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軍此番出擊顯然是有備而來,不單是水師大舉出動,沿岸的各處軍營中都有眾多的官兵湧出了營壘,在南岸邊擺開了陣型,無數的兵刃在陽光下閃爍著森森的死亡之光,森嚴的殺氣直衝九霄雲外,戰鼓隆隆中,率先出動的水師船隊一見到劍南水師據水寨堅守,也沒有去強攻,而是分出一半兵力在江麵上遊曳著,監視劍南水師的一舉一動,其餘船隻則分成了兩個分艦隊,掩護著三百餘艘滿載著官兵的平底船在上、下遊兩處平坦的河岸邊強行登陸。
隨著官軍兩路登陸部隊的上岸,激戰開始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屯軍於下遊的大理軍,不等官軍的登陸部隊展開陣型,近萬大理軍卒便在一員大將的統帥下,列陣向官軍衝殺了過去,試圖趁官軍立足未穩之時,將官軍趕下河去,不甘示弱的官軍自是悍然發動了反衝鋒,與此同時,負責掩護的官軍水師也動用了船上的投石機以及大型弩車為岸上的登陸部隊提供支援,戰事瞬間便陷入了白熱化狀態,然則位於上遊的官軍登陸部隊卻並沒有遭到劍南軍的攻擊,一千餘登陸官兵從容地列陣守住了登陸口,旋即,數十道隨船過了江的鐵索便被官軍固定在了岸邊,一條條平底船在水師官兵的指揮下逐步移動到了鐵索下,五道浮橋的雛形很快就出現在了江麵上。
劍南王蕭挺的大帳外,數十名將領正聚集在一起,人人臉上滿是焦躁之意,可卻無人敢硬闖由十數名宦官組成的那道封鎖線,哪怕這數十位將領中隨便一人出手,都可以將那些個沒卵子的家夥殺個精光,可大家夥除了唉聲歎氣之外,也就隻能幹瞪眼地傻站著,隻因無人自忖能承受得起觸怒了生性殘暴的蕭挺之後果。
“劍南王何在?為何還不發兵?人呢?”
就在諸將等得心焦之際,一名全身戎裝的魁梧巨漢領著數名親衛匆匆趕了來,也沒理會一眾劍南將領的請安,大吼大叫地便向著中軍大帳闖了過去,這人便是大理援軍的統帥烏海成,亦即大理王烏海天的二弟。
“大將軍,您不……”
一見到烏海成趕了來,一眾劍南將領的臉上都露出了喜色,而那些個阻擋在大帳外的宦官們則慌了神,其中一名宦官頭子忙不迭地搶上前去,一伸手,試圖攔住烏海成的去路。
“滾你娘的老閹狗!”
烏海成本就性烈如火,此際軍情緊急之下,哪耐煩跟一個宦官多囉嗦,一見那宦官居然敢擋住自己的去路,大怒之下,也不待其將話說完,一個耳刮子便甩了過去,但聽“啪”的一聲,那名宦官已飛了起來,如騰雲駕霧一般飛出了丈許開外,立馬就陷入了昏死之中,而烏海成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罵罵咧咧地便衝進了奢華無比的中軍大帳,所過之處,一眾宦官宮女全都嚇得閃躲不迭,整個中軍大帳登時便亂成了一鍋粥。
“混帳,何人放……”
蕭挺所在的大營並非在岸邊,而是隔了兩道的營壘,離岸足足有三裏之遙,故此,哪怕前方已開打,聲響傳到此處已是不算太大,並不足以打攪到蕭挺的美夢,直到烏海成闖進大帳的雞飛狗跳聲響起,蕭挺這才被驚醒了過來,美夢被攪之下,自是沒啥好脾氣,翻身從榻上跳了起來,張口便欲喝罵,可抬眼一看行進了後帳的是烏海成,罵到半截子的話也就繼續不下去了。
“劍南王,賊軍大舉出動了,您還有心睡覺!”
烏海成素來瞧不起蕭挺的無能,奈何兩鎮乃是唇亡齒寒的關係,為了大理本身的安全,烏海成不得不率大軍前來增援,這數月相處下來,烏海成對蕭挺可謂是膩味透了,此時見大戰已起,此人兀自高枕無憂,登時便是一陣火大,出言也就沒啥客氣可言了的。
“啊,這,這……”
蕭挺原本對烏海成擅闖自己的大帳分外的不滿,可一聽官軍已發動攻勢,內心裏的火氣立馬就不翼而飛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惶恐與不安,搓著手在原地轉了幾圈,這才麵紅耳赤地放聲狂吼道:“來人,快,傳各軍將領進帳議事,快!”
“哼。”烏海成實在是懶得多看蕭挺的熊樣,冷冷地哼了一聲之後,站起了身來,拱了拱手道:“賊軍兵分兩路,劍南王隻管負責上遊,下遊的戰事交給本將軍即可,前方戰事緊急,本將軍不敢久留,告辭!”話音一落,也不理會蕭挺的挽留,大踏步地便行出了中軍大帳,領著一眾侍衛縱馬向大理軍營狂奔了去……
錦江並不算甚天險,可對於兩鎮聯軍來說,卻已是成都防線的最後一道關卡,一旦失守,那就隻剩下背城堅守一條路了,若真是如此,這仗也就離輸不遠了,故此,錦江已屬兩鎮聯軍不得不堅守的防線,隨著劍南王蕭挺的清醒,一道道軍令很快便下達各軍,二十餘萬劍南大軍聞風而動,戰事很快便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劍南軍最先發動反撲的是水軍,百餘艘大小戰船在水師統帥蕭冼的率領下開出了水寨,試圖從江麵上襲擊正在搭建著的浮橋,可惜卻被官軍水師大帥李其武率領的主力艦隊攔住了去路,一番苦戰之下,劍南軍不敵官軍的勢大,付出了戰沉、被擒二十餘艘大小船隻的代價,勉強逃回了水寨中,依靠水寨寨牆上的弓弩等設施擋住了官軍的追擊,算是逃出了生天,而得勝後的官軍水師也沒有勉強攻打劍南軍水寨,隻是遊曳在水寨附近的江麵上,不給劍南水師以可乘之機,此處的戰事雖激烈無比,卻甚是短促,前後不過半個多時辰的廝殺便已宣告結束,雙方形成了僵持之局麵。
在劍南水軍出動後不久,劍南軍前沿的兩處營壘中也湧出了大量的步騎,分成兩路,以每路一萬人的規模,從左右夾擊護衛在渡口處的兩千不到的官軍方陣,試圖一口氣將北岸的官軍就地殲滅,從而破壞官軍渡河的行動,麵對著劍南軍的大舉進攻,兩千精選出來的官軍敢死隊毫不示弱,如同釘子一般地釘在了渡口前,任憑劍南軍如何衝擊,始終堅持不退,雙方戰鬥隻能用“血腥”兩個字來加以形容——開戰不過半個時辰,兩千官軍敢死隊便已倒下了近半,餘者卻依舊在浴血苦戰者,而發動強攻的劍南軍也沒能討得了太多的便宜,在官軍敢死隊的拚死反擊以及來自江麵上官軍水師的遠程打擊下,同樣傷亡不小,連續發動了三輪的衝擊除了丟下近兩千具的屍體,甚收獲都不曾有,當然了,說完全沒有收獲也不至於,這三輪的強襲除了嚴重削弱了官軍的兵力之外,更為劍南軍的投石機以及大型弩車陣地的架設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戰至午時將近,劍南軍的投石機以及大型弩車陣地的架設終於完工,於此同時,官軍搶搭而成的五座渡橋也勉強建成,此時此刻,對於雙方來說,最後決戰的時刻到了,但見劍南軍中一聲號角響起,百餘架依次排開的投石機以及大型弩車紛紛發動,尖銳的呼嘯聲暴然而起,漫空的巨石以及橫飛的巨大鐵箭如暴雨般向官軍的浮橋砸了過去,試圖阻擋住官軍沿著浮橋洶湧而來的人潮,隻一霎那間,也不知有多少官軍士兵慘叫著跌入了江中,整個江麵瞬間被染成了血紅一片,更有一座不甚牢固的浮橋生生被從天而降的巨石生生砸斷,饒是如此,卻依舊無法阻擋住官軍誓死的衝鋒,一撥接著一撥的官軍冒死衝上了北岸,與前來阻截的劍南軍殺得個天昏地暗……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錦江前線正打得熱火朝天,且說離錦江大約五十裏外有一名為雙集的小鎮,鎮子不算太大,全鎮加起來也就隻有四百來戶人家,相較於成都平原上的諸多小鎮來說,著實無甚特別之處,若一定要說有的話,那便是此鎮坐落在了成都通往德陽的大道上,先秦古道從鎮子的中央通過,將此鎮一分為二,往日裏,此鎮乃是交通之樞紐,往來的商旅絡繹不絕,可自打去歲戰事爆發,關中那頭的關卡已全被封死,此道也就此冷清了下來,值此大戰之際,此鎮因地處要衝,地理位置相當重要,劍南方麵在此派駐了兩千兵力以為留守,並以之作為錦江前線的一個重要後勤基地,鎮南一裏開外處有一片不小的林子,因緊挨著亂葬崗的緣故,素來少有人去,而此時,林子裏卻站滿了人馬,赫然正是趁夜趕到了此處的蕭無畏所部。
雙集鎮正是蕭無畏一行要趕到德陽的第一道關卡,也是最難闖過的關卡,這不單是因大道穿過了鎮子的緣故,更因著此鎮前方一裏半全是無遮無擋的稻田,要想在不驚動守軍的前提下接近鎮子殊為困難,一旦被鎮中守軍察覺到異常,鎮門一閉合,蕭無畏所部要想快速拿下,幾無可能,一旦戰鬥持續的時間稍長,極有可能引來錦江前線的大批敵軍,整個預定的奇襲計劃勢必告吹,正是有著如此的顧忌在,蕭無畏這才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率部在鎮外的林子裏潛藏了起來,他在等,等著出擊的最佳之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