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爺,您快走罷,算小老兒求您了,萬一您要是有個好歹,叫小老兒如何自處啊,哎!”秦裕見那公子哥死活不肯離開,是真的急了,滿頭是汗地對著公子哥作揖連連地哀告著。
“這位柳公子,店家所言甚是,茲體事大,恐難善了,您還是趕緊離開得好,若是再多耽擱,怕是不好收場了,公子放心,有王某在此,自會將一切擔下,斷不會讓店家吃虧的。”秦裕話音剛落,那王姓文士也大步走了過來,雙手抱拳,對著端坐不動的公子哥拱了拱手,麵色肅然地勸說道。
“王兄,某若是就此走了,豈不令王兄代過,不妥,不妥,再者,某也想看看荊州如今是個甚世道,長長見識也是好的。”公子哥笑嗬嗬地站了起來,還了個禮,不以為意地回答道。
“柳兄豪情,王某佩服,隻是此事乃是因某而起,豈能讓柳兄代過,且王某自有依仗,諒那幫子貪官汙吏不敢輕動王某,柳兄還是快些走罷。”王姓文士見勸公子哥不動,麵色紅了紅,咬著牙說道。
“哦?”公子哥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一臉好奇地打量著王姓文士。
“好叫柳兄得知,家叔王雲鶴,現任諫議大夫,在朝在野皆有薄名,那幫賊子不敢輕動在下,柳兄隻管放心離去好了,此處交由王某應付即可。”王姓文士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這才將話點了出來。
“你是王大夫的侄兒?哈哈哈,像,著實是像,好,好,好!”那公子哥不是別人,正是喬裝出遊的蕭無畏——蕭無畏趕了近兩個半月的路,總算是在前日到了荊州府治江陵城,然則荊、襄諸州的船隻卻尚未調集完畢,蕭無畏也就隻能在江陵城中耽擱了下來,因著懶得跟地方官吏們應酬個沒完,這才喬裝出城散散心,卻沒想到會遇到眼下這碼事,氣惱有人假冒其之名斂財,這才出手管了此事,此際一聽麵前這個王姓文士居然是老熟人王雲鶴的侄兒,還真有些子意外之喜的,這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柳兄認識家叔?”蕭無畏這一笑登時便將王姓文士給笑糊塗了,愣了好一陣子,這才出言追問道。
“算是有過幾麵之緣罷,嗬嗬,令叔剛直無雙,天下聞名,我輩讀書人莫不以為榜樣,王兄大有其風,真乃家學淵源,能結識王兄,柳某幸甚,若是王兄不棄,一並坐下看場戲如何?”蕭無畏見王姓文士風骨不凡,自是起了招攬之心,這便出言邀請道。
“看戲?這……”王姓文士實是想不出蕭無畏的底氣究竟從何而來,要知道公然毆打公差可不是小事,說是形同造反也沒什麽不可以的,王姓文士盡管有著王雲鶴這麽位叔叔在,卻也一樣不敢擔保自個兒便能平安無事,隻是出於義氣使然,不想麵前這位公子哥吃大虧,這才出了頭,打算獨力扛下此事的,可此時見此人一派有持無恐之狀,心裏頭自是不免犯起了叨咕,愣了愣,牙關一咬,滿臉子堅毅之色地抱拳道:“好,既然柳兄如此豪情,王某也就舍命陪君子了,柳兄,請坐。”話音一落,一撩衣袍的下擺,昂然坐到了蕭無畏側麵。
“哈哈哈……,好,王兄豪情!”蕭無畏挑了下大拇指,讚許了一句,而後轉向已看傻了眼的秦裕,笑著道:“老人家,麻煩您再來上一壇酒,在下要與王兄好生痛飲上一場。”
這倆都啥人啊,一個當眾怒罵欽差王爺,另一個更絕,居然公然毆打官差,不單不逃,還有心情飲酒,真令秦裕看得眼都直了,傻愣愣地點了點頭,茫然無措地轉身向櫃台行了去,邊走邊歎著氣,須臾,從櫃台下捧出了壇“女兒紅”,端到了二人所坐的桌前,苦著臉,再次勸說道:“二位公子,莫怪小老兒多嘴,此時要走還來得及,若是……”
秦裕的話尚未說完,外頭呼嘯之聲便即大作了起來,二十餘手持腰刀、水火棍等兵器的衙役已從村子裏衝了出來,殺氣騰騰地向小店撲來,登時便嚇得秦裕猛地一個哆嗦,話就此打住不說,手一鬆,酒壇子便直愣愣地往地上掉了去,眼瞅著一壇子好酒就要這麽毀了,卻見那公子哥手中的扇子似乎飛快地動了一下,眾人還沒回過神來,那酒壇子居然已好好地擱在了桌子上。
“好!柳兄好高明的身手!”王姓文士顯然也會幾手武藝,雖不見得能上得了台麵,可眼光卻是不錯的,此時見蕭無畏如此輕鬆寫意地便將酒壇子撈了起來,不由地出言讚歎道。
蕭無畏隻是淡淡地笑了笑,既沒有出言自謙,也沒有多做解釋,而是側臉看了看不遠處正呐喊著撲將過來的一眾衙役們,就跟趕蒼蠅似地揮了下手,輕描淡寫地下令道:“都拿下罷!”此言一出,站在蕭無畏身後的白長山、燕鐵塔等人立馬撲出了店去,迎上了衝殺過來的一眾衙役們。
沒得打,雙方壓根兒就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別看二十幾名衙役們人多勢眾,一個個殺氣騰騰地,可遇到了燕鐵塔這幾個從屍山血海裏滾打出來的廝殺漢,就有如雞蛋撞上了石頭一般,除了將自己撞得個粉碎之外,壓根兒就傷不到石頭,這不,雙方才一個照麵的交手,那些衝在最前頭的衙役已成了爛泥地翻滾的龍蝦,哀嚎著,慟哭著,可就是起不來身,後頭的見識不妙,轉身想逃,卻又哪能快得過一眾身手高明的王府侍衛們,一陣“撲通,撲通”的拳腳著肉聲爆響之後,氣勢洶洶衝殺過來的衙役們全都哀嚎著倒在了泥水之中。
蕭無畏交待的是“拿下”,那意思便是隻要留條命在便足夠了,一眾王府侍衛們出手間自是稍留了些分寸,沒有殺死一人,可也沒輕饒過一個,二十幾名衙役毫無例外地全都是斷手斷腳,除了哀嚎翻滾之外,壓根兒就無法逃竄離去,其情自是淒慘已極,然則聞訊趕來的民眾卻無一人為這幫子衙役們講情,反倒有不少被衙役們欺壓苦了的民眾們不時地指點著這幫倒黴蛋破口罵著,宣泄著,整個場麵一時間可謂是混亂已極。
“王兄,來,小弟敬您一碗。”蕭無畏壓根兒就沒去看燕鐵塔等人與那幫子衙役們的交手,隻因他很清楚那幫子衙役的能耐也就隻夠欺負一下手無寸鐵的百姓罷了,遇到了燕鐵塔等人,一準是大敗虧輸的結局,這便自顧自地拍開酒壇子上的封泥,端將起來,將麵前的兩個空碗全都斟滿,自取一碗,對著王姓文士示意了一下,滿不在乎地說道。
王姓文士顯然也頗具膽色,盡管被店外那場狠鬥所驚,臉色稍顯蒼白,可手卻依舊很穩,毫不猶豫地端起了酒碗,也沒多客套,一仰頭,一氣飲得個精光,而後朝蕭無畏亮了下杯底,哈哈大笑著道:“痛快,痛快!人生能得如此,縱死也值了!”
此人可用!蕭無畏看人向來不看其人學問有多深,而是看其風骨如何——在蕭無畏看來,為官者首要的便是風骨,其次才是能耐,至於學問麽,其實隻排在最後,這道理很簡單,一個沒有風骨的人,學問再高也是枉然,若是為惡的話,學問愈高為惡愈甚,這一點已經為無數的曆史所證明,諸如蕭無畏所來自的時空中,王莽、蔡京、秦儈等人哪一個不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之輩,可結果又是如何?此時見王姓文士敢於直言,還能有擔當,且膽氣也足,雖尚不知其學問如何,可當一個諫議大夫或是督察禦史已是綽綽有餘了的,蕭無畏自是有心延攬此人,這便滿飲了一碗,笑著道:“王兄豪情,可再滿飲一碗否?”
“好,來,王某舍命陪君子了!”王姓文士此際已經豁出去了,明知道事情已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此時別說他了,便是他叔叔親自前來,也絕對無法逃過一個殺官造反的罪名,左右都是“死”字當頭,卻也就放開了心胸,這便哈哈大笑著端起酒壇子,為自己及蕭無畏滿上了酒碗,哥倆個就著一眾衙役們的哀嚎聲旁若無人地暢飲了起來。
“秦老頭,你竟敢包庇欽犯,有你的,走著瞧,爺不將你整死,這事就不算完!”被鐵鏈子捆倒在地的那名捕頭原本正得意自己的手下大舉來援,可卻萬萬沒想到就這麽短短的數息之間,二十餘號人居然就被對方四名手下全都放倒在地,心中自是又急又怕,可卻沒膽子再朝蕭無畏嘶吼,眼珠子轉了轉,朝著退到了一旁的秦裕低聲喝罵了起來,話語中滿是威脅之意,其本意隻是想嚇唬一下秦裕,也好讓秦裕趁亂給自己鬆綁,以便趁機逃走,卻不料蕭無畏耳朵靈著呢,哪怕是如此噪雜的場麵下,那捕頭的話語依舊是一字不漏地全都聽在了耳中。
嘿,好毒的心腸,這等樣人為吏,百姓豈有活路!蕭無畏緩緩地側了下身子,掃了眼被捆得結結實實的捕頭,突地笑了起來,笑得格外的陰森。
“你,你,你要做甚?別,別,別胡來,某家,某家乃是官身,爾欲造反耶?”那捕頭一見到蕭無畏臉上的笑容意味不對,登時便嚇壞了,結結巴巴地說著,身子哆嗦成了一團。
“好一個官身,好,很好!”蕭無畏本想一刀活劈了這廝,可轉念一想,又改變了主意,冷笑了一聲道:“某若是殺你,平白汙了手,且看爾之上司來了,會如何處置爾這等奸佞小人好了,鐵塔,將這廝踢將出去!”
“好嘞。”燕鐵塔甕聲甕氣地應了一嗓子,大步走了上去,飛起一腳,隻一踹,那捕頭便騰雲駕霧般地飛了起來,重重地砸在了泥地裏,哭嚎著翻滾了起來,那等狼狽之狀登時便惹得一眾圍觀著盡皆大笑不已。
“王兄,呱噪之人已去,你我接著喝。”蕭無畏壓根兒就沒去看那捕頭的“騰飛”,笑嗬嗬地端起了酒碗,勸起了酒來,王姓文士自也毫不示弱,哈哈一笑,舉碗奉陪,笑談無拘間,頗見瀟灑之風度。
“不好啦,官兵來啦,官兵來啦!”就在蕭無畏與王姓文士邊喝邊閑聊的當口上,店外圍觀的人叢中突然響起了淒厲的喊叫聲,無數膽小怕事者紛紛四下逃散了開去,整個場麵霎那間便亂成了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