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

巧手曼撥,曲聲揚,紅唇輕啟,歌聲菲,庭前豔女翩翩舞,輕霧漫卷襲青煙,疑似霓裳落人間,一舞主人悅,再舞賓客歡,曲終人未散,卷袖求恩賞。

“好,曲舞雙絕,明石公,雅人也,某當為之賀!”

“不錯,確實了得,老朽也曾在吳王殿下府上見識過此曲舞,然比之眼前,卻有所不及也,若非明石公大才,豈能調教出如此之絕雅,當賀,當賀!”

“嗯,燕老所言甚是,此曲舞隻得天上見,人間何嚐幾回聞,本官今日可算是開了眼界了,好,好啊!”

……

曲歇舞畢,一眾賓客皆歡顏,亂紛紛地出言奉承著,議論著,唯有高坐在主人席上的一名文雅中年卻是笑而不語,這人正是順帆綢緞莊的主人馬鳴。

馬鳴,字牧武,號,明石公,為人素以慷慨好義而聞名京師,交遊廣泛,上至豪門權貴,下至三教九流,無不引為莫逆,今日恰逢其第七房小妾慶生,本想大辦,卻不料近來京師局勢緊張,宵禁未停,大宴賓客顯然不合時宜,隻得邀了十數至交到府上小酌一番,然則雖說是小酌,可排場卻是不小,歌女舞姬皆是府中精心調教出來的班子,自是當行出色得很,一眾賓客們的反應雖早已在其意料之中,可聽著眾人的奉承話,還是令馬鳴心情愉悅非常。

“打賞,每人十兩銀子。”馬鳴很是享受了一番眾賓客的奉承,這才自得地一揮手,打賞了歌舞班子,而後端起麵前幾子上的酒樽,高高地舉著,笑吟吟地道;“諸公,值此良宵,自當一醉,來,且容馬某敬……”

“桀,桀,桀……死到了臨頭,還有心宴飲,有趣,很有趣!”馬鳴話尚未說完,一陣陰森森的怪笑聲突然在暗處響了起來,那尖細的嗓音在夜空中激蕩著,如同夜梟之叫聲般刺耳異常。

“大膽,本官在此,何方宵小膽敢妄為,看打!”那怪笑聲一起,滿場驚訝,卻激怒了端坐在上首位的一名中年漢子,這人便是京兆府丞尉瞿橫——丞尉乃是負責緝拿江湖大盜的官員,非武藝高強者不可勝任,這瞿勝能穩坐丞尉之職近八年之久,顯然不是啥善茬子,這一怒出手之下,自是非同尋常,但見其手一揚,手中握著的酒樽便已激射而出,準確地射向了怪笑聲之起處,區區一個酒樽,於劃破空間之際,所暴出的銳嘯之聲竟幾可與弓弩之利相提並論。

“好!”

“瞿丞尉高明!”

……

大胤皇朝以武立國,民間尚武之氣濃厚,人人都能耍上幾下子,在座的自也不凡高手,一見到瞿勝出手的聲勢如此之驚人,自是紛紛叫起了好來,可惜還沒等眾人的喝彩聲落定,酒樽劃空而過的銳嘯聲卻突兀地嘎然而止了,如此驚人的一擊射入了黑暗之中後,竟有如泥牛入海一般,連個響兒都不曾發出,亂紛紛的喝彩聲自也就此消停了下去,一眾人等皆驚疑不定地站了起來,惶恐不安地張望著廳堂外的黑暗之處。

“是哪位好朋友前來,馬某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則個,如此良宵,何不坐下來同飲幾樽,也好讓馬某盡一番地主之誼。”眾賓客皆慌,可馬鳴卻是不為所動,甚至連端坐的姿勢都不曾變過一下,笑吟吟地舉著酒樽,對廳堂外頭微微一揚,鎮定自若地朗聲說道。

“桀,桀,桀……,馬掌櫃的酒雖好,灑家卻無福消受,嘿嘿,馬鳴,本名馬躍南,字功耀,山東萊蕪人氏,於弘玄三年奉魯北賀懷亮之密令,假冒山西太原商人之名,潛入京師,暗中圖謀不軌,蓄意謀逆,死罪難逃,爾還有何話可說,嗯?”馬鳴話音剛落,黑暗中怪笑聲再起,將馬鳴的老底全都當眾道了出來。

“何方妖人,膽敢誣陷老夫,上,拿下此賊!”馬鳴一聽那神秘人之言,便已知此番大事不妙了,強自壓住心頭的慌亂,將酒樽重重地往地上一擲,斷喝了一聲,四名站在其身後的高手立刻轟然應諾,各自縱身飛出了廳堂,向那神秘人飛撲了過去。

馬鳴身為魯北在京勢力的統領人物,身邊自是不凡高手保護,那四名壯漢正是其中的佼佼者,每一個皆有三品的武功在身,這一聯手殺出之下,聲勢自是浩大得很,人影飛縱間竟隱隱有風雲雷動之勢,可惜沒等這四名高手撲到怪笑聲起處,就聽那陰森森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好膽,都給灑家拿下!”此言一出,無數勁裝大漢突然從各處湧了出來,呐喊著向廳堂衝殺了過去,不等那四名高手護衛反應過來,已被洶湧而來的人潮生生湮沒,一場惡鬥頃刻間便爆發了起來。

亂了,全都亂了,那些個被馬鳴邀請來的賓客一見到廝殺開始,全都嚇壞了,在不明情況之下,哪敢強行出頭,各自慌亂地四下亂闖,試圖找個安全的地方躲閃,可惜廳堂就那麽大,卻又有甚地方好躲的,整個場麵不可遏製地陷入了混亂之中,卻誰都不曾注意到馬鳴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

逃,趕緊逃!馬鳴機靈得很,一見到外頭那殺將過來的陣勢,便知道敵人的目標便是他自己,雖不清來敵是何方神聖,可在這等敵暗我明的情形下,跟敵人死拚絕對是最愚蠢的做法,所以馬鳴毫不猶豫地便丟下所有人等,一閃身竄入了後堂,急速地穿出廳堂的後門,躍上了房頂,全速在亭台樓榭間飛縱著,拚著老命向後花園奔了去,打算利用密道逃出生天。

一路飛縱之下,後花園終於到了,眼瞅著那座暗藏著密道的假山已近在了咫尺,馬鳴暗自鬆了口氣,一個閃身向假山飛撲了過去,可剛才縱起,卻又猛地停頓了下來,一雙眼中流露出了驚慌無比的神色,死死地盯著突然閃現在假山之前的一道人影。

“馬掌櫃的,走的如此急做甚,可是打算進密道麽?”假山前的那道人影緩步走到了月色之下,一派輕描淡寫狀地調笑了馬鳴一句。

“蕭無畏?”馬鳴借著月色的光芒看清了來人的麵目,不由地便大吃了一驚,後退了小半步,滿臉子驚疑之色地呼了一聲。

“馬掌櫃好眼力,本王既然來了,馬掌櫃的就不必走了,你我不妨好生親熱親熱,嗬嗬,你家主公還欠著本王幾筆賬未還,就請馬掌櫃先付個利息好了。”蕭無畏滿不在乎地聳了下肩頭,笑嗬嗬地說道。

“燕王殿下何必欺人太甚,馬某自問不曾得罪過殿下,即便要馬某死,也請給個理由出來,好讓馬某死也死得瞑目。”馬鳴不清楚蕭無畏為何要出門對付自己,可卻知道蕭無畏既然出了手,那就斷不可能就此放過自己,心中雖慌,可臉上卻是強裝出鎮定的樣子,雙手一抱拳,朗聲說道。

“好說,好說,請借頭一用罷。”蕭無畏戲謔地笑了笑,一抖手,抽出了腰間的軟劍,一振之間,便已抖得筆直。

“殿下,且慢,我家主公與項王爺有約在先,您不能……”一見蕭無畏要動手,馬鳴心一慌,再次退開了小半步,急急地嚷道。

“嘿,不光是爾之頭本王借了,爾在綢緞莊、南城大院、城外七裏莊的那些人之頭本王也借定了,有何冤屈等將來你家主公到了地府之後,再去哭訴罷。”蕭無畏壓根兒就不想聽馬鳴的解釋,冷笑一聲,打斷了馬鳴的話頭,口中漫不經心地說著,手下卻是不緩,身形一閃間,人已一步邁過了五丈餘的距離,手腕一振,一道璀璨的劍光如奔雷一般刺向了馬鳴的眉心。

“老夫跟你拚了!”眼瞅著蕭無畏已悍然出了手,馬鳴頓時便急了,大吼一聲,雙手一抬,一對判官筆已握在了手中,雙筆一個交錯,強行迎著蕭無畏便反擊了過去。

“不錯,這樣就對了。”

蕭無畏如今已是二品巔峰的高手,隻差一步便可進入一品之境,自是絲毫沒將馬鳴的垂死掙紮看在眼中,一見其出手的架勢雖猛,可卻破綻多多,哈哈一笑,渾不在意地抖了下手腕,手中的長劍一顫之下,分出了數道劍芒,分襲馬鳴的眉心、咽喉、胸口檀中穴,赫然竟是相思劍法裏的絕招之一“分光掠影”。

不好!馬鳴本身也是二品高手,一見到蕭無畏此招來得凶悍絕倫,頓時便大吃了一驚,顧不得搶攻,慌亂間雙手連揮,將一對判官筆舞出了無數的虛影,嚴嚴實實地將劍光所襲的諸要穴護在了其中。

“叮叮……”

說時遲,那時快,蕭無畏的劍光瞬間便凶狠地撞上了筆影,頃刻間便爆發出一陣密集的暴響聲,火星四濺中,內力有所不及的馬鳴生生被震得東倒西歪地向後狂退不已。

“死罷!”

蕭無畏得勢不饒人,一招震退了馬鳴之後,絲毫不給其喘息的時間,暴喝了一聲,人隨劍走,和身向馬鳴飛撲了過去,劍尖上的劍芒暴然而起,映照出馬鳴那已扭曲到猙獰的麵目。

完了,這回完了!一見到蕭無畏如此強招出擊,馬鳴便知曉自己已是在劫難逃,將心一橫,索性不防守了,大吼一聲“汰!”雙筆一振之下,發動了全力的反撲,試圖與蕭無畏來個兩敗俱傷。

“劍下留人!”

就在雙方即將全力對決之際,一道黑影急速地從前院飛縱而來,一見已無法攔住蕭無畏的攻擊,不由地便放聲高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