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各方急報抵京之後,接連十數日裏,朝議紛紛擾擾地始終沒個消停,內閣會議一場接著一場地開著,可惜始終沒能議出個所以然來,戰和之議搖搖擺擺,誰也說服不了誰,大體上,以太師林國棟為首的一派主張綏靖安藩,建議將滎陽王蕭無畏撤職問罪,以為議和之條件與三藩妥協,兵部尚書孫軒望,戶部尚戶李堯前皆附此議;以大皇子蕭如峰為首的軍中諸將卻堅持要戰,諸皇子也皆大多持此議,所不同的是諸皇子又分成了幾個派係,各自推出了掛帥出征的人選——大皇子蕭如峰自請掛帥出征,二皇子則保舉四皇子蕭如義領軍,五、六兩位皇子卻主張禦駕親征,傾舉國之力以敗造亂之藩鎮;禮部尚書葉筌則建議由項王蕭睿出山領軍,以平亂藩,至於吏部尚書方敏武等東宮一係的官員則保持沉默,任由戰、和兩派紛爭不斷,一味地隻是坐山觀虎鬥,各方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朝堂之上熱議非凡,連帶著民間也跟著哄鬧個不休,又怎個熱鬧了得。
朝議如何議蕭無畏壓根兒就不管,當然了,就算他想管也沒那個本事去管,左右有了自家老爹的保證,沒了後顧之憂的蕭無畏也就心安理得地告了病假,索性連大朝都不去上了,貓在府中自得其樂地歇著,不是跟一眾美人兒廝混,便是跟林崇明閑扯,這小日子倒也過得滋潤無比,可惜悠哉的日子總是短暫的,還沒等蕭無畏爽個夠呢,聖旨就到了——陛下有旨,宣蕭無畏兩儀殿議事!
兩儀殿蕭無畏倒是很熟悉,打小了起,前前後後也算是去過不少回了,可那都是逢年過節,去給弘玄帝請安來著,至於議事麽?蕭無畏還真沒曾有過這等榮幸——兩儀殿地處內禁,乃是帝王與閣臣私議之所在,別說從前,便是如今蕭無畏貴為王爺了,也沒在兩儀殿參與議事的資格,這咋一聽弘玄帝召自己到兩儀殿議事,蕭無畏的小心肝可就狂跳了起來,一邊穩住前來宣詔的司禮宦官高大成,一邊緊趕著派人去請自家老爹前來搭救。
蕭無畏算計得不錯,這滿天下也真就隻有項王蕭睿敢跟弘玄帝扳扳腕子的,可惜到了底兒還是落到了空處——派去尋老爺子的蕭三回報:老爺子一早就進宮了,這會兒都還沒回呢。得,一聽此消息,蕭無畏可就真傻眼了,有心不想去麽,那抗旨不遵的罪名著實擔當不起,可真要去呢,心裏頭還真是沒有底氣,繞著彎子跟高大成瞎蘑菇了好一陣子,也沒能從其口中套出點暗示來,百般無奈之下,也隻好硬著頭皮乘了馬車,跟著高大成一道向皇宮趕了去,心裏頭也就別提有多忐忑了的。
皇帝老兒想幹啥?莫非打算將我等父子一鍋膾了?靠,不會罷!老爺子好端端地進宮做甚,該死的,也不給咱一個交待先,看樣子這回怕是麻煩大了!牌子早就遞進殿去了,可等了好一陣子,蕭無畏也沒能等到預計中的宣召,再一看兩儀殿周邊的戒備似乎比往日要森嚴了數倍,小心眼裏立馬直打鼓,很有種趕緊掉頭溜之大吉的衝動,可惜也就隻能想想罷了,蕭無畏可不以為自己能勇悍到從禁內殺出之地步,無奈之餘,也隻能焦躁地站在殿外,等候著召見的旨意。
“陛下有旨,宣滎陽王蕭無畏即刻覲見!”就在蕭無畏滿腦子胡思亂想之際,卻見高大成從殿內急匆匆地行了出來,站在殿前的台階上,高聲宣道。
“臣,蕭無畏,領旨謝恩。”蕭無畏一聽宣召,忙不迭地收斂了下心神,照老例謝了恩,抖了抖寬大的衣袖,大步走上了台階,心思重重地走進了大殿之中,入眼便見弘玄帝正高坐上首,而項王蕭睿則不苟言笑地站在了群臣之首的位置上,其餘閣臣以及諸皇子盡皆在殿中分左右站立著。
“臣,蕭無畏叩見陛下。”蕭無畏雖驚疑自家老爹的出現,可卻不敢多加耽擱,大步搶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大禮叩見不迭。
“免了,平身罷。”麵對著蕭無畏的大禮參拜,弘玄帝麵色平靜地虛抬了下手,語調淡然地吩咐了一句,壓根兒就無法從中聽出弘玄帝此際的心情究竟是如何。
“謝陛下宏恩。”蕭無畏盡自滿心的疑惑,可也沒敢開口發問,規規矩矩地謝了恩,站起了身來,躬身立在殿中,一副乖孩子的樣子,等著弘玄帝開口言事。
眼瞅著蕭無畏這麽個調皮搗蛋的家夥此時竟然如此之老實,弘玄帝的嘴角一彎,不由地莞爾一笑道:“朕聽說爾近來病了,如今可好了麽?”
“回陛下的話,臣偶感風寒,將養了數日,已勉強痊愈,有勞聖心牽掛,皆臣之罪也。”蕭無畏不明白弘玄帝為何有此一問,可又不敢不答,隻好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話裏那個“勉強”自然就是個小尾巴了,也算是進退有據了的。
“嗯,能痊愈便是好事,朕若是病了,怕就沒小畏好得快嘍,年輕就是好啊。”弘玄帝笑嗬嗬地感慨了一句,那話裏同樣也是藏著話,聽得蕭無畏立馬額頭冒了汗,緊趕著躬身應答道:“陛下乃萬金之軀,微臣萬萬不敢相比。”
“罷了,朕宣爾來此,可不是為了聽爾之奉承話的。”弘玄帝哈哈一笑,一揮手道:“黃門侍郎杜鬆舉薦爾為大軍前鋒,爾可敢為否?”
啥啥啥?大軍前鋒?搞沒搞錯?蕭無畏一聽此言,立馬就傻了眼,愣了愣之後,眼睛飛快地瞄向了站在群臣之首的自家老爹,指望著能從老爺子那兒得到點暗示,可惜蕭老爺子的臉色淡然得很,就跟一張平板似地,別說暗示了,連個表情都沒有,鬧得蕭無畏心裏頭直犯叨咕,可還不敢讓弘玄帝多等,這便將心一橫,咬著牙道:“回陛下的話,微臣當誓死以報陛下之宏恩。”
“哦?哈哈哈……”弘玄帝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好,愛卿能有此心,朕心甚慰,然則軍國大事朕不得不謹慎些,現有數人亦有此心,爾可敢與諸將一爭高低否?”
爭一高低?這又他娘的是怎個說法來著?蕭無畏此際實是滿頭的霧水,愣是搞不懂究竟發生了甚事,也不清楚到底要跟誰去爭,更不知曉到底是如何個爭奪法,然則前頭的話都已說出了,自是沒有往回收的理兒,這便麵色一肅,躬身回答道:“但能報效皇恩,臣無甚不敢可言!”
“好,愛卿忠心可嘉,朕沒看錯爾。”蕭無畏話音剛落,弘玄帝便頷首讚許了一句,接著側臉看向了站在左側的兵部尚書孫軒望道:“孫愛卿,人都已到齊了,剩下的事便由愛卿負責好了。”
“臣尊旨!”孫軒望大步走到了殿中,一躬身,高聲應了諾,弘玄帝沒再多言,隻是笑嗬嗬地抬了下手,示意孫軒望自便。
“諸將請出列。”孫軒望在殿中領了旨,轉過了身來,一抬手,高聲宣了一句,此言一出,數人轟然應命而出,皆身著武將之服飾,大皇子蕭如峰、四皇子蕭如義皆在其中,各人皆精神抖擻,唯一的例外便是蕭無畏——此時的蕭無畏正茫然萬分地看著走到了近前的兩位堂兄,實是鬧不明白眼前這一幕究竟是如何整出來的。
“諸位將軍,北方諸藩悍然犯境,擾我朝綱,實屬大逆不道之舉,陛下詔令嚴懲賊寇,維我百姓之安寧,今大軍出征在即,必得勇將以為先鋒,幸得諸位自告奮勇,使我大軍不缺先鋒之才,然先鋒隻能有一人,當擇優而為,諸將以兩場為決勝,其一為沙盤推演,兩兩為戰,取前四進最後沙場演武,以勝戰者掌先鋒之印,爾等可都聽清楚了麽?”孫軒望沒管蕭無畏在那兒發著傻,高聲將比試的程序宣布了一番。
“末將遵命!”眾人皆高聲應了諾,唯有蕭無畏的回話顯得分外的有氣無力,然則混雜在眾人間,卻也並不顯得太過突兀。
不明白,蕭無畏是怎麽也想不明白,眼前這一幕戲劇得簡直跟兒戲一般,哪有軍國大事這麽耍著玩的,還兩場決勝呢,過家家啊,偏生他自個兒還就是這過家家中的一個,不玩還不成,這令蕭無畏很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實在是搞不清楚究竟是他自己瘋了,還是滿殿的大臣外帶皇帝老兒全都瘋了,這麽搞將下去,一準是留名青史的份兒,隻不過是臭名罷了,苦笑,除了苦笑還是苦笑,可任憑蕭無畏如何腹誹,該幹的事兒也還是得跟著幹,這便隨大流地抽了簽,懵懵懂懂地走到了沙盤前,還是沒搞清狀態,手握著一把小旗子,雙目無神地盯著沙盤,半天都沒動過一下,全然一副走了神的樣子。
“咳,咳!”就在蕭無畏發傻的當口,兩聲低咳突兀地響了起來,聲音的來處赫然是項王蕭睿,旁人聽在耳中倒是不覺得有何稀奇的,可落在蕭無畏的耳中,那就簡直跟打雷一般了,不由地便哆嗦了一下,眼神一凜,已是徹底醒過了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