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又想要做什麽，但虞渺還是握住他的手，借力從地底爬上來。
寒意好像從他們交握的手心一直竄到心底。
當腳踩上外麵幹燥的土地，虞渺抬頭，看見周圍還是一望無際的墳頭。
隻是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鬼怪站在四周，他們默默地把這個洞包圍。這些鬼或者是無頭的，或者是四肢分裂的，或者是拖著半拉身體在地上爬的，偶爾有四肢健全的鬼，但臉色發紫，總之不是什麽美好場麵——
隻有謝臨聿像個人樣。他還衣著工整，一身虞渺說不上名字的古裝，黑色的外裳在袖口和腰側還有花枝一樣朝四周蔓延開的赤金色花紋。
微微卷曲的發潮濕地散落在他肩上，不斷有水珠從他蒼白冷凝的臉上滑落，這讓謝臨聿看起來像是個索人性命的冷豔水鬼。
他身上還在不斷地滴水，黑色的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麵上，把已經被踩實的土地砸出一個個圓形的坑，就好像滴落下來的不是水，而是圓形的石子。
周圍兩個無頭鬼為他撐開兩扇芭蕉，一眾奏樂的鬼怪分列成兩行站在其後，根本威嚴不起來，虞渺隻覺得頗有些……歡迎光臨的意思。
她一頭霧水：“你又要做什麽？怎麽又在我要走的時候攔住我？”
藍幽幽的火光在四周跳動，謝臨聿的臉忽明忽暗，他說，“我在這裏看了你很久。233是什麽？”
第二次被逮住的233：“……”真是夠了！
“我好像聽說過它。”謝臨聿思索著自己被篡改記憶的可能性，他懷疑自己已經被對方擊敗了，也許她已經開始蠶食他的核心，“你在攻擊我？”
“什麽啊？”虞渺覺著自己真是奇冤無比，她決定收回對謝臨聿的顏值濾鏡：“我根本沒有攻擊你！”
“可我的視線不為我所控製，我的思緒被你牽引……”
謝臨聿的語調和表情都很冷，但平鋪直敘的陳述中，他自己也發現了其中的微妙。
突兀的停頓後，是長久的沉默，驚詫的神情在他臉上凝固。
“？好吧，先不說這個，233隻是我的係統，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係統，”虞渺深吸一口氣，“這不是很正常？”
“你的係統和別人的不同，它和你源自一體。”謝臨聿的目光上下浮動，最後停留在她的發梢。
那個係統不是他的造物，也不是他吞噬過的東西。
謝臨聿握住她的卷曲的發尾，就像是做過上百次一樣，在指尖纏繞、拉近，他低頭——
虞渺狐疑地拍開他的手，“你走開。”
謝臨聿停滯住了，像是卡住了一樣，但是手比大腦的反應更快，另一隻手已經緊緊握住虞渺拍他的手。
“？”虞渺用力一拔，“幹什麽啊？”
雖然被握住手的瞬間有奇怪的熟悉感，虞渺還是堅定不移地推開了他，“你好奇怪。”
謝臨聿鬆手，一隻手空****，另一隻，手心裏躺著一片透明的葉片。
233：“……”隻有它受傷的世界，再次達成。
（關於再次達成：見本書《不想做神靈祭品的對照組》篇27）
曆史驚人的相似，233在被謝臨聿認出來的那一刻就知道，被抓出來是它的命運——這一回也一樣，甚至變形、別在衣領上的動作也完全一樣。
隻是這回虞渺很生氣，看著衣領上的233推了謝臨聿好幾把，“你發什麽瘋啊！為什麽把我的係統拿出來！”
謝臨聿：“……”
是個好問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就像剛才的一係列行為一樣說不通，可眼前的場景分外熟悉。
唯一可以確定的事實是，似乎他並沒有被攻擊。
在沒有見麵的時間裏他檢查了自己，隻發現了這一個變數，雖然還是無法解釋對方是如何入侵，但是看起來，好像沒有敵意，也沒有對他造成什麽負麵影響——
拋開不自覺的關注和莫名的在意來說的話。
謝臨聿忽然笑起來，他恥笑自己遲鈍，已經做了蠢事。
“對不起，渺渺。但我喜歡你。”
“！？”被無故表白的虞渺受到了一些衝擊，這兩件事可以說毫無關聯，也不知道謝臨聿在想什麽。
雖然對方的臉完全是她的審美取向，但……這個人的行為根本沒有邏輯，虞渺也根本不相信：“你好草率。”
“而且我討厭你。”她把233取下來亙到兩人中間，表示這是罪證，但對上那突然變得金燦燦的眼睛，忽然就說不出重話了。
好漂亮的眼睛。
像是太陽，像是烈火，她好像看見了很多很多燦爛的煙火。
不過人的眼睛裏不該有這些東西吧……是幻覺嗎？
都是假的，虞渺搖了搖頭，把美麗漂亮都甩開：“你隻會捉弄我。”
“……”謝臨聿垂下眼，他接過她手裏的233，把233揉成一團，團吧團吧又按回了它原本的地方：“不要急著拒絕，渺渺，過往的錯誤行為是我該受到懲罰，但不要對我這樣冷酷。”
“我的本意也不是捉弄你，”謝臨聿捉住虞渺試圖推開他的雙手，把指尖緊握，“隻是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感情，所以誤以為被控製了。”
“誰控製這種東西啊！”虞渺無語，“找個好點的借口吧！”
可謝臨聿目光誠摯，金燦燦的眼瞳中隻有她的倒影：“你知道這個世界有很多奇怪的道具。”
這當然是借口，道具對他無用，他隻是急需一個緩和的、令人信服的說辭。
現在說出真相才是無效解釋——虞渺從根本上還認為自己是個人類。
虞渺一邊別過頭去，一邊用勁想把手抽出來。
謝臨聿不聽到想要的回答不罷休，不僅緊握住她的手，還半蹲下來和湊近虞渺對視，他那張臉的攻擊極其有效，貼近後更是殺傷力巨大。
濕淋淋的水汽好像把他變得更可憐了，五官的攻擊性和衝擊力被抹平，蒼白虛弱的美麗麵龐令人心碎。
就好像是她在欺負人。
虞渺忍不住想，這樣的人，做什麽都會被輕易原諒吧？
而且他顯然是很會利用這一點的人。
“渺渺？”
虞渺臉頰都要冒煙了，她好恨自己不爭氣：“鬆手、鬆手！我真的會討厭你——”
其實不是討厭，是害怕自己被這漂亮麵孔迷得神魂顛倒忘了底線，虞渺才不想做個隻看臉的顏狗。
為了不被討厭，謝臨聿鬆手了，他總覺得對方很喜歡他金色的眼睛，剛才看來好像的確如此……可是，還是失敗了。
“我要回去休息了。”虞渺相當冷酷，氣呼呼的：“讓我走。”
謝臨聿乖巧點頭。
“就當是送你的禮物。”謝臨聿寬大的衣袖遮住她的眼睛，金色的眼睛變成豎瞳，又在瞬間恢複：“不要看。”
不要看他，也不要看這份禮物的樣子。
好像很多次一樣，陸續的炸開聲像是殘忍的禮花，鮮血也可以做最美的點綴。
很遺憾，他好像沒有什麽漂亮幹淨東西。
不過髒汙的禮花也可以為他們慶祝——同一時刻，正在古代村落中疲於奔命的光頭正欣喜於麵前的鬼怪通通爆破開，下一瞬自己卻也四分五裂開來。
嘭的一聲，頭顱落地，不甘的眼珠還怒瞪著如釋重負卻毫發無損的王昆。
＊
233的自動播報聲很大：
叮！恭喜宿主任務完成！
任務：找出鬼，殺掉鬼：30/30；778/788！
而虞渺在播報聲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把233揪出來：“說吧，你知道什麽？”
233裝傻：“我什麽都不知道。”
233把虞渺的個人麵板展開，“來看看獎勵把宿主~”
這次任務的結算出來獎勵豐厚，可是對虞渺而言，現在的屬性點根本無法分配，得到好像也沒有什麽大的用處。
隻是毫不意外，她的個人信息麵板再次變化了：
精神：95/100
健康：100/100
體力：50/60
精神、體力都上升了5，顯然都是那綠色的“心髒”的功勞。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些斷斷續續的記憶，但都是一些無意義的片段——
黑漆漆一片的空間裏，有一棵奇形怪狀的樹招搖地生長著，樹葉各不相同，有銀杏一般的小扇子樣的，也有橢圓的，針葉的，窄而長條的，但全都是透明的。
仿佛在高中實驗室裏顯微鏡下觀察葉綠體時，能看到一旁細胞質裏流竄的各種結構，這些葉片裏，也有很多細小的結構和更多看不清的、活動著的……
“好奇怪的樹。”虞渺不太懂，“我對這棵樹這麽熟悉，難道我以前是個研究員？這是我的研究對象吧？”
233不忍直視，偷偷憋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