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弟,昨夜之事,啊,那個,昨夜之事九弟可有甚消息否?”麵對著麵色不佳的蕭無畏,蕭如海不免有些子心虛,畢竟下令秦觀遊緩辦王府盜竊案的正是他自個兒,也正因為他這麽一道命令,才給了旁人可利用之機,這才有了詔獄血案的發生,從而導致了眼下這麽個複雜難明的局麵。

蕭無畏多精明的個人,哪會猜不出蕭如海內心裏那些個小計較,左右蕭無畏本就是打算利用一下蕭如海而已,自是懶得跟其一般見識,然則臉上卻故意裝出一副氣惱萬分的樣子,橫了蕭如海一眼,恨聲道:“沒有,哼,那該死的秦少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好好一個案子不趕緊審,以致弄到如今成了這般德性,該殺,該殺!”

一聽蕭無畏如此說法,蕭如海的臉色“唰”地便是一紅,很有種被蕭無畏當場打了記耳光的惱火,可更多的是慚愧,覺得自個兒有些子辜負了蕭無畏創造出來的大好機會,然則蕭如海卻不是個肯輕易認錯之輩,麵對著蕭無畏的怒火,蕭如海訕笑了幾下道:“九弟說得好,那廝確實該死,如今已下了死牢,也算是罪有應得了,九弟何必跟一個將死之人生氣,不值當,不值當啊,嗬嗬,九弟,如今這局麵怕是不好相看,不知九弟可有何妙策否?”

還真是個刻薄寡恩的家夥!盡管蕭無畏早就清楚蕭如海不是啥好鳥,可一聽其竟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秦觀遊的頭上,絲毫沒有半點的憐憫之心,不由地還是一陣惡心泛將起來,暗自腹誹了蕭如海一番。

“難啊,臣弟也正心煩著呢,不知太子哥哥可有甚高見否?”蕭無畏強自壓下心頭的躁悶,一攤手,萬分苦惱之狀地說道。

“啊,這個,這個……”蕭如海原本還以為蕭無畏此番前來見自己會帶著主張來,可沒想到蕭無畏居然也一樣是束手無策,原本滿懷的希望瞬間便成了濃濃的失望,吧咂了幾下嘴唇,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往下說才好了。

蕭如海無話可說,蕭無畏自也不想多言,大殿裏竟就此安靜了下來,哥倆個默默對坐,各自沉吟,一股子壓抑的氣氛就此陡然而起,壓得蕭如海氣息都有些子喘不勻了,無奈之下,隻好搖了搖頭,率先打破了沉默道:“九弟打算如何應對此事?”

若是說應對妙策的話,蕭無畏目下確實沒有,可要說束手無策的話,卻遠遠不至於,實際上,蕭無畏在這等敏感時刻出現在東宮,本身就是個試應手——所謂的試應手,出自圍棋術語,即是此舉本身沒有明確的目的,隻是為了試探一下各方的反應,而後來決定自己的應對策略,很顯然,蕭無畏自個兒對於這招試應手會引起何種反應心裏頭並沒有底,自然也就談不上接下來究竟該如何應對了的,當然了,這麽些內情蕭無畏自是不會跟蕭如海明說的,此時聽其問起應對打算,蕭無畏的眉頭立馬就皺了起來,苦著臉道:“臣弟刑部那頭無人可用,縱使有勁也無處使去,這事情臣弟怕是無能為力了的。”

一聽蕭無畏說“無能為力”,蕭如海的臉色立馬就垮了下來,氣惱萬分地揮了下拳頭,也不知究竟是在跟誰置氣,而後霍然跳將起來,煩躁萬分地在前墀上來回踱著步,氣息粗重得跟牛喘一般,卻偏偏一樣拿不住啥好主意來——刑部三巨頭中,尚書魯彌遠生性剛直,向來不跟皇子們套近乎,而刑部右侍郎左明成是寧王蕭如浩的門下,至於剩下的刑部左侍郎盧成業麽,卻是個跟誰都好說話的主,就一好好先生罷了,且在刑部中權柄有限,基本上屬於邊緣人物,這三者都不是蕭如海可以使喚得上的,如今案子既然已到了刑部,蕭如海同樣也就隻有幹瞪眼的份兒罷了,一念及此,蕭如海對於自個兒按兵不動之舉,自是懊悔到了極點,心裏頭對於出這麽個餿主意的方敏武自又是好一通子的埋怨,偏生當著蕭無畏的麵,還不好將話罵出口來,生生憋得難受已極。

“九弟,難不成我等就如此坐看麽著?莫非真要讓崔顥那等惡賊逃出生天不成,嗯,你說,你說!”蕭如海越想就越是不甘,心浮氣躁地吼了起來,麵孔生生猙獰得如同惡魔一般,似此模樣,哪還有半點太子的尊貴,簡直就跟街頭跳腳罵娘的潑婦相類似了的。

若要說不甘,蕭無畏比起蕭如海來,更有資格不甘,若非蕭如海按兵不動,這會兒崔顥指不定早成階下囚了,一眾皇子們也早該圍繞著京兆府尹這根肉骨頭殺紅了眼,可如今呢,事情複雜得連蕭無畏都看不清其中的關竅,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除了蕭如海外,哪還有旁人,這一見蕭如海居然理直氣壯地朝自個兒發起了火來,就算蕭無畏脾氣再好,也不免勃然大怒了起來,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了蕭如海這麽個蠢才,然則想歸想,做卻不能這麽做,在眼下這等局麵中,蕭如海還是有著極大的利用價值的,蕭無畏並不打算就此跟其扯破了臉,這便長出了口氣,似欲將心中的煩悶全都呼將出去一般,冷靜了片刻之後,這才緩緩地開口道:“太子哥哥莫急,事情尚未到如此之地步。”

“莫急?莫急!孤豈能不急!哼,哼,哼!”蕭如海此時已如同走火入魔了一般,暴跳如雷地在前墀上狂亂地轉著圈,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著,罵罵咧咧地哼著。

草包!蕭無畏暗自在心中罵了一句,可臉上卻滿是誠懇之色地道:“太子哥哥且息怒,事情尚未到無可收拾之田地,那崔顥跑不了!”

“嗯?此話怎講?”蕭如海原本已是徹底失望了,可一聽蕭無畏說事情尚有轉機,不由地便站住了腳,滿臉子疑惑地看了蕭無畏好一陣子,這才沉著聲問道。

“太子哥哥,此事簡單,其一,那牛寶雖死,可其身為崔顥之親外甥的身份卻依舊在,無論如何,縱親為盜的罪名崔顥是斷然逃不過去的,此為其一,其二麽,縱使太子哥哥不參,也有人放崔顥不過,二者相加,崔顥依舊法網難逃,死罪雖可免,貶去外地卻是可想而見之事,這一條小弟卻是敢拿性命來擔保的。”蕭無畏還指望著利用蕭如海去衝鋒陷陣,自是不會坐看其就此頹唐下去,這便微笑著解釋道。

“唔,那好,孤這就下令讓言官上本,參他個徇私舞弊之罪,先拿下再說!”蕭如海將蕭無畏的話細細地咀嚼了一番,覺得頗為有理,自是動了心,生恐再一次錯失了動手的良久,一擊掌,有些子迫不及待地嚷嚷了起來。

“太子哥哥且慢,此事急不得,如今聖上那方尚無明確旨意,若是操之過急,反倒不美,依臣弟看來,準備可私下先做著,待得聖意稍明之後,再作奮力一搏也還來得及。”一見到蕭如海那等興衝衝的樣子,蕭無畏還真是有些子哭笑不得——這當口上,朝野的注意力全都在詔獄血案上,壓根兒就不是出手彈劾崔顥的時機,真要是讓蕭如海如此瞎折騰一把,沒準觸怒了弘玄帝,不單不能扳倒崔顥,反倒有下詔斥責太子無狀的可能性,真要是就此讓崔顥逃過了一劫,那蕭無畏所設計的眾狗爭搶肉骨頭的大戲豈不是得就此落到了空處,有鑒於此,蕭無畏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勸說蕭如海慎重行事。

“也罷,就依九弟所言,哥哥這就安排人去將事情辦了,回頭九弟說何時動手,哥哥全按九弟的意思辦。”一聽蕭無畏出言反對急辦,蕭如海先是愣了愣,而後細細地想了想,頓時便冷靜了下來,讚許地點了點頭道:“九弟放心,哥哥不是小氣之輩,此事若成,哥哥斷忘不了九弟的好。”

“太子哥哥客氣了,此乃臣弟應為之事耳,何足道哉。”蕭無畏對於蕭如海的空口言謝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可口中還是謙謝了一番。

“嗯,你我乃是兄弟,自該齊心協力,以……”蕭如海見蕭無畏如此識趣,心中自是爽利得很,剛想著出言嘉許蕭無畏幾句,可話尚未說完,卻見秦大用陪著司禮宦官高大成急匆匆地從殿外行了進來,立馬停住了話頭,臉色陰晴不定地看了過去。

“老奴參見太子殿下。”高大成見蕭如海看了過來,自是不敢怠慢,緊走數步,搶上前去,躬身行了個禮道。

“免了,高公公,可是父皇處有旨意要宣麽?”蕭如海這會兒心裏頭正發虛,忐忑得緊,可又不願在蕭無畏麵前跌了份,這便強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虛虛一抬手,很是和藹地問了一句道。

“陛下有旨意給燕王殿下。”高大成不亢不卑地行完了大禮,站直了身子,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而後,也沒再給蕭如海出言追問的機會,高聲宣道:“陛下口諭,宣燕王蕭無畏即刻入宮覲見。”

來了,終於來了!蕭無畏一聽這道旨意,便知曉自己的試應手該是起了作用了,心頭不由地便是一凜,緊趕著跪倒在地,高聲應諾道:“臣,蕭無畏領旨謝恩!”話音雖尚算平穩,可內裏卻微微地透著幾絲的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