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的雙腿忍不住開始顫抖了起來。
四月天裏的中午時分，天氣已經有了幾分暖意，但他卻感到一股莫名且難以抵製的冰冷。
他知道，那是死亡即將到來時的感覺。
“陛下……請陛下看在血脈親情的份上，饒過皇叔一命！”
誠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邊磕頭，一邊求情。
實際上，他早就明白，就算此事能夠成功，皇位也輪不到他。
可當時他若是不加入，卻難免被宋王和吳王兩人包夾。
看到這一幕，吳王歎了口氣，也是跟著跪在了地上。
呂子勝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兩位便宜兄弟，笑道：“世人都說，皇家無親情，眼下看來卻也不全對。”
誠王眼前一亮，陛下既然願意多說幾句，那就證明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呂子勝繼續說道：“但朕卻知道，你們看似是在替他求情，其實也是在為自己求情，但朕要問一問你們，若是今日你們成功了，朕成為了階下囚，你們是會選擇斬草除根，還是會選擇網開一麵呢？”
此言一出。
三位王爺的眼神都失去了神采。
就在此時，又是噗通一聲。
然而跪下去的卻不是宋王，而是一旁站著的鄧將軍。
從一開始，鄧將軍就想要阻止宋王作死的舉動，然而宋王卻沒有給他機會。
但眼下，自己追隨了十數年的主子要當著自己的麵被處死，而且這其中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自己，他無法容忍自己就這麽看著。
因此，他跪了下來。
呂子勝笑道：“怎麽？你也要為他求情？”
鄧將軍誠懇道：“末將知道自己分量不足，但還是希望陛下能夠網開一麵，末將日後願為陛下赴湯蹈火！”
呂子勝笑道：“你本就應該為朕赴湯蹈火。”
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便是如此。
鄧將軍一時語塞，他本就不是那種善於口舌之辯的人，隻好繼續低頭跪著。
看到這一幕，劉將軍等人對視一眼，也紛紛跪了下去。
若僅僅是三位王爺的事兒，對他們來說自然是外事，但老鄧可是出生入死過的兄弟。
這種事不需要算，也不需要比較，他們都拎得清。
呂子勝挑了挑眉，眼神中的笑意漸漸消退，第一次出現了些許怒意。
如果說從他出現開始，都隻是在逗三位王爺玩玩，那麽這十數位將軍的下跪，就讓這件事變了性質。
呂子勝若不鬆口，那便是罔顧軍中將士的意見，一意孤行的昏君！
若是鬆了口，天子一言放出來還沒多久，這麽快就要收回去嗎？
“鄧將軍，你們這是在幹什麽？趕快給我站起來！”
看到這一幕的蕭雲急忙來到了呂子勝身側，怒聲喊道。
接著，他又緩聲對著呂子勝行禮道：“陛下。”
呂子勝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他知道，蕭雲的出現，是在給彼此一個台階下。
“你們一個個跪在這裏，是在逼迫陛下嗎？”
蕭雲怒道：“明明一個個都還是負罪之身，就算陛下把你們都殺了也是平叛的正舉，你們卻還敢做出這種事，滾！”
聽到這聲滾字，十數位將軍同時抬起了頭。
蕭雲輕咳一聲，心想陛下怎麽沒一點反應？
呂子勝並非不懂蕭雲的意思，但此事隻是一個蕭雲，卻不能就此罷了。
微風飄飄。
一襲白裙來到了此間。
“三位王爺方才是在看我？”
陸凝霜“火上澆油”地說道。
蕭雲心中哀歎一聲，心想您這是在湊什麽熱鬧。
宋王三人癡癡地抬起了頭，看向了陸凝霜。
然而，這一次他們看到的，卻不是陸凝霜，而是過去十年裏隻見過數麵的攝政王。
“原來……原來你是？”
吳王和誠王立刻有些恐懼地向後退了些許。
陸凝霜笑道：“不錯，那些時候本王站在你們麵前，你們怎麽沒有一絲賊膽？”
吳王心想誰敢啊？
直到此時，呂子勝才又開口道：“原來你也是來勸朕的。”
陸凝霜笑道：“若我跟大將軍一樣，陛下隻會更加惱怒，現在好了，這三位……廢柴，想必這輩子都不敢再對我起什麽歪心思了。”
呂子勝好奇道：“為何？”
陸凝霜掩嘴笑道：“自然是因為那些年我整治他們整治得厲害。”
呂子勝笑了笑，道：“既如此，那就這樣吧。”
說完這句話，他起身準備向龍攆處走去。
回京處理一些小事，他心中還有一個地方要去呢。
“陛下……罪臣不明白。”
宋王忽然開口道。
呂子勝沒有回頭，道：“你不明白什麽？”
宋王道：“罪臣不明白，這二十萬大軍，是何時被陛下收買的？哪怕就在三天前，罪臣還和他們中的一些人共同飲酒，高談闊論，他們若是說謊，罪臣不可能看不出來！”
呂子勝想了想，道：“那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沒有說謊。”
宋王疑惑道：“陛下的意思是？”
“王叔可還記得後花園的那個水池？”呂子勝忽然問道。
宋王點了點頭，道：“後花園中的風景稍遜於河洛山莊，但水池中的錦鯉，卻是一處勝景。”
呂子勝點頭道：“其實一開始的時候，裏麵隻有數條小魚苗而已。”
宋王愣了愣，然後表情忽然凝固在了臉上。
“所以，陛下其實隻向罪臣的這個水池中撒下了幾尾小魚苗？”
呂子勝道：“不，是一條，還有一條大的。”
宋王疑惑道：“大的？若是大的，罪臣不可能無法發現！”
呂子勝笑道：“有時候，太過自信不是什麽好事。”
轉過身看到宋王疑惑的神情，呂子勝心中直呼過癮。
“若這條大魚是一位大宗師呢？”
呂子勝幹脆挑明了。
宋王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陛下聯手一位大宗師，我等輸得不冤。”
呂子勝微微眯眼，道：“但他們呢？”
“你有沒有想過，為了你心中那點兒狗屁欲望，他們中有多少人要白死？”
順著皇帝的手指望去，三位王爺都看到了無數張臉。
懵懂、青澀、樸實、好奇、憨厚……
無數個人有無數個表情，這便是眾生百態。
但你們為了一己之私，卻要讓他們充當你們的工具？
這才是你們犯下的，最大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