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著，直接大手一揮，對著身後的小弟吩咐道：“這狗官敢欺負咱兄弟不識字，這分明是羞辱咱們。”
“人活在世的有尊嚴，錢咱不要了；今天咱就為天下蒼生除去一個禍害！”
“殺貪官，除禍害！”
“……”
隨著幹瘦山賊的一句話，整個山寨數百位山賊頓時厲喝起來。
數百人的齊聲呐喊，不可謂不驚心動魄，張福生何時見過這場麵？
眼看著山賊小弟持刀向自己走來，張福生隻覺得心兒狂跳。
已經沾染鏽跡的大鐵刀在山賊小弟的揮舞下直接朝著張福生的脖子砍來。
自知必死的張福生忍不住大喊：“娘呀，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泰安縣的父老鄉親呐！”
“等等！”
幹瘦青年忽然出聲喝止小弟的動作。
並上前兩步冷聲問道：“你家裏還有老娘？”
張福生苦笑著連連點頭，“有，家有老娘不惑之年。”
幹瘦山賊也是占山為王的山賊頭子，對於官宦家族的生活情況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聽見張福生這話忽然察覺自己錯了。
若此人真是貪官，斷然不會在臨死之前擔憂自己的母親的。
貪官都自私，隻會看重自己的身家性命和錢財，臨死前不求饒反而擔心別人，這絕非貪官所為啊。
而且眼前這小子被吊了三天也不肯拿出一分錢，還牽掛著自己的老娘，著實不像一個貪官。
心中念頭升起，幹瘦山賊問道：“你既然不是貪官，來函水道幹什麽？”
眼看自己有了生還的機會，張福生自然不會放過，也顧不得泄露自己的行蹤和目的了，直接開口道：
“本官得知函水道的本地官員和商賈世家合謀而利，有侵吞百姓耕地的情況；所以奉陛下的旨意，來徹查函水道土地收購案的。”
此話一出，整個山寨內霎時間變得鴉雀無聲。
突然被無數雙眼睛盯著，偏偏這些人還不說話，這讓張福生心中慌得一逼。
最後還是眾多山賊中的一個小弟忽然上前兩步開口道：“官老爺是來幫我們拿回耕地的！”
他的聲音響起，頓時也帶動了其他人的高喊和歡呼。
“這位官老爺是來幫我們拿回土地的！”
“若是官老爺查案，咱們的土地就能回來了。”
一聲接一聲的歡呼讓所有人的心情都無比激動。
刀疤男和幹瘦男兩個山賊頭目看向張福生的目光也忽然變得怪異。
最後刀疤男來到張福生身邊一把挑斷了他身上的繩索。
“你沒有騙人？”
眼前山賊們突然的態度轉變讓張福生還處在如夢似幻的感覺當中。
麵對刀疤男的質問，隻是茫然點頭。
“我真的是來徹查此案的，聖旨在包裹裏，你們可以找個識字的人問問。”
這一次張福生學聰明了，說話也更順耳。
刀疤男的麵色沒有任何變化，但心裏卻已經相信了七八分。
不識字的人不代表傻。
既然張福生三番兩次讓他們看聖旨，還敢讓他們拿著聖旨去找讀書人辨別。
這事八成就是真的。
“我叫吳大，我弟叫吳二。”刀疤男忽然開口做起了自我介紹。
隨後在張福生驚愕的目光，他給自己兄弟打了個眼色，二人便直接單膝跪在地上。
身後其他的山賊見兩位大哥都跪下了，自然也不敢含糊，紛紛效仿。
“你，你們這是什麽意思？”張福生徹底被眾人的表現弄懵了。
山賊吳大將手中的鐵刀丟在地上，對著張福生抱拳鄭重道：“我等原本都是函水道的普通村民，家中都有各自需要耕種的農田。”
“一年下來雖然談不上有多富裕，但想要解決溫飽問題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是就從去年開始，函水道各郡縣內的商賈就開始大肆購買土地，起初還引起了不少人的歡呼。”
“因為他們給的銀子很多，就算一塊耕地幾年的收成也未必趕得上將耕地賣掉換得銀子。”
“可是等到許多人將土地賣掉以後，這些商賈收購的土地價格就越來越低，到最後，有百姓不想售賣耕地，也會有官府的捕快過來找事。”
隨著吳大的聲音落下，張福生甚至看見許多跪在後邊的山賊小弟眼泛淚花。
顯然這些人也都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
“那既為良民，就算沒了土地也可以學些技藝，為何要落草為寇？”張福生問。
“不是我們願意當山賊，是函水道沒有土地的人實在太多了，多少人都去學工匠技藝，可城內根本就用不了這麽多人呐。”
“而且就算成了山賊，我們也沒有劫掠普通百姓，都是劫掠往來的商賈，和那些強行收購百姓耕地的世家子弟們。”
“總之，我們沒做虧著良心的事。”
聽到這話，張福生沉默了。
他做過縣令，自然懂得如何治理一個郡縣，也清楚勞動力的合理分配問題。
如果函水道的情況真有吳大說得這麽嚴重，那他們所說的情況是絕對有可能發生的。
在大炎，人口是不允許私自流竄的，想要在各個州縣中往來需要朝廷辦法的通關路引。
可如果整個函水道的百姓都是這種情況，當地官員怎麽可能給他們頒發路引？
想要隱瞞還瞞不住呢，怎麽可能讓人到處亂跑。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心中升起一陣寒意。
若不是恰巧此事被自己察覺，恐怕再過些日子，整個函水道就要淪為世家豪門的私產了。
再加上自己還未來到函水道，這邊就已經得知了消息，足以看出這件事的牽連十分巨大。
就連朝堂內的官員也定然有人摻和其中。
沉默了好一會，張福生才沉聲道：“你們都起來吧，本官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了解，還請兩位當家的與我進屋詳談。”
很快。
張福生和吳家兄弟二人就已經來到山寨的正堂。
才一坐下，張福生開口的第一句話便問道：“你們是從什麽地方聽說京都要來大貪官了？”
什麽地方聽說？
這個問題讓吳家兄弟愣住了。
大家聽到消息以後就立刻前往朝廷的驛站外蹲守了，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