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了,贏了,哈哈哈,贏了,俺就說嘛,小三一準能贏,哈哈,果真贏了,好,好啊……”唐大胖子一見李振東弓著身子躺在地上好一陣了,都沒能爬身來,登時便樂得一蹦三丈高,抖著一身的肥肉,狂呼亂嚷著,可一雙牛眼卻滴溜溜地瞟向了擺在太子席位上的那兩疊厚厚的銀票,真不曉得這廝究竟是為蕭無畏獲勝而歡呼呢,還是為了他自己又能享受一把數銀票的快感而激動。
“沒想到啊,就蕭無畏這等樣人,竟然能贏了赫赫有名的‘江南一秀’,實是出人意料,嘖嘖。”
“蕭無畏竟然贏了?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嗬嗬,王侍郎喝高了罷,這會兒天黑著呢,哪來的日頭,哈,還是老夫有先見之明,寶都押在蕭無畏身上,這不,贏了吧,來來來,掏銀子出來罷。”
“等等,瞧,李振東站起來了,這仗還沒完呢,急個甚子?”
……
滿殿的大臣們原本正自發愣中,被唐大胖子這麽一嚷,全都醒過了神來,叫好的叫好,喝彩的喝彩,就此戰勝負打賭的,也沒忘了緊趕著索要贏得的賭注,可就在這等亂紛紛的當口,李振東卻艱難地站了起來,左手捂著小腹,抬起右手,抹去嘴角的鮮血,大喘著粗氣,一雙眼似欲噴火地死盯著蕭無畏不放。
李振東不好受,蕭無畏其實也強不到哪去,同樣是疼得直冒冷汗,不過麽,眼瞅著李振東站都快站不穩了,蕭無畏心裏頭還是頗為自得的,畢竟此番苦戰下來,是自己獲得了勝利,這麽一想之下,蒼白的臉上立時露出了一絲微笑,強忍著大腿上的疼痛,戲謔地眯縫了下眼道:“李公子,傷勢無礙罷,還欲戰否?”
“噗……”李振東的傷勢極重,之所以能站得起來,其實就是在強撐著罷了,此時一聽蕭無畏這麽句吊兒郎當的問話,心中怒氣上湧之下,傷勢自是再也壓製不住了,嘴一張,猛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手捂著小腹,彎著腰往後便倒。
“來人,快,扶住李愛卿,快去傳太醫。”一見李振東傷勢大發,生恐李振東在自己宮中出事的蕭如海登時便急了,站將起來,高聲斷喝了一嗓子,大殿中的侍衛以及宦官們立馬亂哄哄地搶上了前去,場麵一時為之大亂……
顯德殿中的棋局已到了尾聲,棋盤上黑白子縱橫交錯,搏殺得極為慘烈,從盤麵上看,執白的弘玄帝稍占優勢,又握有先手,隻消再順勢收了幾個大官子,便能贏下此局,然則弘玄帝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喜色,微微皺著眉頭,手握著枚棋子,遲遲不曾落子,似乎陷入了長考之中,很顯然,弘玄帝的心思早已不在棋上,側身端坐在弘玄帝對麵的左相裴明禮自是不敢出言催促,大殿裏由是靜得詭異,就在此時,燈火一閃間,早先出現過的那名中年宦官悄無聲息地在殿中閃現了出來。
“嗯?”盡管那名中年宦官沒有發出聲響,可弘玄帝顯然已有所察,頭也不抬地吭了一聲。
“啟奏陛下,蕭無畏勝了。”那名中年宦官自是聽得懂弘玄帝吭這一聲的用意之所在,緊趕著躬了下身子,言簡意賅地回了一句。
“哦?”弘玄帝略有些子驚異地抬起了頭來,眼中精光一閃而沒,但卻並沒有出言詢問詳情,而是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揮了下手,示意那名中年宦官退下。
“朕那個賢弟倒是生了個好兒子麽,很有些意思了。”那名中年宦官退下之後,弘玄帝突地展顏一笑,將手中的白子往棋盤上一擱,意味不明地點評了一句。
“陛下聖明。”裴明禮笑著恭維了弘玄帝一句,從棋盒中取出一枚黑子,在棋盤上應了一手,略一沉吟之後,加了一句道:“陛下可要見見這位一鳴驚人的小王爺?”
弘玄帝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拿起枚棋子,把玩了好一陣子,往棋盤上最大的官子處一放,而後不動聲色地開口道:“嗯,再等等看好了,朕不急。”
“陛下棋藝高明,老臣輸了。”裴明禮一見弘玄帝將盤麵上最大的官子給收了,這便笑著推盤而起,躬身而立地說了一句。
“哦?哈哈哈……”弘玄帝有些子突兀地大笑了起來道:“無垢啊,你這是哄著朕開心來著,罷了,時候不早了,爾也早些回府休息去罷,至於蕭無畏麽,此事再看看也好,去罷。”
“是,微臣告退。”弘玄帝金口一開,裴明禮自是不敢再多逗留,恭敬地應了諾,退出了大殿。
“蕭無畏?嗬,有趣,很有趣!”裴明禮去後,弘玄帝默默地坐了好一陣子之後,有些懶散地站了起來,在大殿中來回踱了幾步,捋了捋胸前的長須,眼神閃爍地自言自語了一句,而後大步轉入後宮去了……
“李公子的傷勢已無大礙,老朽開上幾副藥,將養個旬許便可好轉。”一張寬大的木榻上,李振東雙目緊閉地躺著,臉色煞白如紙,一名身著太醫服飾的老者微閉著眼,為李振東把過了脈,而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對侍候在旁的一名中年文士吩咐了一句。
這名中年文士正是鎮海軍節度使府主薄林祖彥——林祖彥,江都人氏,自幼家貧,然苦讀不輟,十六歲即中童試,十八歲更是在江都鄉試上一鳴驚人,高中解元,是時,眾人皆以為林祖彥必將遠赴京師參與掄元大典,林祖彥卻出人意料地投入了鎮海軍中,成了鎮海軍中一名文書,以時人眼光看來,林祖彥乃是三甲之材,居然不求唾手可得之功名,反倒投入鎮海軍中為吏,皆為之扼腕歎息不已,然林祖彥卻甘之若飴,從軍之後,參讚軍機,整理文書,任勞任怨之下,很快便以過人之才華得以出任鎮海軍節度使府主薄,成為李明川之絕對心腹,亦是擁立李振東為世子最堅決之人,此番陪同李振東來京,自是有著緊要之任務,此時見李振東竟然會慘敗於蕭無畏手中,落得個昏迷不醒之慘境,心中惻然不已,此時聽那名太醫言及李振東之傷勢無礙,臉上的焦急之色稍稍緩解了一下,緊趕著拱手行了個禮道:“我家公子之事有勞王太醫費神了,林某多謝了,還請王太醫緊些開藥方為好。”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此老朽份內事耳。”王太醫客氣了幾聲,走到書桌前,大筆一揮,將藥方開了出來,雙手捧著遞給了林祖彥,矜持地捋著長須道:“按此藥方煎服,早中晚各一副,旬餘之後,自可保得無大礙,時辰不早了,老朽告辭。”
“王太醫費心了,些許薄利不成敬意,還請王太醫多多包涵則個。”林祖彥伸手接過藥方,匆匆掃了一眼,隨手遞給了侍候在身邊的一名侍衛,而後從衣袖中取出幾張銀票子,強塞到了王太醫的手中。
那王太醫乃是奉了太子之命前來的,本屬公務,原也就沒怎麽指望能得多少的賞錢,可這偷眼一看,見最上頭那張銀票居然是百兩的,心中自是大喜過望,可口中卻連道不敢,與林祖彥好一番推讓之後,這才欣然而去,算是滿載而歸了的。
“呼……”王太醫方才剛離開,躺在榻上的李振東便翻身坐直了起來,長出了口氣,蒼白的臉色瞬間轉成了紅潤,一雙眼中精光閃閃,哪還有半點受了重傷的樣子。
“二少,您沒事罷?”聽得動靜的林祖彥忙轉回了身去,見是李振東起了,這便關切地問候了一聲。
“沒事。”李振東揮了下手,將屋中侍候著的眾人全都趕了出去,起身下了榻,甩了甩手臂,笑罵了一聲道:“好個蕭無畏,沒想到這麽個浪蕩公子哥倒真有些本事,若不然,某便是要讓他贏也難了,嗬嗬,幸甚,幸甚。”
“公子辛苦了。”林祖彥顯然是知曉內情者,並未因李振東這番話而驚訝,隻是歎息了一聲道:“此番戰敗,雖於大計有利,然於公子的名聲卻是有損,是福是禍卻尚難預料。”
“無妨,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一條某心中有數,京師不亂,我李家豈有機會,這等事情旁人不敢為,某卻是不怕的,林兄不必在意,下一步計劃這便開始好了,至於蕭無畏麽,讓他好生蹦躂去,且看其能鬧出甚幺蛾子出來。”李振東獰笑了一聲,聳了聳肩頭,幾乎是咬著牙,陰惻惻地說道。
“是,屬下遵命。”林祖彥一聽李振東如此說法,自是不會出言反對,拱手為禮地應答了一聲,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哎呀,輕點,輕點,疼死我了,哎喲,輕點啊,嫣紅姐,你不能輕點啊,哎喲……”打輸了的李振東屁事沒有,打贏了的蕭無畏此時正躺在床上窮叫喚著。
“小王爺,您還知道疼啊,有本事跟人決鬥,就別怕疼唄。”嫣紅忙著為蕭無畏推拿,壓根兒就沒出言,倒是站一旁手持著毛巾的小丫環小綠毫不客氣地譏諷了蕭無畏一句。
“好你個死丫頭,竟敢譏諷小爺……哎喲,嘶……”蕭無畏剛沒好氣地罵了小綠一句,冷不防嫣紅的手在其腿上的傷處重重地一推,登時便疼得蕭無畏倒吸了口涼氣,一邊叫喚,一邊縮腿不迭。
“好了,看你下回還敢跟人決鬥不,你啊,盡讓人操心。”嫣紅先前那一推已是完成了全部的工作,此時見蕭無畏縮腿,也就沒再去管他,站起了身來,沒好氣地埋汰了蕭無畏一句,也不管蕭無畏如何叫疼,自去邊上的洗手盆裏淨手。
“嘶,呼……,疼死我了,下一回小爺我絕饒不了李振東那小子!”蕭無畏自打回了府,立馬被自家老爹老娘好一通子斥責,接下來又挨了貼身丫環們一通子埋汰,先前勝利的喜悅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心裏頭對挑起事端的李振東自是極為惱火,這便咧著嘴咒罵了一句。
“還有下次?小王爺你太過分了!”
“就是,下一回啊,您就別叫疼了,自己忍著好了。”
“就是,就是,小王爺您要鬧,可別害得我等姐妹吃掛落。”
……
蕭無畏此言一出,滿屋子的丫環們全都叉起了腰來,人人麵色不善地看著蕭無畏,紛紛出言埋汰,鬧得蕭無畏沒了脾氣,索性翻起薄被蒙住了臉,來個眼不見為淨了,那縮頭烏龜的樣子,登時令滿屋子的丫環們全都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