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落雨亭下

我強作鎮定,“還望太傅還給我。”

周太傅眯了眯眼睛,把宣紙放回我的桌上。

我默默收起,“我隨意寫下的玩笑之話,太傅不必記於心,還是早日忘掉罷。”微笑,話中意思不言而喻。

周太傅愣了愣,“如六皇子所想。”說完,他便走了。

我長舒一口氣,這算逃過一劫了麽?

秦琰正在盯著我看。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做賊心虛地移開視線。

我撇過腦袋後,他也不再看我。他的目光一挪開,我的壓力瞬間小了。

外麵是雨打梨花的聲音,啪嗒啪嗒不絕於耳。我不必看也知曉,隻怕那梨花已落了大片。

這段不大不小的插曲就這樣沒有了下文,落下帷幕。

一個上午就這麽過去了,雨也下了一個上午不停。

我站在屋簷下,雨滴順著簷一滴滴蜿蜒而下,細碎滴答,形成一道雨簾。地上是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水窪,倒映著模糊不清的天空,然後被落下的雨水擊碎。原本開滿枝頭的雪白花朵,現在已落了滿地,浸泡在雨水裏。

我撐開傘,往雨裏走去。雨滴落在傘上,滴答滴答不絕。

“六皇子。”有人在喊我。

我看過去,是熙貴妃身邊的小太監,他拿著傘,朝我笑。

我搖了搖手,示意他先回去,“我隨便走走。”

小太監有些為難,“六皇子,現在正下著雨呢。”而且您不會迷路嗎?

我一下子沉了臉,“我想走走還不行?大不了你等會再找我好了。”

小太監隻得答應,然後打算寸步不離地跟在我的身後。

我白了他一眼。決定找個地方把他甩掉再說。

因為雨的關係,平時在宮裏來來往往的人少了很多,都是一些宮女太監匆匆而過。

楊柳依依,人造池水裏,假山堆疊,睡蓮靜靜飄在水麵上。在水中遊的錦鯉這時候也不見了蹤影。

一座小亭依水而建。

我走過去,在裏麵坐下。風揚起我的發,偶爾有雨會飄進亭子裏,在地上留下幾滴深色的痕跡。

如果這時候有點小酒就好了。

我閉上眼睛,耳畔是淅淅瀝瀝的雨聲,風雖涼,但我已然不顧。

我睡著了。

隱約聽到有人在輕笑,走到我旁邊看了我許久。然後靠著我坐下,靜靜的陪著我。

熟悉的冷香,讓人安心。

我不知不覺往他靠近,腦袋一歪,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聽見他歎了口氣,把我扶好,讓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的姿勢更舒服。我滿意地咂咂嘴。

他側頭,唇在我的額頭上留下輕輕的一個吻。

我卻不覺,也看不見秦琰眼裏的溫柔。

雨不停,池塘泛起漣漪,煙雨中的小亭子裏兩人相靠。畫麵虛幻美麗的像夢境,不敢碰,不敢靠近,生怕下一秒便會煙消雲散。不過一場浮華散盡,無聲無息。

不記得睡了多久,等我再睜開眼睛時太陽已經偏西。

我偏頭,看見的是秦琰被放大的俊臉,他閉著眼睛,胸膛隨著呼吸起伏。

我小心翼翼地起來,盯著秦琰看。

他的臉堪稱完美,毛孔幾乎都看不見。他睡著時很安靜,就像一隻小貓一樣,惹人憐愛。

我伸手想去戳他的臉。

我的手指剛碰到他的臉頰,就被他抓住。

他睜開眼睛,眼裏一片清明。

“阿溯,你想幹什麽?”

我算是明白了,這家夥在裝睡。

我笑,“美人如廝,自然是要好好欣賞一番。”

他恍然大悟,抬起我的下巴,“那您可是欣賞夠了?您是否要再看清楚點呢?”

“啊?”什麽叫做調戲不成反被調戲。

他的臉靠近,鼻尖碰到我的鼻尖。我看見他墨色的眸子裏倒映出我發愣的臉。

“現在是不是看得更清楚?”

我飛快退後好幾步,“看、看清楚了。”

“噗。”秦琰終於忍不住,“哈哈哈哈!阿溯,你還可以再逗一點嗎?”

我狠狠踩了他一腳。他反而笑得更歡樂。

他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淚,“阿溯,你知道現在什麽時辰了嗎?”

“什麽時辰?”

“我們翹了周太傅一下午的課喲。”

“什麽?!”我一張臉變得煞白,“怎麽辦怎麽辦?周太傅會不會殺了我?!”

秦琰還是笑得沒心沒肺。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還笑!周太傅肯定要找我們麻煩!”

秦琰無所謂地聳肩:“我沒有關係,反正周太傅不會太怪我。隻是···”他看了我一眼,“你已經是慣犯了,周太傅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

我急得要死,簡直要哭:“現在去還來得及不?”

秦琰不說話。

我看了看天色。不用說了,這時候再去周太傅絕對會更生氣,簡直就是去找罵的。

“···你怎麽不曉得叫我起來···”我苦喪著一張臉。

“為什麽?你睡得那麽熟。”

“該死該死,懶得跟你講了。”我拔腿就跑,還不忘帶上傘。

秦琰撐著腦袋,看著我狼狽地越跑越遠。

“總是這樣,紅著臉逃跑。”

他嘴角的弧度張揚邪魅,仿佛一切都不放在眼裏,“太子殿下,您還打算在哪裏站多久?”

“嗬,你還是那麽敏銳呢。”

太子秦宇的身影從樹後麵出現,一貫溫和的笑容。眼底卻一片冰冷。

秦琰頭也不回,聲音毫無起伏,“如果我不出聲,太子殿下想在那裏看多久?”

秦宇搖搖頭,“你的笑容除了他,永遠不會施舍給別人一丁點兒。”

“除了他,沒人配。”

秦琰轉頭,對上秦宇的目光,眼神輕蔑,“冷笑和嘲笑例外。”

秦宇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你真可悲,你覺得他會回應你嗎?”

秦琰站起身,準備離開。對於某些人沒有必要多說。

“可悲的人是你,不是我。”

秦宇袖子下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指甲欲刺掌心。

——————這是數日後的分割線————

今日是太子的生辰。

我換上莊重又繁瑣的華服,一層層的簡直要勒死我了,又熱又難受。

我扯了扯衣領,皺眉。這破爛規定到底誰定的?

小鳶把發冠幫我帶上,又理了理我的衣服。

“六皇子真俊俏。”小鳶一臉的喜氣洋洋。

我揚了揚腦袋,“那當然。”

我的樣子把小鳶逗樂了,“是呀是呀,我們六皇子最帥了。將來要娶好多大美人的喲。”

我捏了捏小鳶的臉,她嘟著嘴。

“小妮子油嘴滑舌。”

她的臉被我捏來捏去,“哪、哪有六皇子由最畫、滑舌。(哪有六皇子油嘴滑舌)”

“哈,小鳶你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都敢欺負到你主子頭上來了?”

小鳶掙脫我,揉了揉被我捏紅的臉,“那六皇子去跟娘娘說嘛。”

我笑。這丫頭知道我不會生氣,還越發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