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連下了好幾天,花圃裏的菊花被雨打得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天氣顯得更加的冰冷了,楊寧嵐轉頭看著李璟琬苦大仇深的臉色,太陽穴隱隱地跳動著,終於不耐煩地敲了敲手中的白子嘟囔著嘴抱怨道:“嵐姐姐,好不容易你來一趟,卻要跟我在這裏下什麽棋啊!我腦仁都疼了,眼前全是這些密密麻麻的棋子,晃得我胸口都悶了。”

“那你想幹嘛?”楊寧嵐拿起旁邊的一塊糕點放進嘴裏。

李璟琬一聽這話,興奮地扔掉了手裏的棋子,說道:“要不我們去烤肉吧!好久沒有吃烤肉了!”

楊寧嵐卻不理他的話問道:“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都不去見你三哥哥,你不知道你三哥哥多想你?”

李璟琬表情一冷,轉頭看著窗外的綿綿雨絲,黑亮的眼眸裏閃現出痛楚,讓楊寧嵐的心也跟著一痛,她輕歎了一口氣,勸道:“小琬,我知道你在怪你三哥哥,就算是這樣,難道你想不理三哥哥一輩子?”

李璟琬眼神閃爍一下,忽然間眼淚奪眶而出,他轉過頭看著楊寧嵐,情緒十分激動,“我忘不了他做的事情,他居然.....我一輩子都不想看見這個魔鬼!”

楊寧嵐走過去,輕輕抹掉他臉上的淚水,心裏說不出的悲涼,聲音無比憂傷道:“我知道,我知道你難以接受,我也知道你心裏很難受,三哥哥心裏也是難受的,如果你不理他,他一輩子都不會好過,琬兒真的要棄三哥哥而去嗎?”

李璟琬低下頭,抽了抽鼻子,皺著眉頭似乎在作心理鬥爭,楊寧嵐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忽然就想起,從前無憂無慮的日子,春暖花開,天真的孩子一臉無邪的笑意,如今,一切都變了,連璟琬都已經不是那個天真活潑的孩子了,他也有傷痛,他也有迷茫,他雖然沒有卷入這些是是非非,可是他儼然是個受害者。

他穿著華貴的衣裳,身上隨便一件配飾都價值連城,住在一個富麗堂皇的王府,他身上似乎凝聚了很多人窮其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的榮華富貴,可是小小年紀的他卻已經承受了太多的打擊,他如此地憂傷,沒有一絲孩童天真的笑顏。

魏澈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真的讓殷念泫成為明啟朝的文閣大臣,這天三個人在紫宸殿裏共同商議了整改科舉製度的事情,殷念泫獨自一人告退以後,李暮羽便看著窗外的雨發著呆。

魏澈看著他眼中流露出的焦急,微微一笑,低頭拂了拂發皺的紅色官袍衣角漫不經心地說道:“根據欽天監的預測,這雨起碼還得下十天半個月。”

李暮羽微微訝然回過身卻看見魏澈嘴角一絲玩味的笑意,難得露出一絲赧然,將身子深靠在龍椅裏,修長的手指上帶著黑玉扳指,既然已經被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他也就顯得坦然起來,“這雨要是一直下,朕的計劃可就要一直往後拖了。”

魏澈抬頭凝視著他,微笑道:“聽說皇上已經暗中準備了很久?”

李暮羽點了點頭,嘴角不自覺往上彎起,魏澈站起身舉手作揖道:“那微臣就在這裏先討個彩頭,預祝皇上馬到成功!”

殷念泫剛走到走廊邊,就看見一襲碧玉色從雨簾裏出來,好像雨中盛開的一朵婷婷水仙,他心裏一震,慌忙退後兩步,將大半個身子隱在了走廊巨大的柱子後,靜靜地站在那凝視著那個人。

她一襲水碧衣裙,裙擺繡著水仙花樣,頭發簡單地半挽起來,斜插著一支翠玉簪子,餘下的長發便垂自腰間,環佩叮當地走過來,手裏執著一把白色的油紙傘,傘麵橫亙畫著豔紅的梅花,雨花落在了油紙傘上,猶如綻開千萬朵白色的花朵,她的臉在雨中有了一絲的朦朧的美,翠色的錦鞋踩過雨水,不急不慢地朝紫宸殿方向走去。

他右手攀在朱紅色的柱子上,安靜地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湧起甜蜜又苦澀的滋味,嘴角卻是噙著一縷淡淡如煙的笑意,過了好久,耳邊隻聽見綿綿雨聲,他才悵然轉身離開。

這一幕,正好被含翠看在眼裏,她咬咬牙趕緊轉身跑回了繁英殿,身上已經淋濕了大半,她把手裏的傘扔給了門口的一個宮女,撣了撣身上的雨水,便跑進殿裏,她走過的地方,便留下了一串水印。

含翠跑到上官瑛麵前,看見上官瑛正意態閑閑地喝著溫熱的燕窩粥,纖細的手指上帶著白玉戒指,襯著那玉碗,更顯得溫潤雪白。

含翠思量了一番才說道:“小姐,你猜我剛才在紫宸殿外麵看見什麽?”

“看見什麽?”上官瑛拈過邊上的一塊錦帕遞給含翠,含翠謝過之後接過來,在身上擦了一把,但額頭上還是粘著幾縷濕噠噠的烏發,但她完全不在意,反倒是有些興奮地說道:“我看見殷大學士了!"

上官瑛身子一頓,看著含翠兩眼放光的樣子,好似如夢初醒,一下子明白過來,笑道:“含翠的眼光還蠻好的,居然看上了殷大人!”說完就掩著嘴輕輕一笑,美豔動人。

含翠臉一紅,發現她是誤會了,甩了甩袖子上的水漬馬上辯解道:“小姐你誤會了,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看見殷大人遠遠地看著楊寧嵐,那目光,那目光......”她咬著手指頭絞盡腦汁地想著,忽然茅塞頓開道:“對,那目光很像小姐看著皇上的目光!”

上官瑛驀地轉過頭,震驚地看著含翠,擱下手中的燕窩粥驚問道:“下著雨,你可看仔細了?”

含翠拚命地點點頭,無比肯定道:“如果隻是一眼,奴婢還不敢這麽確定,可是我看殷大人看了好久好久,還舍不得走,那個樣子,好傷感。”

上官瑛將手裏的燕窩粥遞給一旁的宮女,冷冷一笑,走到書案旁,拿起一塊布帛寫了一行字,便把布帛綁到了信鴿的腿上,走到窗邊將信鴿放了出去,她站在床邊,看著綿綿細雨,素白的手放在雕花窗欞上,活色生香,眼中出現了一絲隱藏得極深的冷意。

李暮羽再到繁英殿看上官瑛的時候,正好尚衣局送來了滿月宴當天的吉服,李暮羽一走進繁英殿,就看見上官瑛正在鏡子前試穿吉服,一轉身,便巧笑嫣然地看著李暮羽問道:“皇上,你看好看嗎?”

李暮羽淡淡地點了點頭,她含著那縷歡快的笑行了禮,李暮羽也難得露出柔和的神色道:“這些日子你辛苦了,身子恢複得可好?”

上官瑛眼神一亮,受寵若驚地看著李暮羽,眼圈似乎紅了紅,點了點頭柔聲答道:“臣妾一切都好,多謝皇上關心。”說著又要跪下去。

李暮羽扶住了她,淡淡一笑,便問了一些皇子的瑣碎事情,兩個人才說沒幾句,就聽見有宮女進來稟報說丞相府送了東西來,上官瑛命人抬進來,太監們便陸陸續續抬了五個大紅箱子來,又領了兩個身手利索,模樣頗端莊的奶媽來。

李暮羽目光掃過地上擺著的箱子,對上官瑛道:“你果然是丞相的掌上明珠,他待你極好,什麽好東西都給你送來了。”

上官瑛臉色紅潤,滿是笑得意,命人打開箱子,除了三箱珍奇古玩的賀禮之外,另外兩個箱子裏全是精致的小孩東西,穿的,用的,玩的,一應俱全,上官瑛看了很喜歡,命人拿了一些過來賞玩。

李暮羽也拿起一個繡的活靈活現的老虎枕頭在手裏把玩,看著上官瑛手裏一件紅衣疑惑道:“這麽大的衣服,尋兒能穿嗎?”

上官瑛美目流轉,笑道:“皇上你不知道,小孩子現在是長得最快的時候了,一轉眼那些衣服都不能穿了。”她的手婆娑過衣服上的圖案似是出神道:“上次寧嵐妹妹也送了好多衣物過來,手工比尚衣坊的還要好,臣妾最近也一直在小月裏,無法當麵跟她道謝,臣妾便想著讓寧嵐妹妹來參加滿月宴,也可以當麵向她致謝。”

李暮羽淡淡地看著上官瑛,試圖從她眼裏看出一些端倪,但看她隻是淡然處之,心中的疑慮稍減,但也並不急於回答她,他是知道上官瑛一向跟楊寧嵐關係不過爾爾,所以這件事還是讓楊寧嵐自己來決定。

“諾敏,你說我穿什麽好啊?”楊寧嵐看著滿床的衣裙,猶豫不決著。上官瑛忽然與你交好,有些蹊蹺。”

楊寧嵐目光依舊在那些衣裙上流連,不置可否道:“我知道,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不去,我們的關係本來就已經很差了,我不想再惡化我們的關係,再說屆時滿月宴上那麽多人,我想她也沒法做什麽手腳吧!”她拿起一件紅色衣裙翻來覆去看了一下,“其實我主要是想去看一下尋兒。”

諾敏緘默不語,臉上的憂慮並沒有因為她的話散去。

楊寧嵐放下手中的衣裙道:“這些衣服華麗的太引人注目,不引人矚目又顯得格格不入,看來,我還得去一趟成衣店量身訂做一套了。”

諾敏道:“反正我終日也是無事,我來做吧!”

楊寧嵐側頭看著她歎道:“我也想讓你給我做,可是時間緊迫,你一個人忙不過來,還是等下次吧!”

她最終還是決定要去,既然要去,就要拿出最好的狀態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