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朝永澤十一年,風和日麗天,一處規模宏大的府邸,站在空曠的院落裏可以看見無比晴好的天空,澄澈的如一汪碧水,幾縷淡薄的雲彩,偶爾有幾隻白色的鳥從天上飛過。
兩個侍衛在門口來回走著,聽著從屋裏傳出的朗朗讀書聲,如果細看便會發現兩個人臉上都還帶著輕微的烏青,這幾天又掛了不少彩,還好,裏麵這位不好伺候的主,今天倒是一反常態,乖乖地背起書來。
趁著這會兒得閑功夫,一名侍衛站在門邊說道:“今日郡主可真是轉了性子,你看,這都背了一個時辰了。”
“是啊!要是能天天這樣,咱兩也不至於......”
說到最後,已經感覺不對勁,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驚疑的眼神,屋子裏依舊孜孜不倦地傳出讀書聲,兩人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隔著門板試探地問道:“郡主?郡主?”
屋裏依舊是那讀書聲,這下兩個人都醒悟過來其中有詐,忙用力撞開門,跑了進去,還沒反應過來,腳上便傳來一陣劇痛,兩個人不由抱著腳在地上直蹦,驚慌中分神一看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擺滿了不知道多少個老鼠夾,一隻毛色雪白的鸚鵡撲棱撲棱翅膀,在鳥架子上躥下跳念道:“被發現啦!被發現啦!”
兩個人忍著痛取下腳上的老鼠夾,凝神一看,卻看見窗戶大開呼呼透著風,一把凳子放在窗戶底下,兩人不由又是一陣頭痛,抓狂道:“又讓她跑了!”
兩個身影鬼鬼祟祟地在牆腳邊踱來踱去,楊寧嵐忽然耳朵一癢,不禁掏了掏,納悶地自言自語道:“誰在思念本郡主?”
抬頭看了看,又走了幾步找準了位置,楊寧嵐衝著楊夕炎努了努嘴,“怎麽又是我啊?剛才出門的時候也是我,現在又是我?”楊夕炎撇了撇嘴顯得十分委屈,小小地抗議道。
楊寧嵐才不管這麽多,眼珠子一蹬,罵道:“去去去,那你以後不要跟著我玩!”
楊夕炎一聽隻好乖乖地在牆腳蹲下,楊寧嵐壓了壓他瘦小的肩膀踩了上去,楊夕炎吸了一口氣,咬著牙慢慢托起她。
楊寧嵐順勢攀住牆頭,往裏麵瞧,一眼就看見正對著窗戶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正一手托著腮,一手拿著書,漫不經心地聽著夫子的話,楊寧嵐看他蹙著眉沒耐性的樣子暗自發笑,打開嗓門衝著窗戶大喊道:“小澤!小澤!”
窗戶邊的人聽見喊聲一震轉過頭來看,一見牆頭上趴的人便一把丟了書趴在窗戶上驚喜地喊道:“嵐姐姐,你可以出來了!”
腳下的晃了晃,楊寧嵐低頭一看楊夕炎小臉憋得紅彤彤的,直哼哼,“姐,你快點,我快支持不住了!”
“我們在這裏等你,帶上箭,我們走。”楊寧嵐一口氣衝著小澤喊完,便趕緊跳下楊夕炎的肩膀。
小澤重重地點了點頭,便從書房跑到自己寢室從牆上取下箭袋背上,一溜煙地跑了出去來到牆腳,便看見他們兩人都背著箭袋,楊夕炎正皺著眉頭揉著酸痛的肩膀。
楊寧嵐衝他們兩人揮了揮手道:“快走,今日是和王大虎決戰的日子!”
三個人一行便來到一片小樹林,一個高出他們一頭的強壯少年赤**上身蹲在地上用樹枝劃拉著地麵,看到來人便吐掉嘴裏的狗尾巴草,揚手招呼了身邊兩個同樣強壯的少年迎上前。兩隊人隔著一點距離對峙著,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雙方實力懸殊,那三個少年雖然隻高出他們一個頭,但站在一起也好像一堵鐵牆一樣,一下子擋住了他們麵前的陽光。
為首的赤膊少年咧嘴譏諷一笑:“郡主,我以為你怕了不敢來,沒想到你還真敢來。”
“開始吧!”楊寧嵐白了他一眼,無視他眼中的輕蔑,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那少年嘴角的譏諷笑意並沒有散去,看了他們一眼說道:“今天我們不射西瓜,也不射靶子,看見這片小樹林沒有,剛才本公子已經叫人放了十隻野雞進去,一炷香的功夫,誰打到野雞多,誰就獲勝,怎麽樣?”
沒想到會臨時改變比賽規則,三個人同時麵麵相覷一下,前兩場比賽雙方已經打成平手,約好今日在此一決雌雄,楊寧嵐轉頭便看見旁邊圍觀的夥伴們揮舞著一麵麵小彩旗,興致勃勃的樣子,麵子上始終不肯落在下風,便點了點頭說道:“好!”
一柱香被插到一個小土丘上,一個裁判模樣的少年站在土丘上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舉手揮動手中小紅旗,朗聲宣布道:“比賽正式開始!”
一聲令下,旁邊的觀眾便歡呼雀躍起來,為各自擁護的隊伍喝彩加油,六個人背著箭袋衝進小樹林。
才剛進小樹林,楊寧嵐一行三人便看見一隻野雞站在一簇草叢邊,三個人都急忙彎弓搭箭,射了過去,三隻羽箭破空飛去,卻沒有一個打中,反而嚇得那野雞飛也似的撒丫子跑開了,隻留下幾片羽毛緩緩落地。
三個人還沒從失敗中緩過神來,便看見一隻箭好像從天而降一樣從樹林另一個方向射了過來,一下子穿過正在逃跑的野雞,赤膊的少年走過來回頭朝他們得意又嘲諷地一笑,撿起地上的野雞又跑遠了。
三個人垂頭喪氣地歎了一口氣,這樣子不行,他們三個人本就箭術不精,前兩次也勉強的打成平手,平日練習箭術都是對著靶子打,哪裏有真的狩獵過,眼下壓根沒有實戰經驗,現下三個人又這麽黏在一起,不輸才怪,於是三個人商量了一下便分頭行動。
茫茫然在樹林裏轉悠著找野雞,哨子聲卻響起來,六個人重又集合在了一起。
在一陣失望地倒彩聲中,楊寧嵐一隊沒有打到一隻野雞,而王大虎三人一人手裏抓著幾隻野雞往地上一扔,塵土飛揚,一下子便引得滿場喝彩,圍觀的夥伴拍著手眾星拱月般地圍著王大虎三人,更氣人的是,也不知道哪個閑著發慌居然還編了幾個花環,三個人頭頂花環,接受著屬於勝利者的歡呼與讚美。
那邊越熱鬧就襯托著這邊越淒涼,楊寧嵐羨慕嫉妒恨得白眼都快翻成瞎子了。
隻見王大虎撥開人群走到她麵前,雙手環胸笑容無比戲謔地對楊寧嵐說道:“郡主,這下你可輸的心服口服了吧!”眉毛得意上揚,“還記得我們的賭約吧!你輸了可是要嫁給我當娘子的哦!”
這話一出,邊上的人立馬哄堂大笑,那些人一邊幸災樂禍地拍掌,一邊起哄,“王大虎娶媳婦咯!王大虎娶媳婦咯!”
楊夕炎緊張地拉了一下楊寧嵐的衣角,卻看見楊寧嵐的臉像走馬燈一樣,一會白一會紅,耳根子也燒的跟炭一樣,楊寧嵐哪裏受過這種屈辱,眼睛瞪得圓圓的,惱羞成怒便上前一步大喊道:“你們都給本郡主閉嘴!”
那些人看她是真的發飆了,又忌憚她郡主的身份便一下子捂住嘴看著王大虎。
王大虎卻不怕她,“怎麽?想反悔,別忘了你可是堂堂郡主,你要是反悔了可不知道要笑掉多少天下人的大牙!”說著挑釁的看著楊寧嵐壞笑。
看著他恬不知恥的樣子,楊寧嵐怒上心頭道:“本郡主怎麽會反悔,隻是你今日忽然改變比賽規則,我心裏多少輸的有點不甘心,要是我能將那‘黑山老妖’打過來,咱們可就兩清了!”
黑山老妖?!眾人一聽都不由將目光投在楊寧嵐身上,沒想到她居然敢說出這種話。
黑山老妖是並州城寒露山上一隻大黑熊,神出鬼沒,又凶猛異常,經常滋擾山腳邊的百姓,傷人咬畜,讓人聞風喪膽,連官府派去的獵人都無法抓到它,現在楊寧嵐居然揚言要抓黑山老妖,不得不讓人對她刮目相看。
王大虎明顯也怔了了一下,轉眼卻又輕蔑地說:“要是你真能殺死黑山老妖,別說咱們兩清了,就算要我給你做弟媳婦都成!”
楊夕炎一聽小臉憋得紅彤彤忙急道:“我才不要你給我做媳婦!”
“就是!”小澤也看不下去了。
這下又是哄堂大笑,王大虎卻撇撇嘴毫不在意。
這時,從樹林裏衝來一隊侍衛,看見楊寧嵐姐弟便二話不說地把他們扛起來健步如飛地走了。
楊寧嵐還不忘對著王大虎大喊道:“王大虎,你就等著當我的弟媳婦吧!”
“你還是顧顧你自己吧!乖乖在家等著我上門提親!”王大虎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搭著身邊一個夥伴走了。
再輕狂也不過這樣了,楊寧嵐恨恨地瞪著那個赤膊的粗壯少年,就這樣被侍衛一路扛回王府。
剛回到王府,便看見大廳坐滿了人。
她的娘親漢王妃依舊心平氣和沒說什麽,倒是側妃十分激動,大驚小怪的,哆嗦著手假裝痛心疾首地指著楊寧嵐道:“姐姐,你看她現在成什麽樣子,哪裏還像個郡主,姐姐,你就是平日太慣著她了!”
楊寧嵐也不理她,理直氣壯倒打一耙道:“娘親,下次能不能不要叫侍衛把我扛回來,小時候也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看著剛才把她扛回來的兩個侍衛,狠狠一瞪示威道:“再過幾日,我行了成年禮便是大人了,再說我堂堂一個郡主,這樣成何體統!豈不是讓人笑話!”
漢王妃原本隻當她是貪玩好勝了一點,平日裏對她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下看她倒是是忿忿不平一副理直氣壯興師問罪的樣子,便有些生氣,道:“嵐兒,這次你的確太過分了,你就好好跪在這反省反省,反省好了就過來找我。”
楊寧嵐還想說話辯解什麽,卻被漢王妃一個責備的眼神擋了回去,隻得悶不做聲地跪著。
側妃看她泄氣的樣子,心頭大快,不禁幸災樂禍地掩嘴一笑,便拉著自己那個看起來有些呆板的小兒子走了,楊寧嵐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自顧自地跪著看地板。
就這樣一直跪到掌燈時分,婢女看她一直跪著忍不住勸她去認個錯,她也忿忿地不搭理。過了一會,身後又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楊寧嵐低頭負氣道:“別勸了,我是不會認錯的!”
卻聽見一聲幽幽的歎息,一陣熟悉的梨花香氣,漢王妃提著一個食盒來到她麵前,楊寧嵐卻賭氣地別過臉不看她。
漢王妃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的笑,摸了摸她的頭,柔聲細語地說道:“嵐兒,娘親從來沒有要求過你什麽,娘親隻是希望你能懂得禮節,養不教,父之過,你如今越發地沒分寸了,你可還記得你是個郡主?”
話說到這,楊寧嵐心裏起了一絲愧疚,也隻是悶不做聲地撥著鋪在地麵上的裙擺。
“餓了吧,吃點東西,”漢王妃一邊打開食盒,一邊說道:“過幾日,便是你十五歲的生辰,行了笄禮你就是大人了,可不能再這麽胡鬧下去,明日娘要去寒露寺為你燒香祈福,你要好好待在府中,不能再惹是生非。”
楊寧嵐一聽,抬頭兩眼冒出精光道:“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