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寧嵐站在鳳寧宮門口,靜默地看著緊閉的殿門,身著粉衣的宮女低著頭走了出來,看著站在門口的楊寧嵐臉色有些尷尬道:“皇後娘娘今日鳳體違和,說免了晨省。”
楊寧嵐依舊冷淡地點頭一笑,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冷哼,姚美人嘴角揚起一個怨恨的笑,不屑道:“自從有些人進宮以後,感覺變化還真是大呢!以前端莊高貴的皇後娘娘也鬱鬱寡歡起來,最近聽說更是食欲有所下降,皇上卻是連問都不問一下。哎,也難怪皇後娘娘心裏難受,換做我們旁人看著都無比寒心。”
一旁的端嬪掩嘴一笑道:“妹妹真是快人快語,但是妹妹不要忘了,如今這後宮誰才是最大的那個人,切莫為了一時口舌之快,惹禍上身。”
“怕什麽!”
姚美人這幾日暗地裏聽不少宮女說皇上是如何寵幸這個貴妃娘娘,一向冷淡如他,也會對她百依百順,讓她心中嫉妒不以,這幾日又因為楊寧嵐讓這些嬪妃們都吃了閉門羹,她心裏難免有氣,原本隻是想冷嘲熱諷幾句,但被端嬪幾句看似勸告,實際是煽風點火的話語慫恿,又看楊寧嵐一直保持著緘默,似乎很好欺負,膽子越來越大起來,便當著眾位嬪妃的麵,向楊寧嵐走進了幾步,說道:“貴妃娘娘,聽說你是前朝的郡主,這麽說貴妃娘娘定是一個知書達理的人,那就該拿出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多多勸導皇上勤政愛民,不要貪戀女色,專寵後宮。”
楊寧嵐回過頭,看著她年輕的年龐,看樣子應該比自己還小上兩歲,雖說不上是個十分頂級的美人,原本小巧柔和的五官卻因為麵色那層歹毒嘲笑而變得有些刺眼,楊寧嵐就這樣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姚美人有些慌張她的淡定,呆呆地回看著楊寧嵐。
或許她也是個可憐的人吧!原本抱著美好的希望進入這深沉的後宮,雖然有為了這榮華富貴,但她還是個風華正茂的女子,誰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夠疼愛自己?原本到了胸口的怒意也消了一半,楊寧嵐莞爾一笑,眼角眉梢都是溫和的神情,但眼中卻帶著一絲警告,“姚妹妹,皇上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不是你可以指指點點的,不要忘了,後宮不得幹政。你身處這後宮,個人的榮寵並不重要,凡事多想想你的娘家。”
姚美人臉色一變,自知剛才自己一氣之下居然失言,居然那麽明顯地影射皇上獨寵她,荒廢政事,單單憑她剛才那一番話,她已經可以株連九族了!她的臉色一層一層地煞白起來,冷汗順著脖頸淌了下來,手緊緊地抓緊了手中的紗帕。
楊寧嵐目光別有深意輕輕掃過她身後幸災樂禍的端嬪,她顯然沒有意識到楊寧嵐已經看穿了她的邪惡心機,臉上的笑容一頓,目光躲閃著,楊寧嵐再不發一語,默默地走掉了。
因為天氣漸漸暖了起來,禦花園應季的花也盡數開放,萬紫千紅,暗香浮動,彩蝶翩翩起舞在各色的花間,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雖然剛剛鬧了一些不愉快,但看到眼前這片生機勃勃的景象,心情頓時開朗起來,楊寧嵐便攜了諾敏走在禦花園,撿一些新鮮的落花打算回去做成花糕。
不一會兒,兩個人便撿了不少花瓣不知不覺已經走過了大半個禦花園,便就近找了一個涼亭稍做休息,走進涼亭,機靈的宮娥早就擺好了精致的點心,還有熱騰騰的茶水,諾敏看了看茶水,搖頭微笑對楊寧嵐道:“娘娘,剛才我們正好撿了些茉*莉花瓣,不如就用新鮮的茉*莉花瓣泡壺花茶吧!”
楊寧嵐頷首笑道:“是了,上次阿羽正好拿了一套從西域進宮來的玻璃杯,不如就拿那個泡吧!”
透明的玻璃杯邊緣是淡雅的花紋,白色的茉*莉花漂浮在水麵,朵朵綻放,清香宜人,兩個人一邊抿著花茶談心,一邊將收集來的花瓣分類裝好,隻聽見一陣哀鳴,“撲通”一聲悶響,一隻黑色的烏鴉掉到了亭子前邊的石地上,因為事發突然,楊寧嵐跟諾敏都驚了一跳,楊寧嵐停住手中的動作,吩咐守在亭子外的宮娥道:“過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宮娥應聲而去,湊近一看,那隻烏鴉雖然還活著,但是半邊翅膀已經被箭射斷,殷紅的血液染紅了身下一片石地,宮娥剛想撿起地上的烏鴉去複命,就聽見一個脆生生的童音喝道:“別動!那是本宮射的鳥。”說著就跑過去撿起地上的烏鴉扔進隨行小內侍的竹筐裏。
李尋看見亭子裏正有人對著自己微笑著,楊寧嵐向李尋招手道:“是尋兒嗎?快過來!”
李尋興衝衝地就跑了過去,楊寧嵐看著眼前這個隻有五歲的孩子,精致的五官,一雙黑眸靈動地轉動著,好像天上的星辰一樣。
他的五官其實更像上官瑛,臉上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一張臉因為疾奔而紅彤彤的,他看著桌子上五顏六色的花瓣,雖然有些新奇,但還是很有教養地站著,跟楊寧嵐行禮。
楊寧嵐拿過手帕擦了擦他臉上的汗水,看見他晶亮的眼眸中少了幾分戒備,便淡笑著說道:“尋兒,幾年不見你都長這麽高了。”她摸了摸他的頭關懷道:“餓不餓,這裏有些點心,吃點吧!”
楊寧嵐拿了一塊芙蓉糕遞給李尋,他拿了過去,細嚼慢咽起來,李尋揚起頭看著楊寧嵐問道:“娘娘,你們采這麽多花瓣做什麽?”
楊寧嵐笑道:“拿來做些糕點,尋兒喜歡吃什麽糕點,等我做好了給你送去。”
他擦了擦嘴角邊的糕點屑,說道:“尋兒什麽都可以的。”
楊寧嵐跟諾敏聽了他的話都相視一笑,真是個隨和禮貌的孩子。
李尋向楊寧嵐行禮告辭道:“楊母妃,本宮要去鴻學館聽課了,先告退了。”
楊寧嵐笑著目送那個小身影消失,才怔然地回頭感概道:“那時候他還隻是一個繈褓裏的小嬰孩,看起來那麽柔軟,讓人都舍不得去觸碰他,現在他都這麽大了。”
諾敏微笑不語,低頭挑揀花瓣,楊寧嵐剛坐下來,便聽見亭子外的小宮女跑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個金鎖片,說道:“娘娘,或許是太子殿下剛才跑得急,所以將這個落下了。”
楊寧嵐拿過鎖片,金色的鎖片上端秀地刻著個‘尋’字,心中確定這的確是李尋所失之物,便跟著諾敏一路迤邐去了鴻學館。
真正的鴻學館其實是在靠近翰林院的地方,那裏聚集著全國最博學多才的學子精英,太子原本在鴻學館也有個自己的課房,但上官瑛愛子心切,不想李尋小小年紀就跑來跑去,所以就在繁英殿的偏殿收拾出來也開設了一個專門供李尋讀書的地方,名曰:小鴻學館。
楊寧嵐走進院子,因為一路沒有看到宮女,她便直接走了進去,原本想讓諾敏去請人通報,卻聽見上官瑛的聲音從偏殿清晰地傳來,就算她站在走廊外也聽見了。
上官瑛道:“母後都跟你說過幾次了,不要靠近那個女人,你怎麽就不聽呢!母後平時教你的那些話你都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李尋的聲音雖然稚嫩中帶著低落但還是堅持辯解道:“貴妃娘娘是真心待兒臣好,兒臣看得出來。”
“你知道什麽?那個女人最會演戲了,把你的父皇騙得團團轉還不夠,現在連你也要騙走!”上官瑛蹲下身子摸著李尋的臉道:“尋兒,那個女人要拆散我們母子,你千萬不要被她蒙騙了。”
李尋看著她眼中傷感的目光,一時怔怔不能言。
殿門“啪”地一下就被推開了,上官瑛跟李尋都隨著聲音回頭看向門口,楊寧嵐走了進來,目光迫人地看著上官瑛,冷冷道:“你怎麽可以這樣教尋兒!他還這麽小,什麽都不懂,你現在說的這些話知不知道會扭曲他的思想?”
上官瑛站了起來,麵容恢複了以往的倨傲,扯動嘴角不屑道:“本宮如何教導太子,我想,不是你能管的事!”
楊寧嵐絲毫不讓,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說道:“有些事,我本來想一筆勾銷,彼此都這樣相安無事就好,但是現在看來,有些人倒是一直耿耿於懷,有些事有些話不說清楚是不行的了。”
上官瑛轉過頭憤恨地看著她,楊寧嵐無懼於她眼中的憤然,平靜地與她對視,大殿一時陷入一種迫人的寂靜之中,含翠識趣地領著李尋離開,並且關好了殿門。
楊寧嵐看著上官瑛,如今的她,是這個帝國最尊貴的女人,世間女子終其一輩子或許都無法得到的榮華尊貴她都有了,一身大紅色的綢衣,鳳凰的圖樣是專屬於她的尊貴,發上十二支鳳釵熠熠閃閃之下,更添美豔動人。
她依舊年輕,依舊美豔,但這美豔之下,卻有著不易察覺的失落跟疲憊,這麽多年了,她也早就學會了將這些掩飾地不著痕跡,
良久之後,楊寧嵐露出一個冷笑道:“這麽多年了,說你沒變也變了挺多,說你變了,其實也好似沒有變。”
上官瑛麵帶不悅地看著她,不發一言,或許也可以理解為不屑與她說話。
楊寧嵐不在意她的態度,隻是說道:“其實從回到皇宮的那一刻,我都沒有想過要揭穿你當年所作所為,事事都選擇隱忍,你不肯召見我,我還是每日恪盡本分地來到鳳寧宮晨昏省安,一遍一遍的閉門羹吃下來我都無所謂,我隻是念在你們夫妻多年的情分,不想讓你們淪為陌路。”
上官瑛挑了挑好看的蛾眉冷笑道:“你是在威脅本宮?”
楊寧嵐低頭看著她裙擺上繁複的花紋,淡淡道:“從前你做過什麽我都不想再去追究,我隻是想提醒你一句,趁早收手,好自為之。”她轉過身走向殿門外,雙手攀上殿門背對著她道:“所有的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阿羽。”也不想再去管她怎麽想,怎麽做,她能做的能說的都已經做到了,一切隻能靠她自己的選擇了。
上官瑛看著空蕩蕩的殿門,心也好像變得虛空起來,臉上一時間閃過的嘩然也漸漸被一個漠然的笑意隱去,拳頭在寬大的袖子裏握得緊緊的,純金的護甲深深地嵌進手心裏,鮮血順著指縫一點點滴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