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用過了晚膳,楊寧嵐便牽著李璟琬在花園裏散步,遠遠地便看見那個黑衣挺拔的身影,李璟琬晃了晃楊寧嵐的手,很善解人意地問道:“嵐姐姐,我們要不要掉頭?”

本來是想掉頭了,可是被李璟琬這麽一說,反而是不好意思了,便迎麵走過去,裝作不認識,擦肩而過,可是就在自己剛要走過去時,手便被牢牢的握住了。

李暮羽摸了摸李璟琬的頭,李璟琬就乖乖走開了,楊寧嵐看著李璟琬離開的身影,這才想起一句話,兄弟情深,血濃於水,這個小豆丁最終還是把自己賣了!但是好歹自己還意識到了自己被賣了,比那個數錢的要好一點,這樣安慰了一下自己,她便理所當然地站在那裏。

“白天的事......”

“李暮羽."她打斷他的話,冷落冰霜地看著他,“要麽,殺了我,要麽放了我。”

李暮羽眼神閃過一絲驚異,但很快又恢複那古潭般的深邃清冽,“你已經殺了我一次,我們已經兩清了,該是我找你算賬了。”他看著她,嘴角彎彎,“我還要娶你呢。”

楊寧嵐冷漠一笑,眼神毫無留戀地掠過他,看著漆黑夜色,回廊下栽滿了春季應景的香花,到了夜晚也不敗地開著,散發出輕柔香甜的香氣,正如這四月的天氣,四月的夜風,輕柔地直要撩人沉沉沉醉,“我知道你向來手腕強硬,所以這一劍之仇你不會這麽輕易放過我。可是你如果想娶我做為報複,你休想,我不會嫁給我的殺母仇人。”

李暮羽對她的話並不以為意,輕笑著,“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嫁給我的。”

“如今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所以再也不會受你要挾了。”她惱怒地看著他,好像猛然喝了一口嗆人的熱水,從喉嚨一直燙到心口,那種難言的灼熱痛楚燒掉她最後一點理智,她靠近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什麽,眼神是越來越鄙棄,“每次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一件東西,你就要從我這裏拿走一樣東西。我知道你是沒有心的人,可是我拜托你,不要再幹擾別人的安穩人生,我們之間的恩怨不要牽扯到別人。”

李暮羽啞然無言了,原來自己在她心中就是這種人,想笑一下,繼續冷漠地說,對,我就是這種人,可是那一刻卻連笑都困難起來,這是自己自找的,不是嗎?

楊寧嵐走了,留下的是一個冷漠的背影。

他本來想對她說,我願意用我的一切來跟你交換,隻要你留在我身邊。可是他還未出口,她已頭也不回地走了。

*****

因為整天在秦王府裏無事可做,便經常睡到日上三竿,李璟琬也重新開學了,所以自己一下子安靜下來,躺在床上看著漏進窗格的陽光,忽然覺得好孤寂。

想起了昨夜他說的話,心裏就很不自在,但沒想多久,李暮羽便進來了,楊寧嵐趕緊閉上眼睛裝睡,隻感覺腳步聲從容地停在了自己榻邊,隻一眼,那個人便無情地拆穿她,“起來,別裝睡了。”

楊寧嵐以為他在詐自己。就還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對方好像相信了,周圍平靜得可怕,楊寧嵐很想睜開眼睛,可是又沒聽見他離開便按捺住心中的疑惑繼續躺著,有滑滑的發絲拂過額頭,嘴唇上一熱,這是什麽?這種感覺怎麽似曾相識?就這麽一晃神的功夫,牙齒就被他分開,柔軟的舌頭靈巧地入侵進去,又在她裏麵卷了幾個來回,她嚇得睜開眼睛,一把就要推開她,奈何自己被對方按在床上動也動不了。

一個意亂情迷的吻過後,那人睜開黑色的濃密眼睫,好像一隻蝴蝶忽然振翅翩然飛開,一雙如同深泉般的目光閃爍著光芒,他牢牢地看著她,目光好像有些惋惜,有些留戀,“我要帶兵去西北平叛,會離開一段時間。你乖乖呆在府裏,等我回來便娶你。”

“我說了我不想嫁給你。”她惱怒地別過頭,可憐巴巴地擦著自己的嘴巴,真是想死,自己真像被人逼良為娼的良家婦女。

“我來不是征求你同意的,我是來告訴你的。”

李暮羽看她一言不發忽然問道:“我以為你反應會很大,沒想到你居然沒有反應。”

“我還有反抗的餘地嗎?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

命運總是變幻莫測,昨天她跟上官瑛才鬧得不可開交,下午兩個人便真的很像正妃跟側妃一樣站在城樓上目送李暮羽帶兵出城,楊寧嵐其實是被拉來湊熱鬧的,所以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看著上官瑛哭的梨花帶雨,本來是一場離別纏綿的好戲,可是在李暮羽跟上官瑛這就感覺很變味。

楊寧嵐打了一個嗬欠,拉著李璟琬的手說道:“走吧,走吧,等下你還得帶我去宮裏呢。”

李璟琬倒是沒有說什麽,卻是上官瑛腫著兩好看的眼泡子惡狠狠地瞪了過來,埋怨道:“你是不是人啊!夫君走了你都無動於衷!”

楊寧嵐曾經懷疑過上官瑛的腦部構造是什麽,她向來做事雷厲風行,情緒表現地也是十分的明顯,這可能跟她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跟家教所影響,這倒也無可厚非,如今問出這句話讓楊寧嵐有些啼笑皆非,“她是你夫君,又不是我夫君!我要是跟你似的戀戀不舍,哭天喊地,你早把我一掌拍死了吧!”說完她就無視上官瑛無言的表情離開了,她實在沒有心思去跟她爭鬥。

跟李璟琬再次來到皇宮的時候,這個皇宮已經是李氏的了,除了它的主人變了,其他都沒變,上次尚宮局失火,所幸沒有燒到小院,所以琉嫣的遺物便也得以保留下來,這次她要回去將琉嫣的東西收拾走。

走回那個小院,在門前站了一會,心裏在期盼著,或許,或許推開門便可以看見那個嬌小的身影,她會跑上來,拉住自己的手,一邊哭鼻子一邊說:“寧嵐,你終於回來了!”就像每次自己晚歸,她總是會等著自己,她還是那麽溫柔而明媚,散著長長的頭發坐在榻邊或是為自己在長裙上繡下工整的花紋,燭光照著她的眼睛,明亮真誠。

慢慢地推開門,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沒有任何時刻比這一刻更覺得失望,腳步好像灌了鉛一樣,每走一步就在地上印上沉重,站在榻邊,摸著那個藍色的繡花枕頭,很多個寒冷的冬夜,窩在一起聊天,她清淺的呼吸,散發著玫瑰香氣的長發,一切的一切好似昨天都還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如今,卻什麽也不剩。

身後有人走近自己,一如既然的冷淡麵孔,閆嬤嬤身上穿著一件家常的素淨單杉,雪白的發絲一絲不苟地盤著,楊寧嵐喉頭酸澀,喚道:“閆嬤嬤,你怎麽在這裏?”

閆嬤嬤將一個紅色的香囊放在楊寧嵐手上,麵容冷淡無比,“這是琉嫣臨走時叫我替她保存的,她說不舍得帶到地下,說這是她最珍貴的東西,她走的時候沒有哭,但是你也看不到了,她其實已經很久沒哭了。”

楊寧嵐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香囊,在原本的邊緣又細密地縫上了一層紫色鎖邊,顯得更加精致美觀,心中波浪般一層一層翻湧而來巨大悲傷,閆嬤嬤轉身走了出去,身後的人聲音啞然,她問道:“告訴我,她怎麽會死?”

閆嬤嬤轉過頭,目光深沉地掃過她臉上的悲傷,嘴邊好像抿著一抹冷漠的笑意,好像初冬微寒的天氣,可是她什麽都沒有說,一步步走出小院,沒有任何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