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鳳的冷眸此時生動起來了:終於可以平安的離開,平安的奔赴前程,不像陳公子那樣反抗的結果是奔赴黃泉。他舉起酒杯真誠道謝。

狩琪舉起酒杯遙遙祝福著:“不必謝我,你應謝郡主,這是郡主給你送的壯行酒,祝你前途似錦,建功立業。做個熱血好男兒。”

許是狩琪的動作幅度過大,扯動了傷處,他的神情一瞬間有些變色,但很快就恢複了從容的態度。

他的細小變化沒有逃過曹鳳的犀利的冷眸,曹鳳掃了一眼吊起來的手腕,若有所思,別過臉正視著他,削薄的唇瓣裏冷冷的問了一句:“曹鳳有一事不明,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劫朝廷的糧草。”

狩琪聞言一愣,他抬眼看向曹鳳,他們自進府以來,極少交流有關時局的話題,都隻是各忙各的事,他隻是在他借醉酒耍酒瘋時,才知他的誌向,就設計幫他出府,也沒看他是如何關心時局的?今日有此一問,說明此人並非等閑之輩。

他托著手腕,想了會兒,慢條斯理的說:“此次劫糧草表麵看起來是針對朝廷的,其實是針對王爺的,有一股暗勢力對王爺不利,這股暗勢力不明。目前不知來自何方,因此不可輕舉妄動,打草驚蛇,你此次運送糧草務必小心。”

曹鳳冷眸閃了閃,低頭喝了一口酒,把酒杯往桌上一頓:“這股暗勢力來自何方?”

“不知,也許是江湖?也許是朝廷別有用心的人借力打力?給王爺一個警告?”狩琪溫文爾雅慢慢的說著。

曹鳳轉眸冷著臉:“此事郡主是否知情?”

狩琪淡淡的笑了笑:“這是男人的事,何必把女子牽扯進去。”

“未必。”曹鳳掃了一眼郡主離開的車隊。冷眸露出一絲不明的情緒。

狩琪微微一笑,也隨著他的視線追隨著消失的身影,腦子裏想起了昨晚荷塘月色下的溫情,眼前被一片虛無的綠色所遮蓋,荷葉下是一張絕美的嬌豔,露出小女兒態,沉醉在晚風拂麵的溫情中。這樣的郡主才是王爺精心嗬護的寶貝。也是真性情的郡主。

覺察到自己心裏的變化,狩琪忍不住有些憂慮,想法是好的,但並不是一件那麽容易能做到的事。想不把她牽涉進去,能辦得到嗎?

如今的時局瞬息萬變,不是某個人可以掌控的了的。

郡主的第一次進宮是福?還是禍?

世事難料?

狩琪吊著手腕,身子有些僵硬,神情中閃過一絲凝重,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一貫從容淡定的神情出現了一絲變化,稍縱即逝的變化被冷眸捕捉到了,聯想起了昨晚。

他與袁野尋遍了郡主府。也不曾找到郡主,派去打聽的一個下人告訴他,狩琪公子也不在時,他們就猜到狩琪護著郡主,從他們的眼皮底下溜走了,他們猜測著狩琪可能會帶郡主到哪裏?

出府?不可能太晚了。

樹上?也不可能,狩琪明白他們會找到這裏來的。

房間?更不可能,狩琪明白他們會間間房子搜尋。

可能去的地方,就是荷塘,他們曾在荷花宴上,聽到狩琪的愛蓮說,願做她的解語花,羞得郡主半晌不敢抬頭見人。

荷塘月色景致宜人。

狩琪一定會帶著郡主到這裏賞何,重溫愛蓮說的溫情,甘當郡主的護花使者。

所以他們冷靜下來,再也不到處去瞎貓子捉死老鼠,亂碰亂撞,滿府瘋狂的找尋郡主,而是靠著楊柳,吹著夜風,守著荷花池通往通幽小徑的路口。

守株待兔。

等了大半夜,遠遠看見從荷花叢裏隱隱約約透著亮,沒一會兒,一盞燈閃著暈光在前麵飛快的駛過來。

不用仔細瞧就猜的出來,是誰在船上。

袁野正準備扯著嗓子開刷時,他就發現情形不對,忙揮手扯了他的衣袖,止住了他的發難。

船很快駛過來了,袁野也瞧出了狩琪的神色不對,他臉上慘白,右手腕垂下來,骨頭斷裂的鑽心的痛楚蔓延到四肢百骸。額上迅速的湧出冷汗,一粒粒的匯聚滑落下來

單手抱著掛著眼淚的郡主從船上登上岸,袁野此時怨氣早就嚇跑了,忙伸手接過郡主:“怎麽回事?你帶郡主出去賞何賞月,吟詩作對,怎會弄傷自己?”

狩琪痛的抱著郡主的左手微微發抖,他的神情依然從容,連眉頭也不皺一下,應著:“沒事,我隻是點了郡主的昏睡穴,你去把郡主安頓一下,明日郡主還要進宮不要誤事。”

狩琪匆匆的趕回自己的院子,連點自己身上的幾處大穴,拿出專治跌打損傷的藥膏塗抹在自己的斷腕上,曹鳳幫他把手腕的繃帶捆好。

此時,門外有一個下人輕聲稟告:“公子,袁公子派小的回話,郡主一切安好,袁公子已經派丫鬟小梅在照顧郡主,請公子放心歇息。”

曹鳳一言不發的坐在椅子上,自己從壺裏倒杯茶遞給狩琪。

狩琪接過茶一飲而盡,道聲:“謝謝!”一貫從容淡定臉露出一絲痛楚和迷茫,倒頭就躺下了。

估計此時狩琪自己也不知他已經泄露了,自己複雜的情緒,讓他自己感到不解,不知這絲痛楚是為他的手腕?還是為哭泣的郡主?

但曹鳳卻了解狩琪的為人,他是個表麵溫雅如玉的人,骨子裏卻是個錚錚鐵男子,他敢自斷手腕,需要極大的勇氣,可他自始自終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隻是聽到袁野派來的下人告訴他,郡主一切安好,他才露出複雜難辨的神情,讓他一眼就看明白了,是為郡主!

也不知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你為何不送郡主,順便給郡主解釋,你其實是很在乎她的。”曹鳳麵無表情的喝口茶。

“有些事情沒必要解釋,有些事情還有待弄清真相。”狩琪舉起杯子喝口茶,杯子空空如也,低頭一看,杯子的茶已經喝完了。曹鳳提起茶壺一看,茶壺裏的茶已經喝完了。隨手提起酒壺給他倒酒,發現酒壺裏的酒也沒有了,隨手酒壺一丟,冷聲喝道:“不長眼的狗奴才,是怎麽伺候主子的。”

下人遠遠的聽到嗬斥聲,嚇得打了一哆嗦,忙跑到酒窖裏抱出兩壇酒出來。

屏住呼吸,趕快給兩位公子滿上酒,遠遠的退到一邊垂手站立。

狩琪望著曹鳳輕笑著:“郡主不要我送她,囑咐我送你一程。”

曹鳳一愣,不知此時是何心情,曾經那麽恨郡主,怨恨郡主把他困在郡主府,成為她眾多夫侍之一,不能施展抱負,稍有一點不合她的口味,不是打,就是罵,小小的年紀惡毒不已。當他親眼看見與他一起進府的陳公子杖斃以後,逃離郡主府念頭與日俱增。無奈他無法離開郡主府,那是因為郡主不悅。以他們家族來要挾他們,沒曾想到醒過來的郡主,確實是性情大變,不僅許他前程,還放他自由。

這一切令他百感交集,感慨萬分。

狩琪站起來對他連敬了三杯送行酒:“第一杯酒,是代郡主敬你為你送別的;第二杯酒,是我敬你祝你實現自己的願望,終於平安離開了郡主府;第三杯酒,是我代百姓謝你,保家衛國,保一方平安,百姓安居樂業。”接連灌下三杯酒,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兩片緋紅。

曹鳳望著滿臉酡紅的狩琪,知他今日所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他也仰頭連喝了三杯酒回敬了曹鳳。

“保重!”

互道珍重,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此次的離別也許是短暫的,也許是永遠,未來誰也不知會發生什麽?

但曹鳳卻明白應抓住機會,賭一把。可平安離開郡主府是他最大的奢望,天地為廬,男兒誌在四方,已經很滿足了,至於自由他不敢奢求。

曹鳳長衫裹著風,衣抉飄飄的往郡主府大門走去。

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看著前方枝頭飄落的紫薇花,一絲悵然湧上心頭。在這裏的一切,真的都可以當作過往塵煙麽?

這裏的一切可以忘記嗎?

他的人生真的與郡主再無瓜葛了嗎?

他真的從此就獲得自由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