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醉花樓老鴇（五）
把神算子打發走，陶小倩的眼睛落到滿桌子一筷未動的佳肴上，小心翼翼地瞟了一圈，感覺確實和以往的陰森森不太一樣，既然水仙不在，她是不是可以放心大膽地吃一餐了？自打從係統回來後吃的那頓，她就隻在下午喝了一肚子劣質茶水，快餓成人幹了。
張開血盆大口，陶小倩絲毫不顧及身體其實是個柔弱典雅的美人，那副吃相，跟惡鬼投胎似的。呃，某種意義上說，她也算是鬼來著，魂穿嘛……
神算子回來得比她想象得快，也就用了大半個時辰，看著從窗口飛進來的男人，陶小倩的嘴張的老大，裏麵的肉啊菜的掉了一桌子。
“別告訴我，這些都被你吃了。”看到桌子上杯盤狼藉，神算子的嘴比陶小倩張的還大，上下打量這姑娘，如此瘦弱的身材，她到底是怎麽把足夠兩頭牛吃的飯菜塞進去的？
“少轉移話題，讓你辦的事怎麽樣了？”打了個飽嗝，陶小倩直接無視了神算子臉上的驚訝。沒辦法，在現代每次去吃自助都會遇到這場麵，和被幾十個陌生人圍觀相比，神算子什麽的弱爆了。
“已經查出來了。”神算子說著剛想往陶小倩身邊坐，結果這妹子一抬腳直接踩在上麵，要是再來給她來根牙簽，妥妥的流氓山大王。
神算子無語望天，他果然被她的外表蒙蔽了麽？他還以為她是個溫柔嫻淑，恬靜秀雅的姑娘呢，敢情是個女流氓！
女流氓一個眼刀子飛過去，神算子抖了抖，立馬點頭哈腰匯報情況：“已經查到了，是城東的獨眼老六，你聽著名字，就知道他沒少幹缺德事，不然怎麽會少了一隻眼睛……”
嘮叨的話還沒說完，陶小倩的眼刀子更凶猛了，顫了三顫，神算子繞道桌子的另一麵哆裏哆嗦地坐好，確定已經逃出某人的暴力範圍，這才想起說重點：“那家夥一開始不肯說，可被我用了點小手段之後，他就招了，你猜雇獨眼老六給水仙姑娘下咒的人是誰？”
“不會是張公子吧！”陶小倩真就是隨口一說，哪想到神算子一拍大腿，那表情跟看到真神仙似的：“姑娘，你真是太神了，一猜就中。”
這回輪到陶小倩發傻了，那個什麽奪命邪術不是會要人命的嗎？張公子和水仙不是兩情相悅生死相許嗎？怎麽一眨眼，劇情就照著她瞎編的方向拐，而且刹不住閘了呢？
“唉，最初聽說張公子和水仙姑娘的事，我還挺感動的，想著這年頭情深意重的男人不多了，張公子沒能和水仙有情人終成眷屬，那萬惡的老鴇就該進地獄下油鍋。”神算子話音未落，一個盤子就飛過來了，幸好他反應快，一偏頭躲過去了，不然那張大臉就得被拍成平板的。
“姑娘，你，你這是怎麽了？”委屈地瞪大雙眼，神算子怎麽都想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跟他殺了她全家似的。
“你信不信不用下地獄，老娘也能讓你體驗一把下油鍋的滋味。”陶小倩咬牙切齒，雖然假造書信拆散鴛鴦那個不是她，可好歹現在用著人家的身體，聽別人這麽說，她心裏就是不痛快。
“呃……”神算子開始沒反應過來，剛想開口詢問，眼珠子突然瞪大了，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沒有理會對麵目瞪口呆的家夥，陶小倩摸著下巴開始琢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會讓張公子給水仙下那麽毒的邪術，難道真是為了當駙馬，換得高官厚祿？青樓女子本無情，張公子完全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啊，何必做得這麽絕呢？
水仙會突然發飆，不會是想起什麽細節吧？揉揉發脹的太陽穴，陶小倩更糊塗了。
“你，你不會就是醉花樓的老鴇海棠吧？”神算子跟坐到釘子似的彈起來，不可置信地盯著陶小倩。陶小倩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哢嚓，神算子保留了三十年的純愛之心碎了一地。
會滿大街幫醉花樓找道士的女人，不是這兒的姑娘就是丫鬟，隻看陶小倩的長相和身段就猜得出她指定不會是幹粗活的丫頭。所以神算子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心裏還盤算著等拿到她給的酬勞，就去找老鴇為她贖身，然後帶著她浪跡天涯，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
可他沒想到，自己竟如此倒黴，看上了醉花樓唯一他贖不起的姑娘。誰不知道海棠背後的大人物要錢有錢，要權有權，在京城跺一腳，皇城都會顫三顫。先不說海棠願不願意放棄這麽個靠山，跟著他個神棍浪跡天涯，單就是他能不能活著從大人物手裏把人搶出來，都是個未知數。
“喂！”叫了半天也沒得到回應，陶小倩有些著急，有心再扔個盤子吧，又覺得不合適，她還指望著神算子幫她出謀劃策呢。雖然眼下這事貌似已經和她沒有關係了，但誰知道事情後續會是怎樣的發展，身邊有個高人，總能安心些。
好吧，陶小倩承認自己有些勢利。
“啊？”終於從痛苦的泥沼中掙脫出來，神算子的大眼睛還是有點失神，癡癡地望著近在咫尺的佳人，卻覺得兩人間仿佛隔著無法逾越的天涯海角。
“我說，咱下一步該怎麽辦？張公子既然找人給海棠施邪法，那他肯定不可能因為我那封信就跑去跳河啊，不是自殺，他是怎麽死的？”陶小倩突然打了個激靈，張公子不會是被人害死的吧？聽說被害死的人有很大機會變成厲鬼，水仙，再加上他，娘哎，她還是去自掛東南枝吧。
“對啊，”一說到自己擅長的方麵，神算子又振作起精神，使勁兒一拍桌子，上麵的盤子碗都蹦起來了，“張公子不是自殺，按理說他不該被困在那條河裏才是，那他為什麽不走，總不會是舍不得離開死於非命的地方吧？”
“不會是有人也給他施邪術了吧？”陶小倩抱著胳膊抖了抖，她比見鬼的時候還懷念原本正常的生活，咋覺得這個世界就跟鬧著玩似的，說不上誰就用些你根本察覺不到的法術把你弄死了呢。
“很有可能啊，走，咱去河邊找張公子問個清楚。”神算子說著就要往外走，可陶小倩卻死死地坐在凳子上，現在去河邊？是不是嫌死得不夠快啊！一個張公子就夠她頭疼了，何況離開醉花樓的水仙很可能也去河邊找他呢！再怎麽說人家也是同類，萬一他們一拍即合聯手找她索命……
“紅衣厲鬼是絕不可能和自己的仇人合作的，在他們之間清算完之前，咱們是安全的。”神算子說著繞過桌子拉起海棠的手，細膩柔軟的小手涼冰冰的，像是要用無情的溫度凍住他的心一般。
“你不會是騙我吧？”懷疑地打量神算子，陶小倩琢磨是否該把身上的錢全留在醉花樓，免得他一時興起，謀財害命。
連前一刻還對你承諾天長地久的人都會暗中下黑手，她就不信這個萍水相逢的家夥能有多好心。
“就算我敢騙你，也不敢騙你身後那位啊！”神算子幽怨地瞟了陶小倩一眼，明知有緣無分，他還是放不下，唉，一見鍾情啥的害死人啊！
陶小倩聽了這話跟被雷劈似的，頭發都差點豎起來，說話也有點不利索了：“你你你你說什什什麽？我我我身後誰誰誰？”
“就是你身後那位大人物啊！”神算子不懂陶小倩為什麽會變顏變色，她和那位大人物的事也算是家喻戶曉，沒理由說說就這麽大反應吧。
大人物？！陶小倩眼睛一翻，兩腿一蹬，當場就厥過去了。不是吧，除了水仙，醉花樓還有別的鬼？大人物，嘖嘖，聽聽這代號就知道肯定是個比水仙還厲害的角色，她此生無望了，還是先暈一會兒吧。
……
“你能不能慢點啊，我跟不上了。”捶著重若千斤的腿，陶小倩切身體驗了把封建社會對古代女子的殘害有多變態，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走了沒一會，腳就疼的不行，腿也有點抽筋。
先前兩次來河邊，她都坐的馬車，可這會兒黑燈瞎火的一時間也沒地方雇車。醉花樓倒是有幾輛，可都是用來接送那些達官貴人的，聽說今晚已經全部預訂出去了。沒辦法，陶小倩隻能自己走，可這身體明顯體能不過關。
“還是快點吧，我擔心那邊出事。”伸手抓過陶小倩的胳膊，神算子半攙半拖地拉著她在黑暗中前行。倒不是想吃豆腐，而是水仙離開醉花樓有段時間，沒準已經找到張公子的魂魄，一旦被她知道真相，怨氣肯定會更上一層樓。到那時張公子會不會灰飛煙滅都不重要了，而是沒人能收得了更加厲害也更加恐怖的女鬼水仙。
“要不你先去，記得回來給我講個結局就行。”陶小倩已經快喘斷氣，白天在京城裏找高人的時候沒覺得這麽累啊，要是非趕著走到河邊，沒準她也能參加這場世紀鬼魂之戰了。
“這……”神算子為難地看她一眼，“我怎麽能把你一個姑娘家扔在這兒，夜半三更的，遇到壞人或是遇到鬼都不是鬧著玩的。”
神算子說前半句的時候陶小倩還一臉無所謂，開玩笑，遇到壞人，她非得讓壞人知道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壞人。可聽到後麵，她臉色變了，撞到鬼？
對啊，她怎麽忘了這是不科學的世界呢，大半夜的冒出三兩隻找替身的惡鬼，簡直跟她吃掉一桌宴席般輕鬆啊！
抹了把辛酸淚，陶小倩隻能硬著頭皮和神算子同行，離著河邊還有兩裏地，就發現情況不太對頭。
“完了，他們真打起來了。”神算子急得直跺腳，怨氣深重的鬼能在夜裏發出幽綠的光，遠遠地，就見兩個幽綠色的影子糾纏在一起，伴隨著震天響的撞擊聲，漫天飛沙走石。
“那怎麽辦啊？”一看這場麵，陶小倩也傻眼了，沒離開醉花樓的水仙雖然陰森，但完全沒法和現在這個比。頭發像章魚爪子般攻擊對麵光芒更弱的人影，指甲長得老長，泛著讓人心悸的黑紫色，一口白牙也都呲出唇外，乍一看跟異形似的。
“沒辦法，隻能讓他們打，”事已至此，神算子也沒轍了，他連沒掙脫地縛的水仙都收不了，更何況是現在這個更強大的版本呢，“隻希望她報了仇不要迷失本性，斷了大好的投胎機會。”
神算子消極的語調嚴重影響了陶小倩的心情，抱著胳膊蹲在地上，腦子一片空白。要知道事情會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說什麽也不會說那樣的謊話來欺騙水仙。即便現在看來她的謊話變成了實話，她也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是為了完成什麽狗屁任務才撒謊騙水仙，不是想增加任務的難度係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