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無計可施

北京政府果斷決策出兵海參崴參與幹涉,大漲了國人誌氣,但是將軍艦巡防延伸至海參崴更北端的廟街舉措卻是有些思慮不周了。

事實上,北京政府如此大手筆操作卻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乃至於無奈之下作出了超過自己能力範圍的大膽舉動。

緣由就在於臨時政府駐守遠東的那些以謝苗諾夫為首的貪婪白俄將領們。

雖然中國出兵公開的目的是響應協約國號召,保護本國僑民和援救白俄臨時政府。但是從始至終,或者說從最低層的白俄士兵到最高層的高爾察克,對待華人如同豬狗的態度絲毫沒有改變。在他們的眼中,肆意屠殺和劫掠華人財富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整個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除了北方軍在貝加爾湖地區大量解救華工華僑,從蒙古或海拉爾就近送回國內,以及部分華僑在海參崴得到北京政府派遣海陸軍的支持輾轉回國以外,其他地區的華僑被迫向那些貪得無厭的白俄軍將領貢獻所有財產,然後沿路乞討向赤塔亦或是海參崴逃難。

派兵進駐整個西伯利亞以及遠東,無論是北方軍,還是北京政府,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何況實力更強大的日本幹涉軍,搶占了遠東絕大多數地區虎視眈眈不已。

民國八年春,白俄軍將領謝苗諾夫實施了一次大規模搶劫華僑行動,據說沒收了伯力一帶華僑至少六百六十五萬盧布的財產。到了夏季,廟街一帶又有華僑一千多萬盧布的財產被沒收。

大批華僑被迫從廟街一帶拖家帶口往南撤退,但是海路被日本人阻斷了,陸路又遭到白俄軍瘋狂的多次劫掠。

眼看排華暴行越演越烈,甚至有可能出現大屠殺的苗頭,北京政府駐俄部隊終於忍不住了。在日本人的仇視和阻撓下,北京政府駐俄部隊派出小部隊,頑強挺進伯力、海蘭泡等地,用行動向敢來騷擾的友邦白俄軍表明強硬態度。

最大的一個行動,就是將駐守長江的江亨號等三艘小炮艇送進黑龍江北部河道巡航。黑龍江的出海口就是更北方的廟街。

要派軍艦進入黑龍江,必須從海參崴北上沿著海路進廟街,然後才能進入黑龍江航道。

民國八年秋,小艦隊指揮官陳世英曆經千辛萬難總算到達廟街出海口。但是在臨時政府和日本人的雙重阻擾下,日本人甚至直接用炮火封鎖了江麵,艦隊被迫停泊在廟街港口,未能進入黑龍江主航道。

隨後,冬季來臨,黑龍江冰封,陳世英的艦隊就被擋在了廟街的冰凍港口,無法完成通過黑龍江及時到達哈爾濱的任務,後勤補給線路被掐斷了。

更糟糕的是,廟街不僅有謝苗諾夫極度仇華的白俄軍隊,還有日本人的海陸兩支幹涉軍部隊。陳世英隻有三艘小炮艇,日本人直接就圍上了四艘驅逐艦和一艘巡洋艦,構成了巨大的安全威脅。

當發現日本人的炮口緩緩朝向自己的艦隊時,大驚失色的陳世英,立即打開軍火庫枕戈達旦,一邊下令戰鬥戒備,一邊緊急向北京政府求援。

屋漏偏逢連夜雨,被國內爭端搞得精疲力竭的北京政府,毫無辦法向遠在廟街的陳世英艦隊提供援助,無奈向英法美等國進行交涉,卻被他們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中國代表在巴黎和會上拒絕簽字的表現,讓這些列強心生不滿,剛好借這個機會出口惡氣。

陳世英卻和吳子玉私交深厚。

在國內風波中因為力挺學生而大出風頭的吳子玉,摸著光頭想了半宿,也是毫無辦法,隻好將求援電報發到了陳安這裏。

可是,陳安也沒轍呀。北方軍控製的最東段,離廟街也是遙遠的可以,實在是鞭長莫及。

日軍先頭部隊已經出現在海拉爾,加上尼布楚一帶的日軍,對我們赤塔駐軍和蒙古方向都構成了夾擊威脅,哪裏能夠抽出兵力遠赴數千裏外的廟街救援?徐永昌揉揉眉頭,顯然也是煩心。

說道日軍出現在海拉爾,林玉山就是一陣牢騷,張雨亭搞什麽名堂,竟然私自同意日軍接管中東路,還允許他們大規模駐軍海拉爾?

號稱石頭的柳石難得開口說了一句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張雨亭最終選擇了全麵投靠日本人,我們也沒辦法呀。

大家頓時沉默了。

民國八年,實際上已經操控東三省的張雨亭張大帥,終於做出了全麵投靠日本人的決定,然後借助日本人的援助,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東北王。但是這個決定的後果就是,日本人的勢力從南滿全麵入侵整個東北,甚至直接奪取了原本屬於沙俄的中東路控製權。

大批日軍馬上順著中東路西進,占領了海拉爾,構成了兩麵夾擊赤塔的戰略態勢。

陳安擺擺手,歎息了一口氣,不要抱怨了。日本人正在和蘇俄進行秘密談判,說不定蘇俄早就承諾用中東路和東北換取日本人的支持,日本人才能這麽肆無忌憚的控製東北。光靠張雨亭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頂不住南滿日本駐軍和朝鮮日本駐軍的強大壓力的。

思考了片刻,陳安接著說道,既然吳子玉大哥提出了請求,陳世英他們也確實是好男兒,我們總得想想辦法。

孫嶽搖了搖頭,從技術兵器上來說,我們是無法對廟街的陳世英艦隊完成援助任務的。

鄧寶珊遲疑了著說,戰術來講,奪取黃金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這個更是無法想象的任務。黃金最多也不過是五百噸,廟街那裏可是有著一個小艦隊呀。

徐永昌估摸了當地的形勢,接著說道,在廟街一帶,存在三股勢力,一股是白俄軍謝苗諾夫的手下,一股是日本駐軍,還有一股應該是遍布整個遠東的蘇俄遊擊隊。無論是那股勢力,都對我們或是陳世英采取仇視態度。

事實上,如果我們明著援助陳世英,或許還對他們帶來更大的麻煩。日本人恨我們,總比恨北京政府更厲害吧。鄧寶珊不客氣地說了一句。

咪了一口茶水的陳安,卻接上徐永昌的話題,廟街的三股勢力應該也不會相互友好吧?

徐永昌愣了一下,那當然,白俄勢力和日本駐軍爾虞我詐,蘇俄遊擊隊更是想盡辦法偷襲白俄軍和日軍,怎麽好得起來?

那就讓他們打得狠一點,就沒有時間來找陳世英的麻煩了。陳安忽然提出一個新的想法。

所有人馬上都看向林玉山,這個隻有情報署總監才知道可不可行了。

林玉山心中合計了良久,終於開口,比較難,但是有一點點機會。讓白俄軍跟日本人打起來,估計不好辦,挑動蘇俄遊擊隊搞一次大規模攻擊日本駐軍倒是可以的。

停頓了片刻,隻是這樣的話,就需要動用好不容易才在蘇俄遊擊隊中打下的釘子了。而且,還需要一定時間,廟街那邊的蘇俄遊擊隊,情報署沒有滲透進去,需要其他地方混進去。涉及到具體情報人員部署,林玉山馬上就說得比較含糊了,看來是比較心疼使用這些釘子的。

用吧,讓蘇俄遊擊隊好好教訓一下日本人。上次他們在海蘭泡一帶偷襲,一舉吃掉一個半殘的田中營,日本人發狠足足在那一帶清剿了三個月。還是很有作用的。陳安思忖了一會兒,下定了決心。

好的。既然陳安定下了,林玉山隻有同意了。

會議一結束,虎子馬上帶著一些人手奔赴鄂木斯克,再遲一點,說不定高爾察克已經敗退逃離了。

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終於啟動。

秘密奪取沙俄黃金,確實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後續出發的趙壽山,依然選擇了精銳的高在田空降營當做執行任務的隊伍。可是這支準備秘密行軍的部隊,開著冒著濃煙的燒炭車剛走到西伯利亞鐵路幹線附近,就徹底傻眼了。

整個鐵路沿線,無論是鐵路線上,還是旁邊交織的汽車道上,甚至應該說是漫山遍野,到處都是往東撤退的散兵遊勇和俄羅斯難民。

哪有什麽秘密行軍可言呀。

陳安是想當然了,完全沒有準確估計從西方撤退的難民潮問題。高爾察克上將從鄂木斯克有組織撤退的,是服從臨時政府的所謂精英分子或是忠順分子,還有無數的難民沒有被納入那個大撤退隊伍,而是直接沿著往東的一切道路向遠東地區逃難。

尤其是其中還有不少的潰兵。

當趙壽山和高在田第三十次擊潰前來劫車的白俄散兵或者是俄羅斯難民部隊後,整個空降營的車隊,也隻好華麗麗地撤回了巴爾喀什湖地區。根本無法繼續西進了,再往前進,估計還沒有到鄂木斯克,空降營的彈藥就要用光了。

用鐵路也不行,沿途無數的小站耳目混雜不說,就是在鐵路線上瘋狂襲擊的蘇俄遊擊隊,足以讓任何機車都變得毫無安全可言,除非是用上整個步兵營沿路打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鄂木斯克的東撤大軍終於開始行動。

托木斯克,這是高爾察克領導的東撤大軍準備到達的第一站。他們準備不經過北方軍控製的貝加爾湖南部,而是準備從北部或者直接從貝加爾湖冰麵上穿過到遠東地區。

當秘密隨同高爾察克東撤大軍來到托木斯克的虎子,發來這一封電報時,北方軍大本營的所有人再一次懵了。高爾察克真的是準備將一百二十五萬人送進地獄嗎?陳安望著比昔日寒冷了許多的天空,有些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