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過後,京城街道上的人們紛紛添了厚衣。

靜觀數日,京城上下依然一片寧靜,勤勞的人們又試探著開始了生機,嫋嫋的炊煙再次出現在京城各處,酒樓裏也逐漸恢複了往日的熱鬧和生機。

馬文襄離開之後,呂子勝草草地吃了午膳,若有所思地在禦書房中做了半晌。

三日之後便是西征軍凱旋的時間,辛苦謀劃了如此久,終於要到了和攝政王兵戎相見之時,呂子勝的心間忍不住有些細微的激**。

天色逐漸昏暗,夕陽的餘暉在皇城中轉瞬即逝,呂子勝伸了個懶腰,準備起身向寧心殿中而去。

上次和蕭寧一同從蕭府回到寧心殿時,蕭寧說要把最好的一麵送給自己,眼下也到了去采摘那顆成熟的果實的時候了。

一想到蕭寧玲瓏剔透的身體和嫵媚至極的容顏,還有她那熟練的調侃,呂子勝心中便忍不住燃起一道火焰。

然而,就在呂子勝剛站起身的時候,禦書房外忽然傳來了小璿子的聲音。

“陛下,大將軍蕭雲求見!”

呂子勝一愣,重新坐好道:“進來吧。”

一見蕭雲,呂子勝便有些不自在,這邊自己還在想著去寧心殿找蕭寧,沒想到他就過來了。

看到這位在大燕聲名赫赫的大將軍,呂子勝忍不住腹誹道:一個男人長那麽好看幹什麽!

蕭雲行禮後抬起頭看到呂子勝古怪的臉色,疑惑地問道:“陛下有些不舒服嗎?”

“沒有,昨夜沒睡好罷了。”

呂子勝敷衍兩句,道:“大將軍這麽晚過來,是有要事?”

“陛下,微臣收到陛下的口諭之後,便直接進宮見您了。”蕭雲道。

呂子勝頓時明白了,早些時候自己派小璿子去找蕭雲要一個控製雲驚雪的信物,而現在小璿子卻和蕭雲一同來到了禦書房中。

“怎麽?難道蕭大將軍是不想給朕這個信物?”

呂子勝淡淡地笑道,眼前這人不僅僅是燕朝的大將軍,還是自己的大舅子,不管從哪方麵來說,都是能夠互相托底的人。

言行之間,也就沒有朝堂上那麽嚴肅。

但蕭雲卻是自小接觸君臣綱常教育的,如何能夠受得了呂子勝這種驚嚇,直接便跪了下去。

“陛下,微臣並無此意,雲驚雪乃是微臣一手培養出來的,不管是才能還是氣度,都是上上之選,若某日微臣有些意外,他就是微臣為陛下找的備選之人!”

呂子勝苦笑一聲,心想自己就不該跟你開這個玩笑。

“大將軍快起來,朕不過是說笑罷了,卿在軍中一呼百應,武功又如此高強,誰能動得了你呢?”

蕭雲聞言,卻沒有起身,而是沉聲道:“陛下,前日後陵園中,微臣在軍中的威勢陛下也已經目睹了,難道陛下心中就沒有什麽……防範?”

呂子勝笑著搖了搖頭。

將士們見到蕭雲之後的神情和態度,呂子勝當然清楚,不客氣地說,如果蕭雲此刻轉身投到攝政王的陣營中,呂子勝將不可能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但他同樣知道,蕭雲不會叛變!

蕭家滿門忠烈是其一,其二,三年前那個皇帝和攝政王那樣逼迫,蕭雲都沒有叛變,此時自己為蕭雲的部下官複原職,他自然也不會再有別的想法。

其三,蕭寧還在自己的後宮裏。

其四,自己和蕭雲現在有共同的敵人:攝政王!

“但使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呂子勝感慨地說道:“蕭雲啊。”

被陛下如此親切地稱呼,蕭雲頓時有些意外,沉聲道:“微臣在。”

“曆史上因君臣互相猜忌導致亡國的事例,你熟讀兵書,自然比朕知道得清楚。朕且問你,難道在你心中,朕就是如此一個沒有氣量的人?”

“莫說你蕭雲在軍中有如此高的威望,就算你和謝塵帶著百萬雄師回到京城,來到朕的身前,朕也不會相信你們會謀反!”

聞言,兩行熱淚頓時在蕭雲的臉上滑落,將士們在外打生打死最怕的是什麽?還不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有如此明君,就算是死,也值了!

“陛下,微臣定當肝腦塗地,為陛下完成擊敗攝政王的夙願!”蕭雲幾乎是趴在了地上,聲淚俱下!

呂子勝溫和地笑著扶起蕭雲,他知道,前日夜訪蕭府,斷發明誌,他讓蕭雲放下了往日的隔閡!

今日蕭雲這一拜,才是真正地全心歸順了自己!

呂子勝搖頭笑道:“擊敗攝政王?這從來都不是朕的夙願!”

蕭雲驚惑道:“那陛下您?”

“眼下攝政王勢大固然是不爭的事實,但有你、有大學士、有顧寒周衛等人相助,朕得民心相擁,擊敗他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呂子勝昂首道:“這對朕來說,不算什麽。”

“朕想要的,是我大燕的軍旗,插到金獅王朝的遠京!是這普天之下,全是我大燕的國土,國土之上,全是我大燕的百姓!”

“陛下……”蕭雲震撼無語。

他本以為,幫助陛下擊敗攝政王之後,自己就去北域把謝塵大將軍換回來,謝將軍戎馬一生,如今年事已高,實在不適合再一直在生死之間廝殺!

但此刻,蕭雲感到自己的熱血都在沸騰。

作為武將,建功立業是深埋在他們骨髓之中的信念,千百年來,抵抗金獅王朝的侵犯已經成為了大燕朝武將們心中的執念。

可他們從未想過帶軍把大燕朝的軍旗插到遠京的土地上!

飲馬伊倫河,完成中原曆朝曆代從來沒有過的豐功偉業,這種事,隻是想想,就讓蕭雲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大將軍,朕且問你,你是否認為,以謝塵的年紀,繼續在前線廝殺已經不適合他?”

被呂子勝這麽一問,蕭雲下意識便點了點頭道:“微臣確有此意。”

“朕告訴你,讓一位將軍在田壟之間老死,才是對他最大的不敬!”呂子勝沉聲喝道。

還沒到立冬時節的京城裏驀然下起了細雪,寒風呼嘯,雪越來越大,從殘枝上簌簌掉落在地。

燈火通明的禦書房中,君臣兩人沒有感到絲毫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