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皇朝以武立國,以文治天下,民風開放,在禮教方麵並不算太過苛刻,然,應有的規矩還是不少,士農工商之排行依舊是存在的,在社會上,商人的政治地位可謂是極低,哪怕再有錢的商人也不例外,即便是像唐嘯天那等曾任過高級官員的大商人在政治上的地位也高不到哪去,朝廷律法更是明文規定了在職官員不得經商,至於皇族麽,雖沒有明確之規定不得從商,可身為皇族者,一般也不會自降身價去從商,當然了,規定歸規定,自打承平中興後,朝廷體製逐漸敗壞,大小權貴們或多或少都玩起了商業,然則都是猶抱琵琶半遮麵,畢竟誰也不想丟了自己的麵子的,大體上都是以親信心腹出麵從商,而後官商勾結,大肆漁利,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兒,也就隻有蕭無畏這個紈絝得不成樣的家夥才會將經商之事鬧得如此滿城風雨。

蕭無畏要經商,滿京師等著看笑話的自是不在少數,不過麽,也真沒人會對此事大驚小怪的,左右大家夥都認定蕭無畏就是個大紈絝,沒啥事是他不敢幹的,哪怕是前番太子壽筵上蕭無畏奮力擊敗了赫赫有名的“江南一秀”李振東,大家夥對蕭無畏的看法也沒多大的變化,頂多認為蕭無畏是個有點真本事的紈絝罷了,至於蕭無畏口口聲聲自稱能搞到馬匹,大家夥也隻是當成一個笑話來聽,誰也沒當真,即便是到了大皇子蕭如峰為了蕭無畏的商號之事大鬧太仆寺之際,一眾朝臣們還是一致認定蕭如峰這是在借題發揮,這一場殿前官司打將下來,各方除了圍繞著陳明遠被當眾毆打之事做文章之外,也沒少就蕭無畏販馬之成功率有多高進行爭辯,大體上是大皇子與太子一係的官員打擂台,而二、四兩皇子一係的官員則趁機打太平拳,時而支持大皇子一把,時而幫襯一下太子一邊,諸皇子這麽一鬧騰來鬧騰去,立馬就將好端端的朝堂鬧成了一鍋粥,但卻從沒有人提起過蕭無畏與諸皇子合股之事,待得蕭無畏將這個潘朵拉魔盒一打開,事情可就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急了,太子蕭如海這回可是真的急了,先前的禦前官司雖鬥得激烈無比,然則蕭如海其實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他這一方是受害者,是占了理的,至少在他本人看來,這場官司絕對是有贏無輸,尤其是聽到自家老子下詔宣蕭無畏覲見後,蕭如海的心情就更是放鬆了,但卻沒想到蕭無畏來是來了,說也說了,可居然暴出了個如此震撼之消息,可把蕭如海給急壞了,真要是老大、老二外加老四齊齊聯起了手來,這場禦前官司輸了倒是小事,他屁股底下那張太子的寶座能不能保得住可就難說了——老大手中有兵,老二、老四手頭有錢有人,這麽一結合之下,絕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麽簡單,這一著急之下,蕭如海可就有些子坐不住了,恨不得跳將起來,將三位皇子好生臭罵一通,偏生皇帝老子還坐在背後,沒他蕭如海發揮的餘地,萬般無奈之下,隻好拚命地朝吏部尚書方敏武使眼神打暗號,指望著方敏武能拿出個對策來,再怎麽著也不能坐看那三個居心不良的家夥就這麽地勾搭成奸了起來。

蕭如海急,方敏武同樣也急,隻不過方敏武畢竟是在朝堂上滾打了數十年的老江湖了,城府深得很,雖急卻不亂,趁著一眾朝臣們嘩然的當口,好生將整件事情反複琢磨了一番,立馬發現其中隻怕另有蹊蹺,未必就是三位皇子勾搭起來那麽簡單,再一聯想到蕭無畏背後還有著項王蕭睿這麽隻大老虎,了解當年六藩之亂一些隱蔽內幕的方敏武立馬就驚醒了起來,看了看麵色焦躁的蕭如海,又瞅了瞅臉現不愉之色的弘玄帝,略一猶豫,還是站了出來道:“啟奏陛下,我朝《大胤律》第三十四條規定,在職官員不得從商,老臣以為體製不可輕廢,若不然,日久恐有亂矣,還望陛下聖裁。”

方敏武將《大胤律》搬將出來,雖沒有明指違背律法的人是誰,可滿朝文武都是人精,又豈會不知曉這些話是衝著大、二、四三位皇子去的——大皇子就不必說了,身為神騎營統領,乃是明擺著的武職,至於二、四兩位皇子雖沒有明確的官銜,可列席朝堂並參與朝政本身就意味著是朝臣,既然三位皇子都是朝臣,那自然就得遵守朝廷例製了不是?

“陛下,微臣以為方尚書所言甚是,身為朝臣,又是皇子,豈可與民爭利,此舉有損朝廷臉麵,當製止之!”

“陛下,老臣方尚書所言有理,為人臣者,當以遵法為先,豈不聞上梁不正則下梁歪乎,為皇子者,更該為群臣之表率,某些皇子之行為老臣實不敢苟同!”

“啟奏陛下,皇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今法若不行,何以教化民眾,此事當嚴究,望陛下明斷!”

……

方敏武乃是太子一係的領袖,他這麽一站出來定了調子,一眾依附太子的朝臣們自是不甘落後,紛紛出列附和,對三位皇子經商之事大加鞭韃,窮追不放,好一通子狂批。

群臣這頭的批鬥剛稍停,焦躁萬分的太子蕭如海也醒過了神來,一邊暗呼方敏武這招釜底抽薪高明,一邊皺緊了眉頭,裝出一副憂慮的樣子,也從前墀邊的寶座上站了起來,對著弘玄帝一躬身道:“父皇,兒臣以為諸位大人所言甚是,律法乃我大胤皇朝立國之本,斷不可有違,無論何人犯了,都該嚴懲不貸,兒臣懇請父皇下詔明查。”

這一頭太子一係官員們窮追猛打,那一頭三位皇子的臉色可就全都黑了起來,尤其是大皇子蕭如峰,都已到了暴發的邊緣,待得見太子也冒出來落井下石之際,蕭如峰再也忍不住了,黑著臉站了出來道:“父皇明鑒,腐儒豈可言大事,若無良馬,我大胤皇朝何以建騎軍,若無騎軍在手,何以平亂,兒臣所為皆是出自公心,今我朝馬政紊亂無序,為官者隻思收刮民脂民膏,卻全無為朝堂分憂之力,無能透頂,當窮治之!”

蕭如峰這麽一說,被毆得鼻青臉腫的陳明遠可就不幹了,跌跌撞撞地闖了出來,一頭跪倒在禦駕前,放聲嚎哭道:“陛下,臣冤枉啊,臣一心為國,卻遭人當眾欺辱,臣,臣冤啊,陛下,臣自任太仆寺卿以來,始終兢兢業業,不敢稍有懈怠,卻每遭小人誣陷,臣願一死以明誌!”

“陛下,臣等以為陳太仆寺素來勤勉,忠心可嘉,切不能容無妄之輩欺辱了去,懇請陛下聖斷。”

“陛下,臣以為大殿下犯錯在先,不思悔改,公然毆打秉公辦事之忠臣於後,實非人臣所應為也,臣懇請陛下徹查!”

“陛下,臣等以為不可令忠心之臣受辱,當嚴懲肇事之徒!”

……

陳明遠這麽一哭嚎,一眾太子一係的官員自是跟著紛紛出言附和,一時間滿大殿裏再次響起了對大皇子的聲討之辭,寥寥數名大皇子一係的朝臣雖也站出來反駁,可很快就被人馬眾多的太子黨給徹底淹沒了,而二皇子一係那些子打太平拳的家夥見自家主子沒有表示,都不敢輕動,形勢對於大皇子來說,可謂是不妙到了極點。

蕭如濤很生氣,不過卻不是生太子的氣,而是生蕭無畏這渾小子的氣——販馬的事兒蕭如濤壓根兒就不曾露過麵,更不曾答應過所謂的合股,當然了,默許倒是有的,為的也就是讓蕭如峰跳出來,去跟太子鬥個你死我活,他也好趁機漁翁得利,這個目的在蕭無畏沒露麵之前,算是有了不小的收獲,可他卻萬萬沒想到蕭無畏這個臭小子居然當庭將屎盆子硬往自己頭上扣,到了這會兒人在泥巴裏,渾身是黃泥,說不是屎也是屎了,壓根兒就沒法去解釋,這口怨氣叫蕭如濤如何咽得下去,隻不過氣歸氣,這當口上蕭如濤還真拿蕭無畏沒辦法,麵對著大皇子一邊兵敗如山倒的局勢,蕭如濤再也無法穩坐釣魚台了,畢竟如今兩者已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真要是大皇子因為經商的事情遭處罰,他蕭如濤也討不到好去,故此,哪怕蕭如濤再不情願,該出手時,也隻得出手了。

“父皇,兒臣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就在朝臣們亂哄哄地聲討著大皇子之際,蕭如濤終於站了出來,高聲稟報道。

二皇子蕭如濤是個極為謹慎之人,在朝堂上很少發表見解,即便有甚話要說,也基本上是通過其手下那幫子官員們的嘴來傳達,除非是當庭被弘玄帝點了名,否則的話,蕭如濤在朝堂上幾乎就是個隱形之人,從未見其就某事主動站出來過,這等敏感時分他這一站將出來,倒真有些轟動效應在,正爭執不休的朝臣們立馬全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等的目光齊刷刷地全都看了過去,都想聽聽蕭如濤究竟有何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