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上房

立秋一過,那白天就一天短過一天。

就在天將黑的時候,幹了一天活的苦力們終於吃完了晚飯。

當然,如果那發了黴的高梁米飯也算是飯的話。

在東北,大米白麵那叫細糧,其餘的什麽大碴粥、小米飯、高梁米、苞米麵一概被冠之以粗糧的名字。

而那發了黴的高梁米飯那就是粗糧中的最末等了,那糧食太硬,紮嘴!

雖然被抓過來的苦力那都是窮人,可是他們就是窮人那也知道,就那發了黴的高粱米,你就是喂豬豬都未見得吃!

在那“再忍忍吧,再忍忍就可以回家了”了的自我勸解中,苦力們開始脫鞋爬上那也隻是有著木板的板鋪。

而就在大家急於上鋪的過程中,不知道怎麽就有人打架了。

一個苦力捂著自己的小肚子蹲在地上開始呼天喊地的慘叫,可是他也隻是才叫了兩聲,打他的人的那大腳片子就又踹了下來。

那名苦力忍著自己腹股溝那裏一抽一抽的疼,可是他真的打不過剛剛用膝蓋狠狠的頂自己的那個人。

於是,他在又是被對方狠狠的踹了兩腳之後,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那個苦力不傻,日軍也好,把頭也罷,哪個有心思去管他們這些苦力之間的恩怨。

人家可是正在吃好菜喝好酒。

若是因為自己打架而打擾了人家喝酒的雅興,那麽人家怎麽會管他們這打架的雙方誰有理,人家就會把這打架雙方都胖揍一頓的!

所以此時那個苦力也隻有硬挺著被人下手陰了的痛楚,心中卻是在暗暗發狠。

狗日的於成恩,那天因為馬肉的事我沒算計好你,那管事的把頭也隻是打了你三鞭子。

看樣子這是有人告密了,

你看我抓著機會的,你看我咋(nèng)死你!

那名苦力被揍所發出的慘叫聲自然是被那些把頭們聽到了,把頭們所住的屋子自然是離工棚最近的。

隻是此時那些大小管事真的正在喝酒。

本來那大把頭都要讓手下的小把頭去看看,哪兩個狗日的沒眼力見兒,在老子喝酒時在那打架。

可是,當他聽到那叫聲停止了便也沒有再吭聲。

他才懶著那些苦力誰打架打贏了呢,隻要不打死你明天就得幹活去!

至於說真受了傷幹活死在那日漸變涼的水裏,那不關他們把頭的事了,那由日本人負責,反正這些苦力死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於是,那些把頭們再次把喝酒的飯碗端了起來。

而此時軍營裏的日軍已經吃完了晚飯,那些士兵或者在給家裏寫信或者在忙自己的事情。

而這時有一名日軍的炊事兵手裏端著一盤菜一碗白米飯進了一個有兩名士兵把守的土坯房。

土坯房裏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正沉默的看著那夥夫進來。

“***,***”那個人忽然用日語對給他來送飯的日軍夥夫大吼了起來。

可是那名日軍夥夫卻是如同沒有聽到一般,冷漠的放下了手中的飯菜轉身便走。

那人跟著就往外衝,可是門口迎接他卻是兩把交叉在一起的刺刀。

“艸你馬的小日本!”那個男人這回卻是用漢語罵了一句,然後才無奈的退了回來。

而這時就在關著這名中年人對麵的一間房子裏,那名三木中隊長正掂著手中的一個小袋子。

那袋子裏的東西並不多,可是掂起來卻還是很墜手的。

可是三木卻露出不滿的表情來。

在他看來,那些苦力真是越來越偷懶了,他一邊考慮著是否應當再用自己的軍刀劈死個苦力一邊把那個小袋子放進牆角的保險箱中。

哦,對了,上麵說大狼狗今天該到了,那怎麽還沒有到。

是不是有什麽事耽擱了,自己明天得放出幾隻信鴿回去再催一下,三木想著。

眾生芸芸,就在這金礦的眾生百態中,黑夜再次降臨了

不久,隨著那夜色的濃重,日軍的軍營和那苦力營都沉靜了下來。

遠處是河水拍岸的嘩啦聲,而日軍的兩盞探照燈依舊不知疲倦的在照射著。

但也隻是照著著苦力營方向的那盞探照燈在緩慢的掃動著,至於那盞看守日軍軍營的那盞燈卻依舊定格在了軍營南麵的出入口那裏。

雖然前天夜裏有兩名日軍士兵被人家用那馬腿骨給生生砸死了,但是這並沒有引起軍營裏的最高指揮官三木的足夠重視。

他雖然惱怒,但也認為那隻是一場意外罷了。

不過他多少也提高了自己手下的備戰級別,那就是他讓三個分隊的人晚上一定要穿衣服,以應對不測事件。

至於穿衣服是否睡覺三木是不管的,外麵不是有哨兵嗎?現爬起來也是來的及的。

夜,愈發的深沉。

而這時在日軍軍營南麵鐵絲網外就有六七個人影出現了。

不一會兒那鐵絲網處便發出了鐵絲被鉗斷的輕微的“格登”聲。

又過了一會兒有三個人從那鐵絲網被剪開的缺口處就鑽了起來,在黑暗之中輕手輕腳的向日軍的住的平房區跑去。

至於留在鐵絲網原地的那幾個人依舊在忙著,他們卻是把那剛剛鉗斷的鐵絲又擰在了一起。

黑暗之中摸進日軍軍營的那三個人顯然對日軍房屋的布局很熟,他們也知道日軍哨兵的位置。

說來好笑,日軍在這軍營裏的哨兵真的是屈指可數的那麽幾個。

兩個炮樓上各有兩名哨兵,那分工自然是一個負責轉動探照燈,一個負責瞭望。

再也就是這平房區的西北角新增了兩名哨兵,那兩名哨兵卻是在看管著那個屋子中也不知究竟什麽身份的那人的。

黑暗之中,三個人已是繞到了一個平房的後麵。

他們必須得繞,因為就在這所平房前麵就有兩名日軍哨兵。

這時,有一個人貼在那平房的後窗戶處靜靜的聽了一會兒見那屋子裏並沒有什麽異動便又和那兩個人耳語了幾句。

然後,他們三個人卻是在黑暗之中疊起了羅漢,而當最下麵的那人站起時,最上麵的那人卻都比屋簷高了!

那人就那樣貼著屋簷在那忙活了起來,就在這疊羅漢的三個人最下麵承重多的那個快堅持不住的時候,他就感覺自己肩膀上輕了。

原來,最上麵的那個人就在剛才那短短的功夫裏竟是熟練而無聲的揭掉了幾塊紅瓦,他竟然已經上房了。

紅瓦下麵那便是瓦楞子和防水的油氈紙,踩在那上麵是不會發出聲音的。

這時最下麵的那個就扶著牆蹲了下來,他上麵的那個人,也就是剛才疊羅漢的中間的那個輕輕的從他肩頭下來了。

兩個人蹲在黑暗之中不發出一絲聲音也隻是靜靜的聆聽。

這時,最上麵的那個人無疑是在忙著什麽,可是下麵的那兩位真的就沒有聽到聲音。

夜還是那麽的寧靜。

有房門發出“吱嘎”的響聲,那是有日軍士兵起夜,不一會兒房門又響,那隻穿著兜襠布的日軍士兵又回去睡覺了。

過了足足有一個小時後,一根用綁腿係成的繩子落在了那兩名正蹲在牆根處的人的頭上。

於是那兩個人卻是先後被那根繩子也拽上了房頂。

房頂上的人依舊在忙可,可真的就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來。

已經是後半夜了,夜越來越涼了,再過幾天,這片山林就應當迎來它第一場的晨霜了。

夜本就是睡覺的時候,睡夢中的人們那就象短暫的死亡,隻要睡著沒人知黑夜中那不睡的人兒在忙著什麽。

終於,夜就這樣過去了,日軍的軍營裏苦力營裏都發出了聲音,那是夥頭軍開始做飯了。

又過了一會兒,天便亮了。

這個礦區就變得喧鬧了起來,七點來鍾的時候,太陽出來了,天地間終是一片通明。

那太陽把光芒灑在了每所房子的房頂上,無論是那紅瓦的還是草蓋的或者工棚上的破板皮。

沒有什麽兩樣,昨夜出現在日軍軍營裏的那三個人已經消失了,一切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