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兒嗎?”秦立探頭過來問陸微別。

陸微別立刻答道,“我之前在路上救了一個家暴受害者,正好是霍奕的病人,我們今天去看了她一下。這個受害者情緒不太穩定,我們在的時候差點自殺,後來霍奕就變得怪怪的了。他暈倒之前,還問過我會不會自殺。”

秦立和薛綿綿聽著這話都是一愣。

秦立麵色古怪,“他問你了?”

“是啊。”陸微別點頭。

她看著秦立的臉色,突然靈光一現,難道這個話題有什麽隱情?這會不會和霍奕六十四天之後的滅頂之災有關?

她一下來了精神,謹慎地豎起了耳朵。

薛綿綿笑道,“你們倆兄弟是ET吧?怎麽都對這麽詭異的問題這麽較勁?”

“你不明白。”秦立臉色別扭。

薛綿綿眨眨眼,道,“你看,我說是ET吧!還有秘密呢!”

陸微別迅速追問道,“什麽秘密?是不是跟他接受張林的谘詢有關?”

薛綿綿一愣,“什麽谘詢?”

秦立憋著沒敢說話。

陸微別看這架勢,不敢再問,默默在心裏錘牆。

秦立把霍奕扛到了家,喂了藥安頓好。

他正準備讓綿綿和陸微別回去,卻沒想到,陸微別先敲了霍奕的臥室門,“秦立,你快出來一下,綿綿好像不太對勁。”

他快步出門,發現薛綿綿正捂著肚子蜷縮在沙發上,滿頭是汗。

他迅速衝過去,跪在薛綿綿身邊,“你怎麽樣?我帶你去醫院!”

薛綿綿擺擺手,“這點兒小事兒,我歇歇就好了。你還是留在這兒吧,一會兒霍奕要是醒了,給他弄點兒東西吃。萬一體溫沒下來,也得有個人帶他去醫院。”

陸微別咬了咬牙,道,“我看你這不像小事兒,你還是聽秦立的,跟他去醫院吧。我留在這兒就行。”

秦立猶豫了一下。

“你有什麽好猶豫的?我又不能把他怎麽樣。就算我把他家洗劫了,我的微信名字長相你都知道,報警抓我很快的。”陸微別道。

“行,那他麻煩你了。我們先去醫院。”秦立點了點頭,打橫抱起薛綿綿就往外衝。衝了一半,他又回頭道,“體溫計在他床頭櫃上,吃的喝的廚房都有,你別餓著自己。他睡衣穿的是齊整的,你不用擔心。”

“哦。”陸微別點頭,擺手招呼他抓緊時間快走。

陸微別靠在沙發上環視四周。霍奕的客廳……氣質非常矛盾。絕大部分的地方都幹幹淨淨,沒有什麽東西。但在很小的區域裏,比如餐桌、門口的鞋櫃,東西堆得簡直是亂七八糟。

她看到沙發上薛綿綿坐過的地方有個印子,像想起什麽似的,舉起了手。果然,滿手的灰,都是在沙發上沾上的。

原來他家沒有訪客啊。

她突然有點兒心疼霍奕。一個人住在偌大的家裏,卻好像有個隱形的籠子,把他拘在小小的範圍裏。他不想去向更大的地方,也不想在小小的地方照顧好自己。

她歎了口氣,往廚房走過去。霍奕中午沒吃多少,晚上怎麽說也得吃點兒東西墊一下。既然秦立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她也沒必要為了避嫌把自己框在沙發上。

霍奕的廚房……果然是霍奕的廚房。冰箱裏的東西分門別類放得規規整整的。煮熟的蝦仁、雞蛋、雞肉、雜糧飯放在保鮮盒裏,洗淨的西蘭花、生菜、油菜放在塞著廚房紙的密封袋裏,除此之外,就是兩排生雞蛋,一瓶褪黑素,一個米箱子。米箱子用格子分開,分別裝著大米、綠豆、玉米粒。她幾乎能腦補出每天霍奕從保鮮盒還有密封袋裏各拿出一點東西來,隨便拿調料拌一拌的場麵。

還有,他半夜睡不著,起床吃褪黑素助眠的場麵。

她歎了口氣,淘了大米和綠豆開始煮粥。看了看冰箱裏已經處理好的食材,她有些嫌棄它們不夠新鮮。但有總比沒有強,她拿出雞肉來撕成小條,又取出幾顆西蘭花撕碎,放在了一個新的保鮮盒裏。另外拿出了一個小碗調了糖醋汁,蓋上了保鮮膜。

她覺得霍奕的客廳荒涼地讓人心裏發悶,索性搬了把小凳子守著粥鍋,一邊盯著米在滾水裏翻滾,一邊思考,要不要跟霍奕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粥好了,她關了火,蓋上蓋子保溫。看了看時間,已經離霍奕吃藥過去了一個小時,她起身去看霍奕的狀況,準備給他量個體溫。

她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間門,輕手輕腳地找到了床頭櫃上的體溫計。

霍奕整個腦袋埋在被子裏,她站在床邊等了一會兒,才等到他抬了抬頭,露出耳朵。她逮住機會,迅速地把體溫計伸進了他的耳朵。

可能是因為做夢的原因,霍奕翻身的時候咕咕噥噥地念叨了一句,“傅茵。”

陸微別一愣。

縫衣服?

什麽縫衣服?

縫什麽衣服?

測量結束時,體溫計發出“嗶——”的一聲提示音。

霍奕醒了。

霍奕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麽回家的,陸微別又為什麽在床邊。

或者,他是不是更應該焦慮一下,他的睡衣是誰換的?

陸微別看了一眼體溫計,三十六度九,放下了心。她耐心跟他解釋道,“剛剛在外麵的時候,你發燒暈過去了,我找了秦立幫忙,他和綿綿一起過來的。把你安置好,本身是想讓我和綿綿一起先走的,誰知道綿綿突然肚子疼,滿頭都是冷汗。他們又放心不下你,所以我就說我留下看著你,讓秦立先送綿綿去醫院。”

她看霍奕仍然一臉呆滯的模樣,又特意補了一句,“你別擔心,睡衣是秦立幫你換的,這會兒我是第一次進你臥室。”

這下把霍奕鬧了個大紅臉。

陸微別有點兒想笑,但想著不能欺負病人,所以硬生生忍了下來,繼續好脾氣地問,“你餓不餓?我熬了粥,你是出去吃,還是我給你端進來?”

霍奕覺得再窩在**就要沒臉見人了,忙道,“我出去吃。”

“那行,我去盛粥。你出來的時候披件衣服。”陸微別盯了霍奕一會兒,看他腦袋上沒什麽數字出現,放心地點了點頭,轉身去了廚房。

她把涼菜拌好,粥盛出來放在桌上。

霍奕盯著粥發了會兒愣。

“怎麽了?頭還暈?”陸微別看他這樣,問道。

“沒有,就是很久沒喝粥了。”霍奕道。

他低頭喝粥,眉頭跳了跳。

陸微別煮的綠豆粥綠豆比米還多不少,這在外麵不常見,倒是跟他媽媽一個手法。

陸微別心裏有一百個問題想問霍奕,但想到他剛剛退燒,怕刺激到他,隻好摁下了這個衝動。她轉身去沙發上拿了包,“看你也沒什麽事兒了,我先走了。粥要是不夠的話鍋裏還有。”

“我送你吧。”霍奕忙道。

“你?一個剛退燒的病人?”陸微別差點兒氣笑了,“你好好在這兒呆著吧,別又折騰出什麽幺蛾子來。你再暈在外麵,我可找不著人幫忙把你扛回來了。”

霍奕也不強求,隻把她送到了門口。

喝完粥,他把碗筷洗幹淨,難得地進了儲物間。

八年前,他決定到北方重新開始,於是把老家的房子托管出去,買下了這個房子,隻身搬到了這裏。所有的生活用品,床單、被子、衣服,甚至剃須刀,他都買了新的。隻有很少的一些紀念物,被他收在了儲物間裏。

他打開燈,揭開儲物間裏蓋著的白布。

灰塵揚起來,他定定地盯著看了一會兒。好像自己不是坐在荒蕪的儲物間,而是在陽光下拍打曬好的被子。

可惜,屋子裏沒有陽光的味道。

他自嘲地笑笑。

他還記得,每次曬好被子,都要拍一拍再收起來。每到這時,傅茵都會特別開心,信誓旦旦地跟他說,這就是陽光的味道。

他就會不厭其煩地嚇唬她,說這其實是烤蟎蟲的味道。

接下來,傅茵會大叫著找他媽媽告狀,他則會失去晚上的甜點。

可再有下一次,傅茵還是會來聞味道,他還是會嚇唬她。

很多事情,做著做著就成了習慣。當時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直到戛然而止時才覺得,原來當年那麽幸福啊。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看母親為他織的圍巾,看父親給他做的小板凳,看幹媽給他畫的肖像畫,看幹爸給他買的百科全書。看那些舊相冊,那些逢年過節時兩家人的合照。

那時兩家的大人總是盛裝打扮,而他和傅茵兩個,盡管穿得人模狗樣的,卻經常弄得渾身是泥,看上去相當上不得台麵。

他一直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過下去。

他們的父母會漸漸老去,他和傅茵會像親兄妹一般相互扶持著慢慢長大。他們會陪伴彼此長大成人,成家立業,接納新生,接受離別。卻沒想到,她把這世上所有的離別都一次性地砸在了他頭上。

從此再沒有人陪伴他。

所以他恨她。

卻沒想到,如今,連恨都不能恨了。

他從一堆舊書中翻出一封信。

那是傅茵留給他的、最後的話。

他當時恨她至極,恨不得把這封信直接燒了,但終究是沒舍得。

他拿著信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拆開。就這麽把信仍在地上,留著滿地亂七八糟的東西離開了儲物間。

鎖上儲物間的房門,他就又是那個沉著冷靜的霍奕。

他覺得頭疼,直接撲在**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