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嘯著,白色的雪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巨石和草木都被覆蓋,一片荒蕪。放眼望去,每一座山頭上,都是終年不化的積雪。這是湯德文山脈——傳說那是曾經最接近神界的地方。
謝臨聿和虞渺來這裏是旅遊的。
好幾天前,迪特迪麗在成為精靈族的王之前,就已經把希裏的酒杯偷了出來——
“為了表示我的忠心和感激,我特意提前把酒杯奉上。”
這是迪特迪麗的說辭。
謝臨聿不置可否,隻收下了酒杯,就和虞渺離開了精靈族的地盤到了湯德文山脈。
他們不會知道,幾天前精靈族聖物丟失的消息,讓薩拉再次撲空,不得不回到光明神的身邊,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如果不給你她會怎麽樣?”虞渺嘴裏呼出白色的氣體,溫度太低了,風一吹,更好像是衣不蔽體一般,可明明她已經提前買了最厚的衣物。這裏實在是太冷了。
“她會變成深淵的生物,”謝臨聿敞開懷抱把她攏在懷裏,“也或許,會直接死。但靈魂一定會被深淵吞噬。”
“所以她很積極。”
“也算是……但更重要的是,隻要現在就讓酒杯失蹤,那麽無論如何,事情敗露也不會算到她的頭上。”
原來是這樣。虞渺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了,因為一靠近謝臨聿,溫度的攀升就如此明顯。
她一邊感歎神就是方便,一點都不冷,連帶著她也不冷了,一邊又想和謝臨聿分開自己活動。
用什麽魔法好呢?
好像沒有合適的魔法。
她隻會一個群體技能,是全麵促進植物生長的,叫春暖花開,用在這裏的話……
好像也不是不行,但好像歸根到底是讓植物對溫度產生錯誤認知,而不是真正暖和?
“你有什麽合適的魔法嗎?”虞渺戳了戳謝臨聿的腰,“來一個暖和一下?”
他們從妖精的領地出來之後,就確定了湯德文山脈作為下一個目的地,因為不管是做人的時候還是做房子的時候,虞渺從沒有登上過這樣的高峰。
湯德文山脈是連亙的一整片,其中最高的山峰是全大陸海拔最高的地方,被稱為人間界和神界的階梯,不過,人是沒有機會通過階梯到達神界的,這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
正是因為海拔極高,所以溫度極低。
大風、低溫,加在一起隻會得到更低溫。
“升溫。”他說升溫,於是虞渺周圍的溫度就升騰起來,寒意褪去,但是這升溫的範圍,卻並不會影響到周圍的環境。
神靈可以做到言出法隨,他們不需要特定的咒語,所以這對謝臨聿而言很簡單,但對現在的虞渺來說,操縱自然天氣還是太困難了。
因為這和她的天賦完全不搭邊,更主要的其實還是因為沒有咒語。
而所謂咒語,是人類為了更好地調動魔法而研究總結出來的東西,當一個人對魔法的理解和掌控到達一個層次之後,咒語就可有可無,魔法的使用內化成為一種想法實現的方式——執行力如何,隻和使用的人自身的屬性、狀態有關。
“我是想學一個升溫的咒語!”虞渺抓起地上的雪揉成一團,衝謝臨聿的臉扔過去,“才不是要這個!”
謝臨聿也撿起雪團扔她,蓬鬆的雪花被打得到處都是。
歡聲笑語中,有白色的光電從天而降——
但這並不是真正的光電,而是一位不速之客。
“歐蘿拉……你真會挑地方。”凡·德拉好像傳說中的天使一般,他背後生有雙翼,手執權杖,光電繞著他的魔杖滋啦閃爍,“哦,你還是個臨陣脫逃的祭品,阿娜絲塔西亞,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阿娜絲塔西亞……好久遠的名字。
虞渺幾乎都要忘記了,自己剛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這個名字。
但這個曾用名的出現也直接揭露了令她身份暴露的元凶——是薩拉。
除了薩拉近期見過她,知道她的這個名字,並且和她有利益衝突,虞渺實在想不出還能有誰。
“現在我要審判你。你的罪行已經被異端審查委員會查明,你不僅涉嫌祭祀逃脫,還和王宮黑魔法案有關……”凡·德拉對她身邊的另一個人視若無睹,他隻想盡快完成這份額外的工作,“隻要你交出那瓶酒,你逃離祭祀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
“否則,現在我就審判你,送你進深淵。”
他居高臨下,篤定虞渺該感恩戴德、誠惶誠恐地獻上,“你最好快一些,這樣我行刑也會快一些,也許你會不用那麽痛苦。”
“我們不會交出酒杯。”謝臨聿把虞渺攬在懷裏,金色的眼睛明亮灼人,“你不該來問我要。”
凡·拉德猝不及防和他對視了——
他看見了無數洶湧的浪潮,和深海裏隱藏的巨大鋒利牙齒,很多雙閃爍而猩紅的眼,像是遊魚一樣靈活滑動的傷口和盤根錯節糾纏在一起的肢節。
是許多種生物拚接在一起稱為一個肉山一樣的怪物,還是樹皮上流著血淚的眼睛?濃霧背後有撕裂的肌腱,還有暴露的神經,無窮的吞噬一個套一個構成無意義的畫麵。
祈求和咒罵混合在一起,花朵的構成是花瓣和雄蕊雌蕊,雪花的形狀各有不同,將死之人的囈語和兀鷲巨大的扇翅……好多信息撲麵而來,還有很多惡意帶著鮮血和腥臭要淹沒他。
這一切是如此熟悉,駐守界牆的時光裏,這一切和他,隔著界牆遙遙相望了許久、許久。
凡·拉德在潰散的神誌裏,突然明了白一個事實:他直麵了深淵。
頭顱跌落在地前,他聽見有人問:“我們會被通緝嗎?”
“我們已經被通緝了。”
然後整個世界,就此陷入黑暗。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王都,光明神殿裏的巨型棋盤上,有一顆巨大的純白棋子坍塌了。
受傷的神靈勾起嘴角:“找到了。”
此刻虞渺還不知道,他們即將麵對一場圍剿——是新神和舊神聯合的圍剿,是光明和黑暗的聯合。
她滿心擔憂,因為謝臨聿吞掉了希裏的酒杯,並且說要帶她去深淵。
“現在去深淵?”虞渺實在搞不懂,難道是要去深淵躲過剛解決了異端審查委員會的人的這段時間嗎?
“我不放心你獨自在任何地方。”吞掉希裏的酒杯之後,他的瞳色更明顯了,“因為我要去深淵,取走剩下的神格。”
“可是跟在你一起和神幹仗,不是更危險嗎?”
“不,神能窺探前因,他們已經知道你了,讓你獨自麵對神,才是最危險的。”謝臨聿抱著虞渺一腳跨進界牆,他把一節白骨遞給虞渺,“這是希裏的酒杯。拿著它,你會在深淵保持理智、暢通無阻。”
虞渺驚訝地接過晶瑩剔透的骸骨,像是水晶一樣,依稀能看出一點它曾經是酒杯時的樣子:“這是什麽的骨頭?”
“雪怪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