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裏,魏澈跪在下首,侃侃而談,“以往的科舉製度存在很多缺點,表麵雖然公平公正,但其實具有很大的欺詐性,貴族子弟串通官員,所以此次我們不僅要完善科舉製度,還要加強選舉的管理,為不具有貴族身份的人士提供了參政機會,擴大了統治的社會基礎,促進了官僚體製的進一步成熟,為官僚隊伍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高素質人才,成為帝國長期保持繁榮的製度保障,所以微臣認為,皇上應該整改科舉製度。”
李暮羽詳細看了一下手中的奏折,魏澈所列舉的一係列原因都跟自己心中所想不謀而合,李暮羽合上奏折,說道:“愛卿的想法跟朕不謀而合,隻是看目前朝中多是年紀大的臣子,雖然學富五車,知識淵博,但他們多思想迂腐,墨守成規,你呢,手下還要繼續籌備鴻學館,這件事也就隻能暫時擱置了。”
魏澈看著李暮羽,沒有一絲猶豫,說道:“微臣認為前朝翰林院大學士殷念泫足以擔當此任。”
李暮羽目光淡淡看著魏澈,魏澈亦坦然地看著他,他扯了一絲笑,帶著些許無奈,“朕也知道他是個不得多得的人才,隻是,殷家並不願為李家的臣子。”
魏澈道:“如果皇上準許,微臣願意去請殷公子。”
李暮羽沉默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兩人又說了一會話,便散了。
魏澈走了以後,李暮羽便喚來太監詢問楊寧嵐到了沒有,那太監隻說未到,李暮羽看了一眼更漏,吩咐讓人抬著轎輦去宮門口等,便又低頭批改了一會奏折,輔禮大臣退下後,完了楊夕炎也過來,樂嗬嗬地問道:“皇上打算什麽時候跟我姐提親啊?我都快等不及了!”
李暮羽淡淡一笑,有點好笑地看著楊夕炎咋咋呼呼,猴急的樣子說道:“朕看普天之下也就你敢這麽大膽地催皇帝提親!”
楊夕炎撓撓頭笑道:“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嘛!”
“你們在說什麽這麽高興啊?”楊寧嵐笑嘻嘻地走進來,手裏還提著一個包裹。
李暮羽暗暗地向楊夕炎遞了一個眼色,楊夕炎立刻明白過來,打哈哈道:“沒有,我們就是在聊國家大事!”
楊寧嵐十分難以置信地看著楊夕炎,那目光就像看到一個怪物一樣,“你還懂什麽國家大事,這裏是紫宸殿,剛才肯定是皇上跟魏澈在這裏議事,你自己瞎跑過來的是吧!”
楊夕炎扭頭看著李暮羽,目光露出悲憫,李暮羽適時替他解圍道:“剛才在一起商量了一些事,又留下來說了會話,正好你過來了,你不要小看夕炎。”
楊夕炎這才滿足地頷首笑得很得意,楊寧嵐冷哼了一聲,不屑地別過頭,李暮羽看她手裏提著一袋包裹,便好奇問道:“你拿著一個大袋子,裝了什麽?”
“早上特地去錦衣坊買了一些小孩用的衣物用品,到了那裏你才知道,千奇百怪,什麽都有,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她翻出一雙繡著老虎的小鞋,說道:“你看這個好玩吧!”
李暮羽點了點頭,看著她凍得紅撲撲的臉,心疼道:“這些宮裏都有,其實你不用特地跑去買,臉都凍紅了,疼不疼?”
楊寧嵐結包袱的手一滯,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月牙形的半弧,雖然穿著一件比較厚實的夾襖,但還是顯得身子纖細嫋嫋,纖腰更是不盈一握,她低垂臻首道:“我隻是很喜歡尋兒,便想著怎麽對他好,想來想去,也就隻能想到買點東西給他。”
李暮羽一愣,心中一酸一甜,差點就要忍不住說出那句話,但他看見一旁的楊夕炎朝他擠眉弄眼,便忍住了,楊夕炎也趕緊識趣地告退離開,殿中一下子剩了李暮羽跟楊寧嵐。
李暮羽輕歎了一口氣,將她抱在了懷裏,吩咐太監打了一盆熱水,替她擦幹淨了臉,又拿了防凍膏給她塗上,盯著她的臉使勁地看,楊寧嵐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李暮羽親了她一下,卻是忽然想起什麽事,在桌子上拿了一份奏折給楊寧嵐,楊寧嵐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來看了,居然是庫利,楊寧嵐從頭看到尾,隻覺得越看心裏就涼了一分,到了最後都怔怔不能言。
李暮羽又拿來一本小劄,說道:“這個就是他用來跟我交換的條件,裏麵全是他的作戰心得,還有最新式的練兵方法,還有幾樣軍事武器的製作圖,不得不說,他的確是個人才,倘若他還在,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得到他。”
楊寧嵐眼睛掃過那本羊皮劄記,從李暮羽手裏拿了過來,翻開來看,和奏折上一樣,都是雄偉有力的字體,洋洋灑灑,豪情萬丈,細致處又是十分細致,她就想起了那個高大的男子,眼中憂鬱的目光,她的聲音裏帶了一絲傷感,“庫利或許早就料到,等到他死了以後,斥麗國的公主定會因為他未守十年之約而要整個北番國陪葬,所以用這些跟你做交換,讓你到時庇護北番。”
李暮羽點了點頭,“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這份密信送到我這的時候,便正好聽聞庫利死亡的消息,邊塞國大震,斥麗國更是揚言起兵攻打北番國。”
“那你會幫北番國嗎?”楊寧嵐手裏握著劄記,扭頭看著李暮羽。
李暮羽目光毫不掩飾其中的欣賞,“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因為想著回去給伊日古寫信,所以便想著在宮門下鑰之前回去,李暮羽看著邊上的包裹,便喚來太監擺駕去繁英殿。
楊寧嵐坐在肩輦上,看著遠處幾縷稀薄的雲彩,殘陽似血,心裏神思恍惚,肩輦行至甬道,便看見前麵幾個太監正推搡著一個宮女,可那個宮女卻拚盡全力掙紮著,怎麽也不肯走,哭嚎聲聽起來十分淒厲可憐。
楊寧嵐喊住那些拳打腳踢的太監,下了轎上前扶起那個宮女,隻看見那個宮女抽抽搭搭地哭著,轉過頭,一雙哭的通紅的眼睛霎時一怔,楊寧嵐看著眼前這個頭發蓬亂,滿麵淚痕的女子,麵容白皙,五官精致,雖多了幾分愁苦,但依舊風韻猶存,楊寧嵐蹙起眉頭遲疑道:“燕婕妤?”
燕婕妤梨花帶雨地跪下去一把揪住楊寧嵐的衣裙哀求道:“求求你,帶我去見皇上!讓他不要殺我的孩子!”
楊寧嵐又驚又懼道:“你的孩子?”
燕婕妤點點頭,肩膀一抽一抽的,頭發淩亂地蓋住額頭,歇斯底裏道:“他們要把我的孩兒溺死!我要去見皇上!”
楊寧嵐一把揪起她,急道:“什麽!那你孩子現在在哪?"
燕婕妤眼睛看著尚邢局的方向,哭道:“尚邢局!”
楊寧嵐一把扯過她,對著旁邊一個太監吩咐道:“你現在馬上去尚邢局,先讓她們不要動!”
小太監俯著身子目光奇怪地看了一下燕婕妤,不大情願道:“這是皇上的旨意,小的不敢違抗聖意!”
燕婕妤一聽,就像瘋婆子一樣衝上去,楊寧嵐一把拉過她,說道:“他們不去,我們自己去,你有時間在這裏跟他們吵架,不如快點去救你孩兒。"說著便拉著燕婕妤火急火燎往尚邢局跑。
燕婕妤跑得一瘸一拐地,楊寧嵐疑惑地問道:“你的腿怎麽了?”
她搖了搖頭,推了推她的胳膊道:“你先不要管我了!你先去阻止他們!"
楊寧嵐快步如飛地跑到尚刑局,便拉住一個宮女問道:“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小孩?”
那宮女不認識她便不願意回答她的話,她低下頭,急急忙忙地從身上掏出了秦王金牌,那宮女一下子跪倒在地,對答如流:“奴婢剛剛看到尚邢的確抱著一個嬰兒往水池邊走過去了。”
楊寧嵐一下子往水池邊跑,推開擋在前麵的宮女,站在水池邊的尚邢疑惑地轉過頭,楊寧嵐看到她手裏空蕩蕩地,心裏咯噔一下,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問道:“小孩呢?”
尚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漠地將手指向麵前的水池,楊寧嵐呆呆地看著麵前平靜的湖水,心緒也好像那一池死水一樣。
忽然聽見一聲尖叫,她木然地回過頭,燕婕妤已經一瘸一拐地跑了過來,一下子淌進水池裏,慌亂地在水裏撈著,楊寧嵐呆呆地看著她,伸出手捂住嘴,無聲地嗚咽起來。
燕婕妤身子一停,從水裏撈出一個繈褓,紅腫著眼睛,將小孩蒼白冰冷的臉貼在了她臉頰邊,再也沒有眼淚落下來,她孤零零地站在水裏,好像一座雕像。
尚儀麵無表情地看著,楊寧嵐感覺腦袋亂哄哄的,看了一眼小孩蒼白的臉變嚇得轉過頭。
楊寧嵐轉過頭,便看見走廊盡頭出現的挺拔身影,那一刻,他從黑暗裏從走出來,半邊臉在陰影裏,身邊的宮人已經呼啦啦跪了一地,他甚至沒有看一眼燕婕妤,隻是清冷地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楊寧嵐擰了擰眉頭,忽然覺得他的臉好陌生,好冰冷,她試圖在他臉上尋找到一絲一毫的情感,可是完全找不到,她冷笑道:“你當然不想我在這裏,如果我不在這裏,我就不會知道你有多殘忍,你居然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