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漸漸暗沉了.

公子眸光一直落在紫薇的身上,牢牢鎖住她的目光,不容她躲閃。

紫薇見躲不過去了,必須要給他一個說法,給他一個什麽說法哪?她別過腦袋,閉上眼睛默然了一會兒,突然,腦子裏閃過小梅的影子,心裏一亮,一個新的身份出現了。

隱在暗處的臉露出一絲笑容,她睜開眼睛,眼裏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與你相遇是我的運氣。公子不瞞你,我其實是紫薇郡主府裏的一個丫鬟,今日男扮女裝偷偷出府辦事,迷路了,正在著急,害怕回府晚了,被府裏管事嬤嬤知曉了,會責罰我的。幸好遇見公子,承蒙公子相助,在此多謝公子。”

紫薇微微側過身子,向公子道謝,這些話說完以後,她的臉不禁有些發燒,這是她第一次撒謊騙人,幸好車內暗沉,看不出紫薇的麵目表情,隻是聽她說完以後,馬上捂著嘴巴輕輕的咳嗽了幾聲。

公子差一點噴笑出聲了,一個女扮男裝的丫鬟,她身上男裝是上等綢緞麵料製作的,如果他沒有看錯,這個綢緞麵料來自江南最有名的蘇繡世家,蘇家如此風光,是蘇家能染出顏色鮮豔分明的綢緞,且樣式新穎別致,蘇家繡房織出來的圖案栩栩如生,就連當今皇後也是指名隻要蘇家綢緞,還賜蘇家匾額,題名天下第一繡。

她身上穿的就是蘇家最有名的如意綢緞,上麵還繡有精致的暗紋,這一套著裝價值不菲,絕非一般公子可穿得起的。

在加上她身上佩戴的裝飾物,都是用上等的南海珍珠做掛飾,這樣的丫鬟還真是沒有見過。

這個丫鬟今日真是栽倒家了,撒謊撒到家了,遇上了一個行家。在他麵前撒謊,忘記了他就是賣麵料的。

班門弄斧!

他忍住笑,眼裏閃過一絲戲謔,心裏一片了然,隻是沒有點穿而已,聽到咳嗽聲,他神情一緊,馬上一把抓住紫薇的手腕,紫薇大駭,身子掙了掙,低聲嗬斥著:“男女授受不清。公子你想幹什麽?”

公子低下頭,瞧著一雙清亮的大眼裏閃過一絲慌亂和不安,溫和的低聲安慰著:“姑娘不要驚慌,我沒有惡意,隻是想給你把把脈。見你咳嗽,我擔心你,怕你剛才在車內假暝了一會兒,身上沒有蓋好薄毯,涼了。”

紫薇馬上大窘,掙開手腕,不好意思的別過腦袋,低聲斥道:“多事?”

如果讓他把脈,隻要稍微精通醫理的人,一下子就會發現紫薇的咳嗽是欲蓋彌彰,如果讓他知道真相,猜測出她在撒謊騙人比咳嗽還要難堪。所以,她急忙抽出手腕,藏在身後,不讓對方把脈,以免更加尷尬。

公子見紫薇執意不肯,也就不再堅持已見,依然有些不放心,一板一眼的追問著:“要不要緊?我這裏有些藥丸,如果涼了,吃一顆藥丸,馬上就可止住。

紫薇的鼻子吸了吸,半天也沒有聽見鼻涕吸進去的聲音,紫薇再也裝不下去,眼睛朝上翻了翻,無語的瞪著車棚,一副拒人於千裏的表情終於讓榆木疙瘩開竅了。

公子訕訕的抽回手,一股紅暈可疑的爬上臉頰,他退回到自己的軟榻坐下,終覺得軟榻上坐的不舒服,他在軟榻上移動了位置,坐在離紫薇更遠的地方,側過腦袋,也捂住嘴巴輕輕的咳了幾聲。

“咳咳”

的聲音在車廂裏回蕩著。

突然,紫薇嬉笑開了,公子怔了一下,嘴角微抽,無奈跟隨紫薇幹笑兩聲,算是回應。

紫薇覺得自己板贏了一局,小腦袋晃動著,頭頂上的方巾也在額上搖擺著,瞧見公子發窘,她得意的“嘿嘿”的笑著。

..他尷尬的咳嗽了幾聲,隨即笑容爬上臉頰,他也開心的笑了起來,伸出手指很自然的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她雙手捂住額頭,皺著眉頭看著他。他嘴畔含著笑意。

紫薇眨眼望著他,心裏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車廂的氣氛有些微妙,令兩人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覺。

“嘿嘿”

她無約無束的坐在軟榻上,右腿壓在左腿上,在腿上輕輕的晃悠著。

他臉色微微滯了一下。他似乎聽到她的呢喃,嘴邊的笑容更盛,溫柔似水的眼眸柔柔望著她,他拿起一匹布,撫摸著布上的紫薇花紋,打破了僵局:“這一匹布很配你的膚色,如果你喜歡,我過幾天再送幾匹上好的布料送入府裏,現在先送你幾匹,算是認認門,如何?”

眼前一片紛飛的紫薇花瓣,腿依然在晃悠著:“公子不必了,郡主府裏正是紫薇花盛開的季節,很美麗,我不能穿著如此漂亮的衣衫,搶了紫薇花的美麗。”

恍惚花瓣紛紛揚揚,晃花了他的眼睛,她聽到他聲音如汩汩溪水,緩緩流入耳:“誰道花無百日紅,紫薇長放半年花。”宋朝詩人楊萬裏的詩句闖入紫薇的耳裏

她的心裏微微顫動著,不知怎的,她其實是最喜歡別人讚美紫薇花的,隻要別人讚美紫薇花,她就感覺別人是在讚美她一樣,看到嬌豔的紫薇花,心裏無比愉悅。

可這一句花無百日紅落入她的耳裏,她感覺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她隨口把這一句話說完整:“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早時不計算,過後一場空。”

公子臉上一愣,他本是借助宋朝詩人楊萬裏的“誰道花無百日紅,紫薇長放半年花。”的詩句來讚美紫薇花開。

紫薇在夏秋少花季節,爭芳吐豔,從農曆五月間開始開花,持續到九月,約有半年之久,故有“百日紅”之稱。

近日開始進入盛花期,一簇簇競相開放,粉紫、絳紅交相輝映,在朗朗的秋日向人們呈現春天般的嫵媚。借花表達著他對這位女子的愛慕之情。

可沒想到,她抓住了花無百日紅,人不會總是一帆風順,花不會長久鮮豔。意指沒有一塵不變的事。

笑魘如花的背後是怎樣的一種深沉。公子伸手拂過燦爛的紫薇花,臉上又掛起了笑容。用劉灝的一段詩稱讚紫薇花:“一枝數穎,一穎數花,每微風至,夭嬌顫動,舞燕驚鴻,未足為喻。唐時多植此花,取其耐久,且爛漫可愛也。”

這一下紫薇愣住了,他的口吻怎麽如狩琪一樣相似。

這一位公子不是自讚無名氏嗎?對紫薇花的出處知道的那麽清楚,對前人讚美紫薇花也是信手拈來,脫口成章。

紫薇花被譽為國花,在啟國隻有皇親國戚才在自己府裏種植,民間老百姓極少見識過紫薇花開的美麗,一位普通的公子竟對紫薇花如此熟悉,足以說明此人的見識早就超過了普通的老百姓。

紫薇眼裏閃爍不定,一雙清亮的大眼不斷從上到下打量著對麵的公子,這一位公子麵容極為清俊,談吐文雅,絕非泛泛之輩,而是大有來頭,大有背景的人,他接近她有何目的?難道僅僅隻是為了感恩嗎?

如果僅僅隻是為了報恩,此人救對了,如果是苦肉計,那她就差一點上當受騙了,幸好此人急功近利,露出了馬腳,令她過早的對他產生了防範。

紫薇更加小心翼翼的應對了。

突然,輕笑聲從他的唇瓣裏擠出來,他直接解答了紫薇的疑惑:“嗬嗬,姑娘蕙質蘭心,實在是聰慧。”

紫薇也不接過話,隻是靜靜的望著他,盡量保持著平和的心態,免得露出了馬腳,被對方戳穿她的謊言,她不是丫鬟的身份,而是身份不簡單的郡主。

初見時的一些喜悅和和諧,被幾首紫薇花的詩詞給蒙上了一層陰影,不知紫薇花開是好?還是不好?令彼此之間產生了芥蒂。

公子繼續拂過布匹上娟秀的紫薇花,輕笑著:“姑娘,如果在下有所冒犯,請你原諒,姑娘蕙質蘭心,應該知道我是一個商人,專門從事布匹生意,姑娘不會忘記,你剛才給我的店鋪起的店名,祥瑞。”

公子見紫薇心生芥蒂,就把我“字”又改為“在下”,借此拉開紫薇的距離,他對她並無非分之想,他除了報恩之外,兩人是合作的夥伴,生意又把兩人的關係拉近了。

公子輕歎一口氣,唇角的微笑停滯在唇邊,一絲失落在臉上滾過:“姑娘,為何不信?”

這一間店鋪是他為了報恩而開的。這一份情太重了,這一份禮太厚了。

紫薇伸手捏捏懷裏的銀票,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迄今為止她還沒有聽見別人談論公子的不是,無憑無據如何懷疑對方的誠意?

紫薇自己說服自己,此時心裏極為微妙,稍微有一絲風吹草動,她就發生動搖,判斷就會出現偏差。

紫薇摸摸額頭,許是被向陽攪得心神不寧吧!

哎!

她微不可查的輕輕的歎息了一聲。

這一聲輕歎觸動了公子心裏柔軟的一麵,他瞧著糾結的小臉,低低的告訴她,他走過一段不平凡之路:“姑娘,如果我再不把實情道來,許是姑娘誤會更深,我會內疚的。我曾經聽過一句至理名言:一個成功的商人,他所走過的途徑必然與別人是不一樣的。我就是這樣走過與別人不一樣的路。才有今日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