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要見閆嬤嬤。”楊寧嵐轉頭對著尚邢說道。
尚邢仿佛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聳著肩仰頭冷笑道:“來到這裏的人,個個都想出去,我憑什麽讓你見到閆嬤嬤?”
“憑這個。”楊寧嵐掏出一樣東西按在了桌案上。
尚邢本來不屑一顧,但眼角餘光瞥見那金光閃閃的令牌後大驚失色,詫異道:“你怎麽會有長公主的金牌。”
楊寧嵐並不答話,隻道:“這些你不用知道,我自會跟閆嬤嬤解釋。”
尚邢將金牌握在掌心,心下遲疑,但看她麵色波瀾不驚,心中權衡利弊,畢竟這是長公主的金牌,她不敢貿然出任何差池。
看眼前這人麵容醜陋,黑斑點點,怎麽會有長公主的金牌?心中雖有疑問,但無奈,隻好下令暫且扣押其餘三人,自己親自押著楊寧嵐來到尚宮局。
不一會兒,其他各局的人都被召到尚宮局大堂,尚邢把金牌遞到閆嬤嬤手裏,恭敬道:“她有這個。”
閆嬤嬤接過金牌,表情依舊淡定沉著,隻是抬眼看著楊寧嵐問道:“你怎麽會有長公主的金牌。”
“前晚在廊下撿到的,還未來得及上交。”
閆嬤嬤一邊將金牌遞給挽霜,一邊道:“你來不會就是為了還金牌吧。”
楊寧嵐點了點頭,不卑不亢地說道:“我知道凶手是誰。”
此言一出,眾人一聽大驚之下麵麵相覷。
閆嬤嬤冰冷的麵容難得的也浮現出吃驚跟疑惑的神色,但僅僅隻是一閃而過,目光卻變得犀利罩住楊寧嵐,半怒辦驚問道:“你有真憑實據麽?”
楊寧嵐早就想到她會如此問,便繼續說道:“閆嬤嬤,我想要舞衣,一碗燕美人平時食用的玉露湯,銀針,還有一盆清水。”
閆嬤嬤擺擺手,底下便有宮女下去將東西端了上來擺在地上。
楊寧嵐轉身麵對眾人道:“請你們伸出一隻手沾點玉露湯。”
眾人疑惑不解,但看閆嬤嬤頷首,便隻好乖乖照辦,一個個過來將手浸過藥汁。
待所有人都浸完之後,楊寧嵐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銀針置入玉露湯,銀針沒有變黑,接著又將舞衣挑出幹淨的一角浸入清水,置入銀針,銀針也沒有變黑,所有人看著她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舉動都疑惑不解。
如此倒騰了一番後,楊寧嵐才說道:“剛才你們都看見了吧,這兩樣東西都沒有毒。”
眾人一一點頭,那個脾氣暴躁的尚衣早就等得不耐煩,嚷道:“你到底在搞什麽鬼名堂?”
楊寧嵐置若罔聞,也不答話,將玉露湯輕輕倒進浸過舞衣的清水,調勻之後,又將銀針置入,拿出銀針,這下所以人都吃驚地叫出了聲,銀針居然便黑了!
“雖然,我不知道這其中是什麽毒,但是大家都應該知道食物有相宜相克之理,有些東西本來無毒但放在一起便會產生毒性,凶手便是利用了這點,神不知鬼不覺地令燕美人中毒,而且每次隻是少量,慢慢積累下去,終有一天便會毒發身亡。”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忍不住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隻見閆嬤嬤走過來,自人群裏拉了一個人出來,一把推到地上。
那人趴在地上,身上一激靈,嚇得瑟瑟發抖,眾人一看,卻是尚衣局的司衣司,她的手指已經呈現淡淡的烏黑。
楊寧嵐不禁佩服起閆嬤嬤來,她居然穎悟絕人,隻聽了她這一席話,便知道其中的奧秘。
接觸過舞衣上毒物的人,浸過玉露湯後,便會現出中毒之兆,也就原形畢露了。
司衣司忙不迭地解釋道:“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那日聞到尚儀身上香味奇異特別,很好聞,詢問之下才知是雪晴花的香味。奴婢心想燕美人素喜香料,便想討美人歡心,便在衣料上薰了雪晴花製作的香料,美人果然喜歡,於是奴婢每次都會為美人薰上此香。奴婢也不知道此香會有相克之物。奴婢是冤枉的!求閆嬤嬤饒了奴婢吧!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說著就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頭,隻敲得額角破碎,鮮血直流也不敢停。
尚衣有些不忍,剛要開口求情,卻被閆嬤嬤一個冷若冰霜的目光擋住了,閆嬤嬤廣袖一拂,側著身對著尚邢冷冷說道:“你該知道怎麽做。”
司衣司額角鮮血直流,頭發淩亂,不住求饒,長長的指甲在地上都劃斷了,可是女官還是無情地把她拉走了。
楊寧嵐看著她淒慘的樣子,心中悲涼。
後宮就好像一個巨大的泥沼,一步踏錯,便會被無情地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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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吹過,幾許枯枝頹敗。廊下幾片枯葉,幾片零落殘花,身穿粉衣的宮女匆匆走過,踏碎了那一地殘花。
貴妃榻上,一個美豔的女人身體好像水一樣軟綿綿地靠在上麵,金製的護甲上鑲著圓潤珍珠,在霞光的照射下發出熠熠閃閃的圓潤光芒。
宮女看她眯著眼睡得正香,正躊躇著要不要上前,但考慮到事出緊急還是壯了壯膽湊上前跪地輕喚道:“娘娘”
女子顫了顫眼睫,依舊閉著眼嗯了一聲。
“娘娘,事情敗露了,司衣司已經被抓到尚邢局,聽說眼下正在嚴刑拷打,恐怕......”
“什麽?”那女子好像一棒子被人打飛的鴨子一下子從榻上翻起。
大愕之下,支身坐好,妃色的紗衣用如絲金線繡著繡著朵朵金色牡丹,單薄的衣料好像禁不住這初秋空氣中的淡淡寒意讓她渾身一冷,恨然轉頭看著宮女道:“不是已經傳話下去,那些人沒有按命行事嗎?”
宮女看她麵露怒意,忙正色道:“聽說是有個滿臉麻子宮女識破了,所以尚刑局便拿了人”
那女人豁然起身,看著淡淡窗紗折射過來的霞光,語氣頓時冰冷,“盡快解決掉司衣司。”頓了一下,胸口怒意上湧,再也按耐不住便抓起案幾上的茶杯擲在地上,破碎的茶杯,氤氳而起的淡淡熱氣。
眼睫上綴著的金珠似乎沉重地讓人睜不開眼,咬咬唇,雙眼微眯,有一抹雪亮的刀光顯現,“我倒要看看,是怎麽樣的一個人,有這麽大的本事,居然壞了我的好事!”
真相大白,真正的凶手也已經落網,琉嫣她們也被放了出來,皇上下令將司衣司五馬分屍,棄屍荒野。燕美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經過這一劫,反而恩寵更隆。
樓廊上冷風陣陣,初秋的風吹在臉上,讓皮膚一陣緊緊地疼,晚霞暈染了半片天空,遠遠有白鴿飛過,楊寧嵐望著前方,滿片殿宇,如同座座迷城。
“你在為她傷心?”一個悅耳的聲音響起。
楊寧嵐回頭一看,卻是一襲絳紫女官服的尚儀。
她走到楊寧嵐身邊,眼望前方,細柔的聲音被蕭瑟的秋風染上一層哀涼,“這個皇宮,每天都在上演這樣的勾心鬥角,無情殺戮。不僅是後宮,前朝也是,沒有人能在這個漩渦中獨善其身,不管你是無意還是有意,你自己都會身不由己地卷入每個戰爭,你看!”
她手指指向腳下,一片殿宇之間,長長的宮街上宮女內監行色匆匆卻又井然有序地穿梭在這其中,“每個人,都是顛沛流離,身不由己的。”
她的聲音在呼呼寒風中有股說不出的悲涼,最後一絲霞光映入她黑色的眼眸,染上一層憂傷的光亮。
這個秋天第一片落葉落下。
王宮,闕樓鉤心,飛簷鬥角,掩在一片風雲變幻的詭譎之下,顯得,那麽威嚴。那麽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