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有敵來襲
我歎了一口氣。
我發現最近睜眼,都需要先確定一下身在何處,否則會記憶錯亂。正如現在,我看到的一間偌大的寢殿,富麗堂皇,隔著一層紗簾,我可以看到窗外歡快奔流的溪水,在芸芸眾山之間開出了一條峽道。床前的地上鋪著精細織成的白色虎皮,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床靠上飄著輕盈的白色紗幔,看上去好不詭異。而我,正臥在這張名貴的床上。
我有那麽一時的怔忪,想著我是不是忘記了一些事,然而,當我回想起最後一幕是被段湮劈倒在地,覺得此時此刻身在此地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這裏我熟悉得很,正是段湮常年居所——天之涯。三麵環山,一麵環海,景色是不錯的,就是我對此地的印象不是特別好。上一世,段湮就是在這裏……唉,不提也罷,想想就覺得心中一陣別扭。
我捂住嘴巴打了個哈欠,柔滑的觸感撫過手臂,我詫異地低頭一看,是一身絲質裏衣,與我之前穿的那套完全不同,可見有人幫我換過了,體內氣息平穩,應是被人療過內傷。隻是我的外套,和我的鞋子在哪裏?!
光腳下床,踩上那張虎皮,舉目環視了一下,在桌上發現了碎月刀和我的匕首。啊,我就猜到段湮沒那麽狠心,至少防身武器還記得給我留著。但是衣服啊,衣服……沒衣服我如何出門?!
正當我望著那沙質床幔,手中拿著匕首蠢蠢欲動的時候,耳邊聽得一陣腳步聲,正往這邊過來。聽這落腳的聲音,像是不會武功的人,嗯,還是個女人。
我坐回床上,等那人推門進來,果然是段湮的小丫鬟酥兒。這小丫頭年紀雖小,但乖巧靈動,因為被段湮從死人堆裏救出來,所以一直跟著段湮忠心耿耿從無二心。隻是看到她手上並無衣物,心裏還是一陣失望。
她見我醒了,將手中的托盤往桌上一放,很有距離地對著我遙遙俯身道:“顧公子醒了就好,請先用早點吧。”
唉,如果來的是個小廝,我還能扒件現成的衣服;這來的是個小丫頭……就算我不介意穿女裝好了,我也不能對個女童下手不是!
我對著她微微一笑,問道:“為何不讓小廝來伺候,你這一女娃在男子房中似有不妥。”
“公子說了,如果讓男人來服侍顧公子才是不妥,所以才讓我來的。”
“……”段湮!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真的有必要差到這種程度嗎?!
“啊,那不知在下的衣服……”我婉轉地提示。
“公子說了,不喜歡你穿成那樣,所以不給你。”
“……”我實在是忍不住撫額,我那一身衣服和楚唯相同款式,我就算是懷疑自己的品味,也不該懷疑楚唯的眼光,我與段湮的審美相差太大,已經不能用鴻溝來形容了,“你讓你公子把他自己的衣裳給我,這總成吧?!”
“公子的衣服怎能讓你穿?!”
“哎呀,好冷啊。”我搓了搓手,哈了口氣,“再不給我加衣服,我就要凍死了……”
女孩聞言,麵容似有猶豫,眼珠子轉了半晌,終於一嘟嘴,跑出去了。
酥兒最是天真善良,要哄騙她還是易如反掌,隻希望此舉不要被段湮懷恨在心就好。
我在桌邊靜等片刻,身後的門忽然被一束內力掃開,發出“哐”的一聲響。我剛轉過臉來,就被一白色的絲布砸中,一手拿下,發現麵前的段湮臉色不善道:“拿去穿!”
我將手中衣物抖開,是一件月白色的武袍,領間還縫著鬆軟的白色狐狸皮毛,與身前那位人士身上的衣服是相同的款式。我毫不客氣地立刻披衣而上,係緊腰帶,心中滿足感溢於言表。哈,倆兄弟穿同樣的衣服,隻有在小時候才能看見,如今又體驗了一把。
“喜歡?”段湮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想他一定不知道我心中想什麽。
“段兄的衣服,我早就想穿一次了,自然喜歡。”我露了個大大的笑容,將對方閃得直接扭過頭去。
“哼,東邊沐衣閣,要穿什麽,自己挑。”
“這麽大方?”我笑笑,調侃道,“你身上的也可以挑嗎?”
段湮的一記眼刀風韻猶存,袖袍一揮,隻道:“陳家十六口,我可暫時不動,但我並未改變主意,若你不能做到讓我滿意,我會用他們的血,淋你一臉!”
“喔?”我試探地問道,“那你如何才能滿意?”
“自己想吧!”月白色雲袖在空中一抖,段湮人已消失在眼前,那句冷哼聲卻並未逃過我的耳朵。哈,脾氣說變就變,突然而來的怒意又是為哪般?
我搖搖頭,哂笑:“哎,即便是同根,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小弟又怎知你想要什麽?”
剛喝完一杯茶,門口有傳來敲門聲,是酥兒那丫頭去而複返,端果盆來了。
“有茶有果,天之涯待客之道實在厚道。”我嬉笑,正要順手接過,卻被酥兒一擋。
“天之涯從未怠慢過客人。”她身子一側道,“禮是尊禮,可這客卻是匪客!”
“喔?”這話從一個小女娃口中說出,還真是有趣,我忍笑道,“此話怎講?”
“公子待你從未像待他人一般,如此上心,將你帶回天之涯,還親自給你換衣療傷,就連他自己的寢殿都空出來給你,可你幾句話就將他惹生氣了,此等行為,並非客道,我不喜歡你!”
“哎呀,好大一頂高帽。”我笑笑,“隻是,你喜不喜歡我,跟我也沒有很大關係呀。”
“你!”小娃大怒,“公子怎會將你這樣的人帶回來,虧我之前還擔心你著涼,去找公子詢衣呢!”
“啊,那之前是要多謝你了。”我手指一勾,用內力吸了一顆葡萄,扔進嘴裏,成功地看著對方火冒三丈,“有空在腹中醞釀罵稿,還不如趕緊去通知你家公子,有貴客不請自來了。”
“什麽貴客?”酥兒愣了一愣。
我指指南麵朝海的大門:“我好像聽到有船帆的聲音。”
酥兒立刻放下果盆,奔到窗前,拉起簾子,正仔細看著,卻突然麵露驚詫,隨即隻聽得一聲尖嘯,似有重物從空中飛來,整個閣樓晃了一晃。
“不好,有敵來襲!”酥兒急得原地團團轉,“公子不在天之涯,這……我去燃煙花!”
段湮不在?我一陣愕然,明明之前還跟我說“自己想吧”,下一刻人麵不知何處去,而這個時候,卻有不速之客找上門來,會不會太湊巧了一些?
“等你燃完煙花,樓都被屠完了……”看著慌慌張張找煙花竹筒的酥兒,我歎了一口氣,碎月刀別在腰間,手中藏起匕首,一腳踏上窗沿,將嘴裏的葡萄籽吐出,手指聚起強大的內勁連彈四下,直往那船的側板襲去。
“鞋子……”邊上傳來動靜,我轉頭一看,酥兒將我的鞋子端了出來。
所以說,好的隊友是很重要的。我立刻穿上鞋襪,重新跳到窗上時,海麵上的船已經開始下沉,海上一大批黑不溜秋的人頭正往這邊遊蕩。
“你繼續找煙花吧。”我向後頭交待了一句,立刻躍下三丈高的窗子,落在海邊的礁石上。
腳下驚濤拍岸,海上風險重生,下沉的船隻隻剩下一個桅杆,那頂端,站著玄津。
楓劍門竟然自己找上門來,實在是稀奇。不過我上一世的印象中,楓劍門沒有攻過天之涯,難道是因為這一世段湮沒有在分水嶺被擒住,導致楓劍門的計劃也變動了麽?
天之涯除了段湮,隻有一個啞巴小廝和酥兒,毫無戰力可言,看來以一敵百這種事情,是不可避免地落到我身上了。光是看著這群遊過來的藥人,我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不怕刀劍,不懼水淹,這讓我如何是好?
“段湮,限你一炷香內交出劍訣,否則你的天之涯,恐難以保全!”玄津的好威嚇在整個天之涯內回旋。
我心中一樂,笑道:“哈,一炷香之內,在下就能讓你不能保全了,你還是惜命吧。”
話音剛落,那玄津便一臉怒容地踏水而來。雖然我不是段湮,不過想在天之涯內撒野,也得看是誰把關吧?玄津此人武功平平,比之師兄嚴昭也遜上幾分,要解決他本應該是很容易的事,可是楓劍門門主楚江詭計多端,真的會留下這麽大一個漏洞,讓玄津和段湮對上嗎?
我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見招拆招,隨機行事。隨著身後一聲煙花竄響,那一百來個藥人陸續上岸,直向我衝過來,與此同時,玄津的一劍已然到達眼前。我迅速避過,借著那劍風一推,正中身側的敵人,旋身的同時,揮出一手,十分順便地扇了玄津一巴掌。
“你!”玄津怒上眉梢,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是你!”
“很可惜啊。”我遺憾地一笑,“段湮不在,我代為教訓你。你當慶幸我沒一招解決你。”
玄津再一次滿含殺意地刺劍而來,皆被我以力打力震了回去,我拔出匕首周身旋了一圈,將周圍的藥人彈開,直取玄津脖頸,卻被一把彎刀格開。我一驚,退後些許,對方是一個南疆人,比之之前遇到的那些更為強悍,力大無比,而且內勁剛硬,隻是除了一雙眼睛,其他都被布巾擋住,看不見真實容貌。
“哼,還有後援啊。”此人功力遠在玄津之上,二人合力對我,加之又有百來個藥人,這一場苦戰,不知道要打到何時。
“你也得意不了多久。”玄津忽然詭異地一笑道,“本來是對付段湮用的,現在用在你身上也不可惜。”
不就多了個南疆人,至於這麽狐假虎威的麽?!我不屑地撇撇嘴,手中匕首一轉,向上一躍,借著身後襲來的兵器之力一點,躍近玄津與那南疆人,與其纏鬥起來。
南疆人的招式我並不是很熟悉,應付起來勉勉強強,隻是玄津從旁突如其來的陰招實在讓我頭疼,加之側邊總是會有藥人冒出來,長久下去,必定會力竭。我當機立斷,蓄力於匕,如撥動琴弦一般一彈匕身,灌入我十層內力的匕風圈散開來。這一招滿天繁華,至今無人能避,一丈以內的藥人全部被震碎,血肉橫飛,而眼前的玄津被那南疆人一護,隻是受了些內傷,二人的嘴角皆淌了血絲。
“喔,命很大麽……”我上前兩步,正準備再進行攻擊,卻忽然覺得全身一麻,手有些使不上力氣。
“哼,我早說過你得意不了多久。”玄津了然一笑,“雖然見效晚了些……南疆的十裏飄香,可是有名的吹毒,你既嚐過,也應當是死而無憾了。”
十裏飄香,傳聞中在十裏之外吹出的毒煙,可讓此處的人全身麻痹,無法行動。這種陰損的招數,也隻有楚江做得出來!
眼見那兩人再次攻過來,我一咬牙,引丹田之氣貫通全身,勉力支撐,這場仗,必須速戰速決!
手中匕首一閃,格住那把彎刀,我將匕首一鬆,改換左手接過,迅速在那南疆人腰間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同時右掌向身後一拍,震飛了欲圍我的玄津。
我沒給他們喘氣的機會,以手為劍掃出兩道劍氣直逼他們,同時旋身踹飛了源源不斷上來的藥人。僅僅隻是一小會兒,我便覺得周身疲憊,那陣麻痹感愈來愈強烈,再過不久,恐怕連真氣都壓製不住。
必須先解決那個南疆人!我事不遲疑,率先攻上剛嘔出一口血的南疆人,他揮刀擋住我的迎麵一擊,卻是遂了我的意。我手指在匕身上一彈,血水瞬間濺滿我的臉,他大叫著捂住眼睛,立刻倒在地上滾起來。
我心口突然一痛,頓住的身形接受了玄津回馬一掌,外來的內力在體內激蕩,我按住胸口吐出了一口濁血。大量耗費的真氣讓全身血液流動速度加快,心髒有些承受不了。要快,隻要再把玄津解決掉,剩下的藥人便不足為懼。
我忍住疼痛,指尖蓄力,正準備最後一擊,四周的藥人突然不管不顧地一起湧上來。我正用內力擋住那欲來刀劍,耳邊忽聞一聲破空之聲,心下暗道不好的同時,身體卻突然一震,那倒地的南疆人在身後發出喑啞的嘶叫,那灌滿怒氣的一掌讓我氣息一亂,同時身前的玄津也一掌拍來,兩股內勁一前一後貫穿我的身體,仿佛撕裂般疼痛。
無法再維持擋住刀劍的內力,我腳一軟,單膝跪倒在地,麻痹感襲滿周身,連跟手指都無法動彈了。楚唯……我與你約好絕不會死,恐怕我要食言了……眼見那刀劍要落到我的身上,我不忍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