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仁術

潘嶽見他猶如見到救星,忙把他引進房內。楊研正自略有意識,突見王叔和進來,便臉有愧色,斷斷續續道:“弟子有累師父。”潘嶽見楊研這時說話倒是清醒。又有王叔和來,心裏便有了些微一絲希望。

然雖潘嶽不知,楊肇卻知楊研此刻之象竟是回光返照之象,早已臉色大變,站立不穩,跌坐席上。

王叔和倒是神色不動,隻嗯了一聲,一邊打量楊研臉色,一邊把雙手攏在火盆之上,待得雙手有了知覺,便即把脈,左右手皆把過。他雖年老,做這一切之時卻沉穩而有節秦,不快不慢,猶如舞蹈,隻在一旁看著便令人舒心,潘嶽自是十分關注,不放過他一舉一動,又仔細觀察他臉上神色,卻是麵無表情,讓人捉摸不透。一顆心便懸在半空,一時不便相詢。又見他根本不理睬自己,好似並沒見到自己在一樣,隻是自行打開隨身帶來的木箱,那木箱裏麵分出若幹小格,盛滿各類草藥,潘嶽也不認得,卻見王叔和隻是抬起這格,原來這格層下麵另有一層,有一套小小的藥缽藥杵,另有一黑不溜秋的盒子,不像是木盒也不像是金屬,不知什麽材料。

王叔和取出藥缽藥杵,從上層格中取了些草藥放入缽中。潘嶽忙道:“我來罷。”王叔和便遞給了他,潘嶽一邊搗藥,一邊又見王叔和小心捧出那個黑盒,打開盒蓋,盒子盒蓋均皆甚厚,仔細看時,盒子原來是用黑土捏製而成,裏麵有一小段嬰兒手臂粗細,極像蘿卜的物事,王叔和取出這物用藥刀切下一片,滿室便溢滿人參清香,有這麽粗,原來是千年老參,王叔和令楊研含了這片人參,又把剩下的裝好,依舊裝入箱,潘嶽正好把藥搗爛。王叔和捏了藥汗,擦塗到楊研鼻息人中處。擦好,也不言語,放下藥缽,便攜箱出了房,仍是麵無表情,於潘嶽也是視若無睹。潘嶽緊跟他出來,終是忍不住發問,道:“怎麽樣,可還有救?”

王叔和仍是不言先開了箱,取一張麻紙托在手裏,甚是麻利的在箱裏各格抓去,湊成一副藥,交給潘嶽道:“令人拿去煎了。”潘嶽遞給早已候在一旁的繪籃,那繪藍接了自去煎藥

楊肇也隨之出來,在一旁看到王叔和取藥,便道:“難道沒有救了?”

王叔和便搖一搖頭。

潘嶽一聽此言便是心下一涼。以為死期將至,卻聽楊肇又問:“那小女現在如何?可還能救?”

潘嶽方知剛才不是指楊研,便又打起精神,卻聽王叔和道:“這得死胎出來後方知。”潘嶽一時不明白什麽意思,王叔和此時才轉頭對他解釋道:“她腹中胎兒已死了有五、六日了,現已化為血水,我所抓的藥並非救命,乃墮胎之用。”

潘嶽隻問:“眼下救命要緊,妍妹可還有救?”

王叔和道:“甚險,究竟怎麽樣,須看她能不能撐到死胎出來。”

眼見連名滿天下的王叔和也如此說,又見楊肇也在一旁甚是淒然,微微點頭,必也知道王叔和之言不差,潘嶽便也覺淒然,卻聽王叔和又囑他道:“剛才所搗藥汁,每過半柱香時間,便照我剛才之法塗抹一次。你需在旁相伴,一刻也不能離,另除你之外,餘人皆不許進屋。”

潘嶽雖不能理解,一一點頭照做,忙進了屋相伴楊研。王叔和即來,總是多出一線希望。潘嶽心裏暗地求天求地求神靈,隻求楊研不死。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等到藥煎好,到得傍晚,胎兒打下,王叔和又檢查過脈息,另行開藥,口風中方有鬆動之意,道是幸虧來得及時,若再晚一步便神仙也難救了。潘嶽一聽此言,自是萬幸,那希望便又增大幾分。王叔和白天時親眼見到給楊研塗藥,喂藥皆是潘嶽親為,且十分小心細致,不比不慣內務的一般男子,便於當晚也隻令潘嶽陪護,其他人皆不用,王叔和、楊肇回房休息,晚上也曾起來探視兩回。

到得第二日,王叔和、楊肇又檢查過,方道已經救轉。潘嶽知已不防事,方始放下心來。自是萬分感謝王叔和,待要拜謝,早被王叔和攔住,笑道:“學醫本為治病救人,不用多禮,再說上次你去我府早已在我門前行過禮了。”原來那次潘嶽借書,在門口行禮,傳到王叔和耳裏,王叔和倒也因此頗為看重潘嶽為人,這次雖楊肇上門相求,又楊研是他女弟子,卻也是因了欣賞潘嶽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