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江邊遇襲

我看見一雙藍黑色的瞳孔,化作了藍綠色的江水,隨著波動,一深一淺地晃動。那碧綠的江水,在日光的照耀下,迷亂了我的眼睛。我將手伸進了那謎樣深邃的水,感受著它冰涼而又溫潤的觸感,雙手捧起,卻絲毫不見綠色。透明無色的**順著我的指縫緩緩滴落,濺起一陣陣水珠,沾濕了衣擺,滲透了布鞋。

師父的墓,最終還是落在了避世山莊。師父在此生活了將近十多年,一定也是不舍得離去的。

師兄嚴昭,早已不見人影。

從師父口中得知真相的我,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怨恨。十幾年來的習慣,並不是一朝的言語,便能撼動的。我不像段湮,從小就過著江湖中舔血的日子。我是在師父的關愛下逐步成長的。

離開避世山莊,我的內心依然無法激蕩起來。也許是體內憑空多出來的內力,又或者是連日的事件已然讓我麻木,我隻覺內心平靜,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尋找楚唯和師兄嚴昭。

我依然與秦非月同行,逆著江流,一路尋去。

空中掠過一聲長嘯,我抬頭,一雙強勁的翅膀沒入雲霄。

“我想……”我輕輕地說著,心裏一下子不知道是說給誰聽,“楚唯也許已經不在這裏了。”

“你如果想找,盡可以繼續。”秦非月坐在一旁,不知疲倦地扔著石子,水麵上蕩著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不了,都尋了一月了。”我看著身後樹林裏光禿禿的樹椏,“若楚唯還活著,也定不會一直待在這裏的……”

“那之後有何打算?”秦非月一臉無所謂地打了個哈欠。

“如果我是段家的人……”我低頭沉思,“我有必要幫段湮拿回屬於段家的東西。”

“包括複仇?”秦非月似笑非笑地又扔出一顆石子,“這樣你和楚唯就成了仇人了。”

“……”這事我還真沒想過。我並非在仇恨中長大,也並不覺得自己的生活很糟糕,所以並沒有報仇的欲望。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不孝,可是我覺得就算要報仇,也應當找當事人,而非無辜的後代。否則我與那些屠殺段家全門的人,又有何區別?

“有人來了。”秦非月扔掉了手上剩餘的石子,拍了拍手,站了起來,月型琉璃佩與刀柄磕碰出清脆的聲響。

秦非月說話的那一瞬間,我的耳邊也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十分雜亂,卻剛勁有力,大約十來個人左右。

“十三人。”秦非月懶懶地開口,“我十你三。”

我尚未反應過來,剛想問你怎麽就知道人是來找我們的,樹叢中就一陣沙響,躍出了一隊人。

“哼,秦非月!”為首的一人包著頭巾,好似不是中原人,手上是一把南疆的彎刀,“一看到那鷹我就知道你在附近,總算被我們給找著了。”

“我實在想不通,你們為何偏要一個個頭包得跟個膿包似的,也不去醫館看看腦袋……”秦非月一手撫過刀柄上的玉炔,輕描淡寫,“莫非已經窮到隻能靠打劫維持生計了麽。”

秦非月話音剛落,那邊的人便按捺不住,紛紛拔出兵器,大吼一聲就衝了過來。

“哈,這麽生氣做什麽,腦袋不好就不要做這麽誇張的表情……”秦非月身形隻是微動,每一次都準確無誤地堪堪避過砍來的刀,“這麽難看,怪不得你女人都投他人懷抱了。”

“你給我去死!”那人被秦非月的言語激得連下手都是實打實的狠招,“姓秦的,你橫刀奪愛,天理不容!”

“你哪隻眼睛見到我橫刀奪愛。”秦非月一臉無辜地劈手拍了對方的肩膀,輕盈地轉了個身避過身後的暗刀,“自己的女人自己看不牢,反倒怪我,羞也不羞。”

我目瞪口呆地消化這一連串的對話,總算明白秦非月為何如此遭人恨了。

身側一把彎刀襲來,我側身一閃,迎麵又是一記砍刀。秦非月這個麻煩的家夥,師父居然讓他來照顧我,我沒被他拖累死就算幸運的了。

拔出匕首,格住兩把彎刀,我確實好久沒活動筋骨了。這群南疆人雖然武功招式十分簡單利落,但是力氣實在很大,我拚勁全力用內力將兩把刀震開,手卻已經有些軟了。

看來實在不能與之硬拚……我也學著秦非月的樣子,左避右閃,看準時機就拍一掌,隻是功力沒有秦非月好,那一掌似乎沒什麽作用。

“你真是空有了一身強大的內力。”秦非月不滿地繞到我邊上,“明明很簡單就能撂倒對方……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你這麽說很傷人自尊好嗎!畢竟不是自己的內力,我還沒習慣呢!

我咬了咬下唇,匕首轉了個刃,貼著迎來的彎刀滑了過去,待到接近對方刀柄時,匕首猛地一拍對方的手指,那人吃痛地鬆手,彎刀落地。

“你真是太仁慈了。”秦非月語氣十分無奈,碎月刀連帶著刀鞘並未拔出,輕輕地往丟了刀的那人身上一點,那人便直直往後飛去,撞上一顆大樹,滑落下之後變沒了動靜。

“記住,隻有失去意識的人,才能算是放心。”秦非月勾了勾嘴角,“當然,死人就更放心了。”

“……”我上輩子沒少殺人,這輩子自然不希望重蹈覆轍,能不殺便不殺。可是跟著秦非月這廝,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又一把彎刀從背後而致,我本能地用匕首格擋,卻被秦非月一拍,整個人往側邊轉了個身,躲過了迎麵的刀鋒。

我心底很不爽地瞪著秦非月,你這家夥難道不知道打擾別人使招是個很討人厭的事情嗎?!誰知對方的情緒反而比我更不滿,臉色十分難看地拔了碎月刀,我隻能看清楚他將刀刃翻了一下,其他的根本沒看清,頃刻間就回刀入鞘了,月型琉璃佩由力而撞上刀柄,發出一聲長長的清音。原本還在周圍亂竄的南疆人忽然一瞬間停止了動作,片刻之後竟齊齊往地上一倒。

我還在回憶之前見到的片段,秦非月就忽然抓著我的衣襟就劈頭蓋臉喊道:“你師父都教了你什麽!你跟我學!”

“……”我都沒個所謂,你這麽激動是做什麽。

“少緣主武是匕首麽?”秦非月抽過我的匕首,左看看右看看,“勉強入眼。”

“……我確實慣用匕首,兼用短劍,長劍就駕馭不了。”小時候一直覺得貼身近戰很有打鬥美感,遂一直喜歡用短匕,現在想想簡直是蠢透了。

“你輕功不錯,使用匕首很有優勢,就是腳下太飄,明日起每天兩個時辰的站樁。”秦非月還不等我同意,就開始自顧自地繼續安排,“會奪刀式嗎?”

我點了點頭,無論哪派的武功,都有類似去劍式或者奪刀式的招式,秦非月這麽一問,還真是小看我的。

他將匕首丟還給我,道:“我教你。”

喂,大哥,你剛沒看到我點頭嗎!我說我會奪刀式!

“我現在要奪取你的匕首,給我護好了。”秦非月給了我極短一段時間反應,然後忽然出手,一掌切進我的內肘,待我想要拍開時又改掌為爪,死死地卡住我的手腕向外一翻,一記手刀砍在虎口,我脫力地鬆了匕首,被對方轉手接住了。

一套動作一氣嗬成,如行雲流水般十分連貫,而秦非月僅僅隻用了一隻左手,身形未動,就連腰間的月型琉璃佩都沒發出過聲音,讓我大受打擊。

我愣愣地看著對方手中的匕首,消散多年的好強之心被之激發了出來:“再來!”

“如果你不可避免地被打掉匕首,注意用你的另外一隻手,那不是擺設。”秦非月戲謔地一笑,“剛才那套動作記清楚了?你來奪我。我會讓你打落匕首,且看我如何奪回。”

秦非月這家夥……果然是我最討厭的一類人!

我學著秦非月的手法,一掌切入對方的右手手肘。

“學得不錯,速度和力道掌握好。”秦非月玩笑似的讓我打落了匕首,我正要接,誰知對方速度更快,左手一把奪過剛鬆開的匕首,而我正好迎上要接那匕首,卻被對方抵住了脖子。

“……”秦非月的招式,果然是妖法!

“匕首就要耍得靈活些,別像刀劍那樣隻會用一隻手,白白可惜了這麽小的匕身。”秦非月將匕首還給我,似笑非笑道,“今日就先教這兩招,好好練啊。”

“……”這家夥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

“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學這些麽?”秦非月在前麵走了兩步,忽然回頭一問。

我誠實地搖了搖頭。

“你離了楚唯,就什麽都不行。”秦非月抬頭望了望天上依然盤旋著的黑色的蒼鷹,一頭青絲在風中微亂,“我隻希望哪一天你離了我,還能很好地在江湖上活下去。”

我看著秦非月青色的衣袂飄起,帶起刀柄上綁著琉璃佩的細繩,那玉炔清脆的聲音,仿佛要砸到人的心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