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絕宴
“恭彌……”
非得這樣做不可嗎?
帶著澀意的後半句話,在那樣冷冷瞥過來的一眼中,默默的吞了回去。
棕發少年隻能小心翼翼的、用所能達到的最不明顯的動作,支撐住自己黑發好友的身體,力求在不碰到剛剛簡易包紮好的傷口的同時,盡快的前往目的地。
那樣毫不留情的創傷,在沒有做好處理的情況下又在布滿灰塵的地下室裏呆了那麽久……恐怕恭彌之後會需要休養一段時間了。
淡淡的苦澀從心底泛起。少年在靜默一片、隻有細微腳步和斷續的粗重喘息聲裏的境地下,拚命的忍耐著在心裏橫衝直撞、波濤起伏的情感。
啊啊,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說不定都是他的錯呢。
盡管明知道哪怕是再來一次他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在複雜難言的思緒下,像是這樣軟弱無力又蠢笨的要命的想法,還是不止一次的冒了出來。
緩緩滲出的猩紅**,沾染了狼狽灰塵的淩亂黑發……不敢置信般微微顫抖的湛藍瞳仁,連勉強微笑都凝固在麵龐上的不安神情……
會變成現在這種局麵,也都是……
——真是太丟臉了。曾經像是推翻棋盤一樣把整個星係都玩弄於掌心的魄力和冷漠,都被他丟到哪裏去了?
大概,就連身為自己半身的白夜,都沒有辦法忍受他這種遲疑不定的丟臉行為了吧?
沒想到……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品味到了帶著溫情的暖意之後,就算是“夏久”這樣的存在,也竟然……
“別多想。澤田綱吉。”
向前的腳步在終於到達的門前停下,黑發的風紀委員長推開了一路上心神不定的友人,不顧在那樣的動作下再一次裂開的傷口,漠然舉起了雙拐:
“我隻是選擇了將那個膽敢破壞風紀的家夥咬殺——僅此而已。”
——門開了。
昏暗一片的光線下,勾勒出破舊沙發的剪影。
坐在沙發上的人好整以暇的交疊著雙腿,微微向後一仰,在曖昧不明的光影中,含著笑意的異色雙眸微微眯起:
“哦呀哦呀……看看我迎來了怎樣的貴客?是前兩天的手下敗將,以及……尊敬的、至高無上的Vongola十代目嗎?”
陌生的、帶著明顯敵意的眼神。
並不怎樣冰冷,卻像是在冬日裏毫無防備吞咽下的冰塊,從舌尖到胃部,都在那樣的溫度裏輕微收縮。
思緒尚且還亂成一團,身體已經在本能下按照早已構思好的劇本動作了起來。
少年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好像在極度的震驚之下忘卻了禮儀一樣伸出手指、直直的指向對麵:
“啊……啊!是你!”
——站在他身側的二頭身家庭教師向上一抬帽簷,犀利的掃視了他一眼。
倒是對麵十指交叉抵在下顎的俊美少年心情愉悅的笑了起來。
“Kufufu……原來你還記得我嗎,Vongola十代目?我們在夏日裏美麗迷人的西西裏島才見過麵的,不是嗎?哦呀哦呀,真是可惜。早知道在那個時候,就應該和你締結下契約才是——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早一點在一起了呢。”
“……”
‘……’
在難得的糾結愧疚情緒裏突然摻入想揍某個人的念頭……這種感覺,究竟是……
“廢話少說。這麽急著被我咬殺嗎。”風紀委員長漠然瞥了一眼正滿臉木然忙著向外吐省略號的少年,微微躬下身,擺出了進攻的姿勢。
“嗯?並盛的秩序啊……看看你身上的傷,就算走路都很困難吧?不要再妄想著打倒我了。”
這樣說著,敵人終於站起身來,向身側展開的右手中突兀的出現了一柄泛著銀光的三叉戟,接著——他猛地將武器向地麵上一敲。
——頓時,岩漿四濺。
啊啊,雖然能夠很明顯的感受到這家夥的幻術又有所進步……但是,一上來就放大招?
該死的——!就算有我剛得出成果的壓製輪回眼副作用的藥物來作為保障,你就能把它當做肆無忌憚的資本了嗎?混蛋六道骸!你又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少年一邊抑製著自己開始怒火中燒的心情,一邊竭力拉著眼中殺意灼灼想要衝上去直接把對方大卸八塊的雲雀恭彌向後退了兩步,躲過了一瞬間從腳下纏繞上來的毒蛇。
“放開我。澤田——”
“唔?已經開始內訌了嗎?所謂Vongola,也不過如此啊!”
突兀插入對話的聲音,讓正在爭執中的兩個人同時轉過頭去,將視線投注在了敵人的身上。
——含著冰冷笑意的視線從棕發少年的麵龐上一掃而過,轉而嘲諷般的停留在了滿身血汙的雲雀恭彌身上。
視線避閃了——他在不安。
——為什麽?
啊……!
剛才,在提到名字的時候……
大概在察覺到自己精神波動的時候,就已經隱隱約約有所預感了吧……?但是,盡管如此,卻依然……不願意接受嗎?
……骸。
酸澀的痛感從心底泛起,湧上咽喉,直逼眼底——少年裝作若無其事的咳了兩聲,低下頭躲過了從發梢掠過的巨大隕石。
即使會讓你受傷,即使會被你憎惡,即使會被荊棘穿透整顆心髒,我也——
拾起掉落在腳邊的浮萍拐,少年猛地一轉身,穩穩地抵住了淩厲襲來的三叉戟。
隔著交錯的武器,鏡片後金棕色的瞳眸靜靜的凝視著那張不自覺皺起眉頭的俊美麵孔:
“初次……”
“砰——!!”
緊閉的門在巨大的爆炸聲中向屋內倒下,感受到武器上壓下的重力在一瞬間減輕,少年隻來的及俯下身護住在嚴重的傷勢下帶著不甘與怒火倒下的黑發好友,保持著警戒,伸手揮散了眼前的濃煙。
“咳咳……十代目……!”
嗯?
在震驚望過去的視野裏,映入了滿身傷痕艱難倚在門口的獄寺隼人。
感受到了自家十代目的視線,這個宣誓要成為“十代目左右手”的少年抬起眼來,明銳的祖母綠瞳仁裏燃燒著永不屈服的火焰。
“十代目……敵人已經清除了!請放心,沒有受到損傷——唔!”
終於因為看見自己最重要的首領安然無恙而感到安心,在一瞬間的放鬆後,獄寺不得不在猛然襲來的劇痛中捂著頭部狼狽倒下。
“混……混蛋……!!”
在獄寺低低響起的痛苦□中迅速回過頭去的少年,注視著六道骸將手裏銀色手槍抵在自己太陽穴上的動作,神色驀然寒了下來。
注意到對方冰寒刺骨的視線,撥開額前深藍色發絲的逃犯隻是嘲諷般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Kufufu……Kuhahaha——!肮髒的黑手黨,全部都下地獄去吧……!Arrivederci!”
“——等一下,六道骸。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從嘴裏吐出的,是意料之外平靜的不能再平靜的話語。
——好像那個在這樣的動作下恨不能親手了結對方的人,不是他一樣。
“哦呀?請說吧,即將被我奪取身體的Vongola十代目。”
回應他的,是一如既往輕佻又漠然的話。
“你把生命……別人的,和自己的——都當做什麽呢?”
眉毛一挑,沒有持槍的另一隻手抬起,修長的指節緩緩從唇上劃過,彎起一個曖昧……曖昧又瘋狂的弧度:
“玩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