”
“如果我實在找不到你再幫我,我會非常感謝。但是現在還是算了,”虞渺拒絕了這個提議:“我想在這裏學修仙。”
雖然龍血紅也種出來了,他們已經扯平了,可是虞渺還沒有做好這種一起生活的準備的,而且好不容易來一次修真界,不學學修仙都對不起自己,不出去下幾個秘境就算是白來了!
秉承著對修仙的熱情,虞渺第二天興高采烈地去找蘅皖學煉丹了。
隻不過學煉丹的地點不是在公開的煉丹房,而是在蘅皖的洞府——這一點也讓謝臨聿相當不滿。
第二天虞渺踩著劍一大早就到了,顧然居然也在門口,一看到她就拉長了臉:“你來幹什麽?”
“來學煉丹啊。”虞渺從劍上跳下來,剛立正站好,洞府大門口的陣法就開了,蘅皖的聲音從裏邊傳出來:“進。”
於是兩個人進了洞府。
說是洞府,但其實並不是一個山裏掏出來的洞,大概是因為天奉仙宗很有錢,蘅皖的洞府其實是這片山頭裏最好的一片地方——一個稍顯平緩的山頂。
這片山頂上雕梁畫棟,宮殿成群,還有一澗山泉發源於此,被引著繞殿而行,汩汩而流,而蘅皖,就生活在最大的主殿裏。
穿過庭前的院子,剛入正門,兩人就發現屋內不僅隻有蘅皖一人,還有一男子——此人短發稍不及耳,生得眉眼濃烈如墨,紅衣煊煊仿若烈火,腰間一條鎏金帶,腳蹬厚底黑靴,不像一般的修真者仙氣飄飄,反倒如同凡俗界王公貴族。
如果說顧然的關注點都在短發,驚訝萬分怎麽有人無故傷及頭發,虞渺的重任就是不要笑出聲來——
這人正是謝臨聿,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穿得像個花蝴蝶,鮮豔奪目,他們這樣對立而坐,蘅皖的眼神中都透露著嫌棄。
“師父。”顧然在不涉及到慕淺的事項上對蘅皖是沒有意見的,他一邊行禮,一邊看謝臨聿如此坦然自若,便推斷他是前輩,問:“這位前輩是……?”
虞渺也跟著行禮,站定,低著頭憋笑。
“是剛入宗門的客卿長老。”蘅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不想看謝臨聿的短發,也不想看他那一身豔麗顏色。這一切都和他的審美,和他的觀念相悖,“你叫他謝前輩吧。”
謝臨聿坐姿也不似一般的修真者般盤腿而坐,他一隻腿手支在膝蓋上撐著下巴,另一條腿就直伸出去,閑散舒展,“我今天過來,是想看看怎麽教弟子煉丹的。以前沒帶過徒弟,現在過來學一學。”
“好了,既然虞渺都到了,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蘅皖的目光掃過虞渺的白色弟子服,滿意地點點頭,他的目光移向顧然,“顧然,你來做什麽?”
“我想學煉丹。”顧然說:“我絕不能容忍有人取代……”他一邊說一邊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蘅皖,仿佛在挑釁。
他根本不是來學煉丹的,但要放任虞渺和蘅皖一起煉丹,顧然也做不到,他不能看著一個劣質品取代原本的慕淺重複她的生活!這就好像要否認一切,否認慕淺的存在一樣!
蘅皖的呼吸聲重了,然後他說:“可以。”
氣氛奇怪的煉丹小課堂就開始了。
首先是講藥性,講煉丹的基礎注意事項,蘅皖對此有一些心得:“每一種藥材,甚至每一株植物都有不同之處,你們需要感受這種不同,才能把握藥力;火候也是重中之重,煉丹不是簡單的混合,更需要注意藥與藥之間的結合,溫度會影響它們之間的反應。”
這聽起來和有機化學很像,虞渺一邊做筆記一邊想,需要控製的變量很多,但是這裏沒有先進的儀器,所以控製更需要經驗的積累和對靈氣的精準把握。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實操環節,虞渺失敗了兩次後,她扔藥材的動作被忍耐良久的蘅皖批評了:“姑娘家不應該如此粗魯行事。”
不是姑娘家不該粗魯,而是慕淺因為身嬌體弱,做什麽都輕柔小心,可虞渺做事趕緊利落,蘅皖看不慣實屬正常。
虞渺的拳頭硬了,“我做事就是這樣的,而且師兄也是這樣做的,這個動作好像和成丹的幾率沒有什麽關係吧?”
不像,動作,神態,語氣,性格,都不像。
蘅皖有些頭痛,他不知道為什麽當初會覺得她和慕淺像,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蘅皖想發火,但謝臨聿坐在這裏,他又要端著長者的架子,裝作一個合格的師長,一時上不去下不來。
顧然嗤笑一聲,不過他看不慣蘅皖也討厭虞渺,所以同時攻擊了兩個人:“虞師妹出生鄉野,缺乏教養,師父非要拿她和淺淺作比,哪裏有可比之處?”
謝臨聿坐在一邊看他們煉丹無聊得要命,除了注視虞渺幾乎不幹別的事,但有人攻擊虞渺他是不準的。
他五官都是濃墨重彩仿佛山水寫意,閑適時是美人如畫,冷臉就寒涼逼人,他掃顧然一眼:“你長在天奉仙宗,也沒有教養。你師父……”把人當替身,也不是有教養的人能做的事。
這話還沒說完,門外的童子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喊:“尊上!慕師姐回宗門了!聽聞她受了重傷在杏林堂……”
蘅皖和顧然哪裏還顧得上別的,登時就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