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並不算大,但卻是南風,風朝山下吹,煙往山下蔓,一眾處在下風的盜匪們可就倒了大黴,被濃煙熏得鼻涕眼淚狂流不止,目不視物之下,別說作戰了,便是站在那兒都難受萬分,更遑論土牆之後的商隊夥計還不停地將羽箭、尖樁等致命之物潑灑而出,可憐一眾盜匪躲無可躲,想反擊又找不到目標,怎個狼狽了得,之所以還堅持著沒潰敗下去,倒不是不怕死之故,僅僅隻是因為自家的頭領們都已經殺過了壕溝,眾盜匪都指望著頭領們的勇悍能打開一條殺過壕溝去的道路。

一眾盜匪們的願望是美好的,眾盜匪頭目的拚死之勇氣也是可嘉的,可惜現實卻是殘酷的——望著亂紛紛地越過壕溝的一眾盜匪頭目,蕭無畏笑了,笑得分外的得意,隻因這一切全都在其預料之中——蕭無畏費盡了心機做出如此多的安排,為的就是引誘盜匪中的高手前來拚命,隻要纏住了那幫子自命勇悍的盜匪高手們,餘下的盜匪縱然再多,也不過是枮板上的肉罷了,好收拾得很,這不,西門海雲與陳淮南兩夥高手剛躍過壕溝,早已待命多時的寧南、寧北兄弟倆便各率二十餘高手包抄了過去,截住了西門海雲等人的去路,雙方二話不說便激戰在了一起。

西門海雲與陳淮南都是高手,其手下也都是勇悍至極之輩,往日裏破縣城斬民團都跟玩兒似地輕鬆,此番情急拚命之下,更是凶悍得緊,可惜的是寧家兄弟所率領的高手們也不是吃素的,要知道能入選項王府侍衛的又豈是簡單之輩,不說寧家兄弟都曾得過項王蕭睿的指點,一身武功已達三品之境,即便是其手下所率領的那十餘名親衛也是從此番隨行的三百侍衛中挑選出來的高手,武功雖不及寧家兄弟那麽強悍,可最差的也在五品之上,至於從五百商隊夥計中選出來的好手,也大多是五品上下,就戰力而言,絲毫不在西門海雲等人之下,雙方這一交上手,自是打得極為火爆,短時間內,實難分出個上下高低。

“殺,擋我者死!”西門海雲顯然沒想到一躍過壕溝便遇到了寧南的強力阻擊,一把斬馬大刀舞動如輪,接連劈出數十刀,卻連寧南的毛都沒傷到一根,眼瞅著始終拿寧南不下,再偷眼發現不但自己的手下,便是陳淮南那頭的人馬也都被擋在了溝邊,絲毫不得寸進,登時便急了,大吼了一聲,身形一錯,手中的斬馬大刀猛地一個“橫掃千軍”威猛絕倫地砍向了寧南的腰間。

寧南能被選為蕭無畏這個項王府最得寵也是最會惹事的主子之護衛,一身武藝自然是項王府中最出類拔萃者之一,又豈會怕西門海雲情急拚命,眼瞅著西門海雲全力一刀劈來,絲毫不懼,同樣大吼了一聲:“找死!”手中的厚背砍山刀一揚,一招“鐵索攔江”毫不退讓地劈將出去,但見一道刀光起處,呼嘯之聲大作,勢大力沉之極。

“鏘然”一聲爆響,兩把大刀重重地撞擊在了一起,兩條人影各自被震得倒飛了開去,誰也沒能占到絲毫的便宜,二人皆極為勇悍,不待腳跟站穩,幾乎同時再次縱身而起,狠招頻出之下,刀光閃爍得耀眼無比,打得天昏地暗,四周人等皆經受不住二者廝殺的氣勢,紛紛逃避了開去,戰場上竟因此空出了近乎五丈方圓的空地。

這一頭寧南與西門海雲是以硬碰硬地殺得難解難分,另一頭陳淮南與寧北的廝殺卻又是另一番景象——陳淮南身形瘦高,並不以力見長,可一手槍法卻極為高明,使將開來,大有鬼神莫測之妙,槍勢飄忽,槍尖吞吐不定,槍影重重間,虛實變幻不定,生生將身周數丈變成了一片槍林,而寧北也同樣身形飄忽,身隨刀走,虛多實少,一沾即走,雙方之戰變幻極快,隻見兩條人影上下翻飛,令人眼花繚亂,二者槍來刀往地過了十餘招,竟不曾實打實地對碰過一記。

西門海雲與陳淮南這兩大寇都被纏住了,麵對著寧家兄弟的強力阻擊,壓根兒無法占得絲毫的上風,可其手下的一眾盜匪高手們比起項王府這一頭負責截殺的侍衛以及商隊好手們來說,卻是要強上了一線,幾個照麵的交鋒下來,漸漸占據了一定的上風,然則卻並不足以擊潰王府一方的阻截,雙方依舊打得不可開交,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王府一方已有了不支的跡象,與此同時,壕溝另一麵的一眾盜匪們在經曆過一番洗劫之後,也漸漸地穩住了陣腳,盡管因著煙霧繚繞,難以視物,可還是冒著標槍雨的襲擊拚死向前,將數十架長梯架上了壕溝,亂哄哄地開始了冒死攀登,試圖殺過溝去,戰事至此,形勢對於商隊一方來說,已有些子不太妙了。

該死,雷叔怎地還沒到!蕭無畏並沒有參與到亂戰中去,而是獨自一人站在稍高的坡上,冷靜地觀察著戰場的動態,麵上雖平淡如水,一副智珠在握一般,可心裏頭卻已是有些急了——蕭無畏早先與雷龍的約定便是一旦山頭火起,雷龍便趁勢率部攻擊山腳下的盜匪,從後頭給盜匪們來上重重一擊,前後夾擊之下,不愁盜匪不敗,可如今火起已有一定時間了,卻始終沒見到雷龍所部的出現,蕭無畏心急自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罷。

蕭無畏急,還有一人比蕭無畏更急,那人便是奉命前去隴縣搬救兵的王掣——此時的王掣剛隨著林崇生一行人潛到了戰場附近,一望見燕子嶺上的火光,王掣立馬急紅了眼,恨不得即刻殺上山去,隻不過想歸想,王掣自己也清楚,單憑他一人,壓根兒就無法衝過山腳下那近兩千盜匪的攔截,故此,他也隻能強自按下躁動的心,看著策馬立在身邊的林崇生道:“林先生,我家小王爺危在旦夕,賊子此番怕已是攻上了山,還請先生助王某一臂之力,但能救出我家小王爺,我項王府上下同感您的大恩了。”

林崇生乃是隴縣大戶,當著隴縣民團首領之職,其一向欽佩項王蕭睿的勇名,此番背著縣令調集了手下兩百餘人再加上自家府上的壯丁百餘,組成了救援隊伍,前來搭救“落難”的項王之子,自是有心一戰,隻不過何時出擊方是上策,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王掣急,他同樣也急,這便看向了策馬立在左側的一名青衣青年,試探地問道:“二弟,你看……”林崇生這麽一問,王掣的目光也隨即轉向了那名青年,臉上滿是求肯之意,隻因王掣知道,林崇生這個二弟林崇明才是林家真正拿主意的人物。

林崇明是個極為俊朗之人,一張英挺的臉上無論何時總掛著淺淺的微笑,哪怕此際形勢緊張萬分,也沒見其臉色有何異常,麵對著自家大哥與王掣的目光,林崇明並沒有太多的表示,默默地看了燕子嶺好一陣子,這才微笑著道:“此火絕非盜匪所放,十有八九是小王爺的阻敵之策,某料小王爺此舉必有後招,此時出擊,雖可見功,卻不可得全功,稍待片刻亦無不可。”

“這……”王掣一聽可就急了,他可不敢相信林崇明的話,忙不迭地求肯道:“林先生,兵危凶險,我家小王爺若是有個好歹,這可怎生是好,還請林先生趕緊發兵罷,王某感您大恩了。”

“無妨。”林崇明微微一笑,剛要出言解釋之際,突然神色微微一變,凝神看向了戰場左側,眾人不知所謂,也全都隨著林崇明的目光看向了左側的黑暗處,正自疑惑不解間,卻猛然聽見一陣馬蹄的轟鳴聲驟然響起,緊接著,山腳下的賊眾一片大亂,喊殺聲暴然而起。

就在眾人疑惑之際,林崇明突地笑了起來,一擊掌道:“好,好計,大哥,可以發兵了!”

“那好,出擊,殺!”林崇生顯然對其二弟的話從不懷疑,一聽其說可以發兵了,自是不再猶豫,高呼了一聲,一舉手中的長槍,一馬當先便向著山腳下已亂成了一團的賊眾殺了過去,王掣等人自也不甘落後,紛紛嘶吼著跟在了林崇生的後頭。

林崇明算計得不錯,從戰場西側殺將出來的正是雷龍所部,此時山腳下的賊眾除了賀胡子等一幹烏合之眾外,再有便是西門海雲與陳淮南留下來壓陣的人馬,彼此間各無統屬,也不可能有甚配合可言,被雷龍所部一衝,徹底就亂了套,人馬各自為戰之下,哪能經得住雷龍所部的強悍衝擊,也就是依仗著人多,又顧忌著一眾盜匪頭目尚在山頭激戰中,勉強抵擋一下而已,敗勢已是畢露無疑,就在眾賊軍手忙腳亂之際,林崇生所部又從右後方殺了進來,兩下裏一夾擊,本就無力抵擋的眾賊軍徹底陷入了崩潰狀態,亂紛紛地四散潰逃而去,戰局就此逆轉。

好樣的,雷叔總算是及時趕到了!咦,另一路是何方人馬?蕭無畏一見山腳下賊眾大亂,自是振奮異常,可再一見右後側也有兵馬殺來,一時間沒搞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登時便愣住了,正暗自猜測間,卻見一名渾身是血的商隊夥計踉踉蹌蹌地跑到了近前,似乎傷得極重,還沒趕到蕭無畏身前,便已一頭向地上栽倒了下去,蕭無畏見狀,忙一個閃身躍上前去,打算伸手相扶一把,可就在此時,一股子危機感突兀地湧上了心頭,伸出去扶助的手不由地便是一頓,還沒等蕭無畏弄清楚危機何在之際,將倒未倒的那名商隊夥計手中一亮,一道無匹的劍光暴然而出,如電閃雷鳴般直取蕭無畏的咽喉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