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不可以~

誰曾想如此忙碌的公幹之旅,竟然還能有足足一整天的時間供她逛街?倫敦出了名的糟糕天氣都阻止不了胡一下陽光明媚的心情,穿戴一新,逛街血拚。

列個購物清單——

周女士喜歡茶具、喜歡畫、喜歡……唔,嬰兒用品;冷二妞喜歡任何有設計感的東西,喜歡歐洲獨立設計師的作品,還喜歡美男子……好吧,美男子商店裏沒得賣,排除;老爹喜歡雪茄、墨鏡和香豔的花花公子絕版雜誌,老媽喜歡任何名牌logo大得嚇人的貴東西;QQ女也喜歡美男子,但是更愛性感內衣和各種各樣口味奇特的杜蕾斯。詹亦楊喜歡什麽?

喜歡胡一下……

胡一下“咯咯”地笑起來。

害臊地搖搖頭,端正態度,繼續列清單。公公喜歡什麽?該不會喜歡槍支吧?胡一下邊琢磨著邊進了一間成衣店。這個牌子的男裝久負盛名,買回去孝敬公公準沒錯。

當然,有專員會把顧客購買的東西直接送到酒店,對於已經兩手都拎滿了東西的胡一下,也是個不小的誘惑。

還是冬天,就已經有下一季的新款春裝上架,春意盎然,胡一下怎麽看怎麽喜歡,她默默地在腦海中描繪著曆來嚴肅的公公穿上櫥窗裏那套粉色西裝之後到底會是個什麽樣子,邊笑邊走,就看到一對男女。

女人在幫男人係領帶,看背影,挺甜蜜的,胡一下一邊想著哪時候也帶詹亦楊來給他係回領帶,一邊繼續往裏走。

等到那對男女現出了正臉,胡一下的第一反應是,她看到了一對狗男女。

因為某段受到了欺壓的過去,胡一下幾乎一看見許方舟和林諾婭在一起,腦袋裏就條件反射冒出那三個字。

往往條件反射冒出這三個字之後,她又會條件反射,灰頭土臉地扭頭溜走。

怪自己的自卑心理在作祟,也怪冷靜之前教育她的那番話:“他倆當時都準備一起飛向美帝國主義的懷抱了,你還跑去表白?雖然最初是你把林諾婭介紹給許方舟認識的,姓林的那小妞也知道你喜歡許方舟,她撬牆角確實有點不地道。但是!能被撬走的男人就不是好男人,更何況你和許方舟從來就沒有在一起過,頂多也就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如果從林諾婭的角度看,你的身份可就尷尬了,這事兒要是擱天涯,你指不定就成萬人唾棄的小三了。”

小三……哎,她的一世英名可不能被這個頭銜給毀了,胡一下眯起眼仔仔細細瞅了瞅那女人——高挑纖細的身材,帶點歐化的麵孔,雖然胡同誌一度因為許方舟的事而默默鄙夷過她那張既可以說像歐洲人又可以說像新疆人的臉蛋,還有她那既可以說是高挑纖細又可以說是沒胸沒屁股的身材,但不可否認的是,站在那兒幫許方舟係領帶的美女,正是林諾婭。

不是去美國了?轉投英帝國主義的懷抱了?

胡一下隻得默默地向店裏一眾精致打眼的男裝說句再見。

轉身準備開溜,突然就看到自己一手的袋子。胡一下腳下一頓。

自己都已經晉升到要給婆婆公公老公買東西的地步了,應該沒必要再那麽心虛了吧?

再說了,這倆人都已經分手了,她再藏著掖著,都對不起詹太太這個名號。

“咳咳!”胡一下幹咳兩聲,不僅店員過來了,那對男女也回過頭來。

到底是誰反應更快?是愣過一秒之後就模棱兩可地笑起來的林諾婭?還是怔了怔之後就把領帶從對方手中抽走並默默退後一步的許方舟?

胡一下不能確定誰反應更快,但是可以確定誰最遜——最遜的那個,不就是一對上許方舟的目光就氣勢全無的她自己麽?

麵前這兩個人的目光匯成一股強大的氣場,瞬間就把胡一下心裏那個小巨人揍得體無完膚、跪地求饒,她努力調試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嘴角扯啊扯的,終於扯出了一個勉強算作笑容的弧度:“好巧啊!”

許方舟沒愣過久,很快就點了下頭作為回應,看到她滿手的東西,他立即上前幫她提,動作熟練自然,仿佛那已經是一種本能。

胡一下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曾經自己逛街總喜歡讓許方舟陪著,耍寶、賠笑臉、許諾言、拿點小恩小惠誘惑他,讓他幫忙提這個提那個,說好買冰激淩犒勞他的,到最後買來的冰激淩也毫無懸念地被她自己吃掉。

隻可惜今時不同往日,比起過往的那些無憂無慮、插科打諢,胡一下如今印象更深的是他當時在電梯裏的那句:“我有什麽資格跟你胡大小姐做朋友?”以及她趕到機場卻早已錯過他那趟飛往倫敦的班機後,自己失落地往回走的那段路。

那短短一段路,她走得很累,就像一口氣走完了自己耗在暗戀裏的那漫長的十年。

胡一下被自己鬧得小傷感了一把,趕緊調節調節氣氛,看他倆一眼:“你倆現在……嗯?”最後一個字伴隨著胡一下挑眉的動作,顯得格外意味深長。

林諾婭“哼”了一聲:“他呢,因為我被工會的人潑了油漆,我呢,隻是出於人道才載他來選件衣服。”

胡一下被打擊了。果然還是前女友比較重要,替自己拎拎東西算什麽,擋油漆那才是真王道!

“那……你們慢慢逛哈!這家店我逛完了,我現在去別家。”胡一下說著就要從許方舟手裏接回自己的東西。

他沒鬆手,“既然碰到了,就一起吃頓飯吧。”

“我可沒空,工會那幫子人還在罷工,我的委托人已經打了兩通電話催我回去了。”

如果能讓胡一下開口,她一定送給這女人一句:“拽屁啊拽!”可惜她天生就忌憚氣場強大的人,詹亦楊是如此,林諾婭也是如此。

胡一下鄙視她自己!

在場的唯一一位男士似乎並不準備挽留林諾婭,對著店員指指身上這件衣服:“Illtakeit.”

店員引他去結賬,另一個店員順手就準備把那件沾滿油漆的衣服帶走扔掉,卻被許方舟叫住。

許方舟讓店員把髒的那件送去清理,他待會兒回來拿。胡一下總覺得林諾婭的樣子就像在看笑話,不由得悄悄挪過去,扯扯許方舟衣角:“扔了吧,那麽多油漆,清不掉了。”

他搖頭,雖然微笑,但態度堅決。

林諾婭一隻手撐在領帶櫃上,看看胡一下的一臉無知無覺,再看看許方舟眼中的隱隱失落,又是招牌式的“哼”地一笑:“對了,我們中午去哪兒吃啊?”

胡一下不滿地看向她:“你不是說你不去的嗎?”

“我反悔了,行不行?”

印度餐館,好吃實惠,客旺人多。林諾婭一進門就掩住了鼻子,在這一屋子的咖喱味中穿行,幾乎要了林諾婭的命。胡一下卻是遊魚得水,入座後許方舟要去看菜點餐,胡一下相信他應該還記得自己的喜好,笑嘻嘻地對他說了三個字:“老規矩。”

“孕婦不能吃太辣,還是我看著點吧。”

胡一下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愣了愣才恍然大悟,許方舟還不知道她的懷孕事件純粹是個大烏龍。

汗……

偷眼瞧瞧對麵,林諾婭忙著捂鼻子、噴香水,沒太關注他們說了什麽。胡一下鬆了口氣。

許方舟離座之後,兩個女人坐在這兒,尷尬極了。

胡一下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什麽共同話題,索性敞開了,想問啥問啥:“你現在在哪工作啊?”

“XXX律師事務所。”

“那你怎麽會和許方舟碰……呃,我是說,你不是接受美國那邊的獵頭挖角了嗎,怎麽突然跑倫敦來了?還有,你和許方舟現在是……有什麽合作?”

如果沒記錯,胡一下記得剛才許方舟和她談到了工會啥啥的。好奇心抓得胡一下心癢癢。

“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麽跟他分手?”她倒好,禮尚往來,也丟了個問題回來。

“是我先問你的,應該你先回答吧。”

“你真的不想知道?”她循循善誘。

胡一下徹底敗給她了,反正她和這女人過往的種種較量中,她從沒占過上風,敗著敗著也就敗習慣了。曾經她帶林諾婭去認識許方舟,完全是為了炫耀。隻可惜,炫耀不成,反倒吊起了這女人對許方舟的無盡胃口。

至今想想都氣結,胡一下小小的報複心理又開始作祟,沒臉沒皮地湊過去,笑問:“嘿嘿,不會是因為我吧?”

她這副樣子看得林諾婭頭疼:“別給我嬉皮笑臉的。”

胡一下收了笑,得意地撇撇嘴。

“我最討厭你這種沒心沒肺、吊兒郎當、不思進取的暴發戶二代,當然了,我更討厭把你這種人當塊寶的男人。所以,不是他踹掉我,而是我甩他。懂?”

“呃……”

“合則來,不合則去,哪有那麽多虐戀情深?哎,算了,說了你也不懂,暴發戶二代就是暴發戶二代。”

這女人高高在上的模樣還是數十年如一日地讓人看著討厭,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胡一下突然一把扯掉她用來掩鼻的濕紙巾,讓她好好領教一下咖喱味的殺傷力:

“暴發戶二代怎麽了?你憑什麽瞧不起我?那句話怎麽說來著?老子有的是錢!有錢你還瞧不起了?”

“你看看你這副德行,剛才在男裝店裏還裝得挺淑女,被我激兩句就原形畢露了?”濕紙巾被奪走了,沒關係,她還有的是!林諾婭從包裏又拿出一包濕紙巾,耀武揚威地在胡一下麵前晃晃。

胡一下哭死的心都有了,時也運也命也,自己怎麽就是鬥不過她?

如果詹亦楊在就好了,一個眼神弄死她,綽綽有餘!

可實際情況是,林諾婭依舊是胡一下的天敵,每個字都不容許胡一下反駁,“我說你沒心沒肺,你還別不承認。連我都知道許方舟那件被潑了油漆的西裝他為什麽不舍得丟,你卻不知道。”

這哪是兩個同齡人在對話?

胡一下覺得對麵這女人訓她比訓女兒還爽歪歪。胡一下告訴自己,自己是淑女,不跟這女人抬杠,而不是因為自己自己嘴皮子不夠快,說不贏她。

“許方舟從小就很節儉。”胡一下覺得這個解釋挺合理的,說完還很肯定地點了下頭。

“哼!”

“你別總用鼻孔發這個音好不好,很討厭哎!”

林諾婭學她語氣:“你也別總把你自己做過的幼稚事忘得一幹二淨好不好,很討厭哎!”

“你不損我會死是不是?怎麽又扯到幼稚不幼稚這上頭來了?”

“哼!”

哼多了小心得鼻炎!——胡一下已經沒勇氣把這話說出口了。

“你送他西裝,還在上頭繡一隻狐狸,這還不叫幼稚?”

胡一下一怔。

西裝?狐狸圖案?哦!——胡一下恍然大悟。

是在許方舟人生第一次麵試之前,她送出的禮物?

胡一下小小的心虛了下,轉念一想,這不能怪她沒心沒肺吧?西裝上都是油漆,誰還看得見那隻可愛的小狐狸?

“他穿著你這件破西裝麵試,你猜猜麵試官給的印象分有多低?”

“什麽叫破西裝啊?範思哲的哎!”

“就算是阿瑪尼的,配上你那又像狐狸又像老鼠又像狗又像貓的玩意兒,那也是白搭。”

胡一下已經徹底失去反擊的欲望了。

林諾婭的嘴皮子卻還在不停的動:“其實我一直很欣賞許方舟,他永遠隻和最優秀的人做朋友,選女朋友也不例外。就像某種侵略性植物,從這些人身上獲得他所需要的養分,用平常人十分之一的時間爬到現在這個位置。如果不是帶著你這個拖後腿的,他可以很完美。”

“……”

林諾婭淡淡睨了她一眼,失笑搖頭:“我真搞不懂,許方舟怎麽還會認為現在的他配不上你?他想要獲得全世界,這點我不反對,可是,他要把這個世界送給你,你配麽?他這麽急於成功的理由竟然是你,你說他是蠢呢?還是蠢呢?還是蠢呢?”

“……”

“怎麽不說話?連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吧?”

何止是不可思議?

胡一下現在已經腦袋空白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滿腦子裏飄著的都是那句,他這麽急於成功的理由竟然是你。

竟然……是你……

遠遠看見許方舟正往回走,胡一下思緒一點一點地回來了,朝林諾婭機械地笑笑:“不可能。”

轉眼間許方舟已經入座,十分自然地把胡一下抱在懷裏皺成一團的風衣拿過來,展開之後搭到椅背上:“待會兒還有甩餅表演。”

胡一下努力讓自己的眼神做到不閃爍,說話也盡量慢,避免磕巴:“那個,同事剛來電話催我回去,說有急事,你們慢慢吃,我走了。”

她拎了大包小包東西,起身就走,許方舟的眼神立馬就變了:“你跟她說了什麽?”

林諾婭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還能說什麽?當然是說實話。”

“……”

“想追出去就追出去吧,誰稀罕攔你?”

許方舟並沒有動,沉默半晌,突然瞥見那件孤零零地搭在椅背上的風衣。

片刻後,看著那個手拿風衣奪門而出的身影,林諾婭那張揚的表情一點、一點落寞下去。

許方舟轉眼已追到店外,一眼就搜尋到人群中那個穿白色蝙蝠袖長毛衣、legging配過膝靴的女人。她永遠能找到和自己氣質一點兒都不搭的衣服,就像他永遠能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找到她。

“一下!”

她一定是聽見了,卻走得更快了,沒看紅綠燈就過馬路,一輛車幾乎是擦著她的膝蓋駛過。驚得胡一下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很快就有人扶起她,扭頭一看,是許方舟。

“有沒有怎樣?”

他幫她拍掉毛衣上的灰,她不說話。

“是不是撞到了?”

他焦急地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傷,她不說話。

“胡一下,你說話!”

她不說話。

得了失語症的女人被送進了醫院,檢查結果沒有任何異常。

胡一下很少見許方舟為難人,很多年前他擺平過一個總取笑晚發育的她“太平公主”的同學,再來就是現在,他有點不滿過於簡單的檢查過程,明確告訴護士:她是孕婦,情況不同,必須做一個全方位的身體檢查。

胡一下越來越囧,腦袋越埋越低。偏偏這時候她的手機震動起來,好死不死地,竟是詹亦楊來電。

護士被逼無奈,朝胡一下走了過來,胡一下手一抖,就這麽把電話給切了。看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胡一下頓時連心髒都揪在了一起。

詹總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胡一下來不及回撥,護士已經領著她去做其他的檢查項目了。

各項檢查結果出爐,護士隻說了兩點,第一,她沒有受傷,第二,她沒有懷孕。

許方舟呆了幾秒,還是沒能完全消化這個結果,目光轉向那個已經像鴕鳥一樣縮在角落的女人。

他的目光承載太多,以至於胡一下就算低著頭也能感受到,隻得硬著頭皮抬起腦袋,尷尬地朝他笑一笑。

許方舟沒有任何表情,慢慢走到她麵前。

完了完了興師問罪來了,胡一下趕緊推卸責任:“這其實從頭到尾就是場誤會,你那時候又不肯聽我解釋,我可不是要故意騙……”

許方舟已擁她入懷。

極力克製著,輕柔地環摟住她突然僵住的肩膀。終於如釋重負地笑了。

“那個……”胡一下有點不知所措了。

“我……”許方舟欲言又止,有話未說,有情難表。

“小狐狸。”至於這個聲音——

緩慢的低沉的陰森的聲音……

胡一下用了半秒鍾來分辨這個聲音是不是自己幻聽,下半秒,“噌”地就從許方舟懷裏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