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青雲道人
有義又問:“老爺可是想等那隻大虎出來,好打了替小公子報仇,不如改日,老奴們多帶幾個奴才,無論生死定要辦到。現在卻請老爺萬不可涉險。”
賈離生看潘瑾神色凝重,也問:“老大人可是發現什麽?”
潘瑾指指周圍這幾棵桃樹,意味深長的瞥了他一眼,賈離生方才發現,當下也是心中大奇,唯有有義發出啊的一聲驚呼。賈離生和潘瑾同聲問:“怎麽了?”
有義道:“我想起來了,一月前,這幾棵樹就是這樣,當時就覺有些怪異,又說不上怪在何處,再加上當時心裏慌張,竟一時給忘了。”
潘瑾擺擺手,讓他們不要說話。靜息等待。
又過得良久,但覺林中突然傳出輕微簌簌之聲,有義有財緊張,潘瑾又是輕輕擺手,讓他們不可聲張動彈。但見對麵樹葉晃動,須臾之間,一頭美鹿鑽了出來,迎著月光,踩著輕靈的舞步,踱到了場地中央,卻徑自低頭用唇鼻去拱那地上花瓣,花瓣向一旁堆積,越堆越高,不一會兒,所拱之外,竟現出一張嬰兒的臉。潘瑾雖年近花甲,經事甚多,但此刻的緊張吃驚竟是無可言喻,當下心跳如雷,那鹿的聽覺十分靈敏,忽地抬頭警戒地朝向他們這邊,但仍在原處,並未逃開,而此時四人俱已目瞪口呆,哪裏還有聲響,那鹿豎起耳朵凝神聽了半響,眾人也不敢聲張,此刻潘瑾一顆心一雙眼睛隻顧緊緊盯在那張嬰兒小臉上,但見嬰兒臉色粉嫩紅潤,雙目緊閉,呼吸平穩恬靜,顯然正在熟睡。鹿吐舌輕舔嬰兒臉蛋,嬰兒被舔醒,迎著月光睜開了一雙烏溜溜,亮晶晶,尤似黑寶石般的眼睛,看到鹿卻也不哭不鬧,眼睛裏似乎還有笑意。那鹿跪下趴在嬰兒身旁,以自身乳喂之,嬰兒口含鹿乳,香甜吮食。
當時隻聽有才“啊”的一聲,原來剛才驚呆,直至現在才反應過來,驚呼出聲,卻驚了那頭母鹿,母鹿飛快起身朝林中相反方向逃走。潘瑾再也忍耐不住,竄出去,從厚厚花瓣下扒出嬰兒,抱在懷裏,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等奇事,令孫兒失而複得。
當下潘瑾放下嬰兒,朝母鹿逃走方向恭敬長揖,正欲抱回嬰兒,賈離生笑道:“且慢,這幾顆桃樹也是大恩人,亦非得拜一拜不可。”潘瑾一想正是,若不是這十餘顆桃樹瞬間花瓣盡落,厚蔽嬰兒,如何能逃過大虎?遂又向桃樹恭敬長揖。當夜,懷抱嬰兒,也不耽擱,連夜往回趕。回到家中,說明緣由,全家欣喜若狂,補辦滿月酒,又厚辦貢品拜謝河陽縣桃花神,鹿神等事宜不提。姬娘的病也自是不治而愈。此嬰兒取名單一個嶽字,字安仁,因出世後深埋桃花,身有異香,小名便喚做檀奴。
寒來暑去,忽忽已過兩年,又是一年春好處,正值檀奴兩周歲生日小宴。雖未大操辦,總有些親戚朋友同僚同宗禮來人至,潘瑾交由兒子周旋,自己卻早早備了車,命老馬頭駕到西城城門之外守候,過得約兩柱香時辰,老馬頭回一聲:“稟老爺,來了。”潘瑾忙下了馬車,立地等待,隻見遠處,一個青衣道人歪歪斜斜地騎著一頭瘦毛驢,搖搖晃晃,分花拂柳而來。正是青雲道人。原來,自從那日青雲道人與賈離生一麵之緣,點化賈離生即飄然而去,潘家尋回小兒後,曾費財耗力,四處訪找尋查,但青雲道長竟此杳無音迅,遍尋不獲,不過是空耗財力。日後,潘家漸漸心淡之際,卻又於檀奴周歲之日突然臨門,不請而至,道是來飲一杯周歲酒。潘家自是以座上貴賓對待,但青雲道長一概免卻俗禮,隻言與這小孩有些淵源,故此有這一聚,待問及有何種淵源,道長又笑而不答。這次以後又是一年音迅全無,到了檀奴兩周歲生日之日。潘瑾料定道長信諾之人,必定還來。故此算好了時間,等候在城門之外。如今果不其然。
待得青雲道人走近,兩人稽首為禮,青雲道人道:“有勞老先生在此相候,如何敢當。”
潘瑾笑道:“無他,實為托故避席,落得清閑而已。”又道:“一年不見,道長益發神仙了。老夫及家人神慕真人,每思一敘,道長卻總是仙跡難尋哪。”
道長道:“萍蹤浪跡之人自是不免奔波勞祿之苦。這一年老先生也益發清健了。”
潘瑾哈哈一笑:“怡孫為樂,不知世事而已。”當下邀道長同上馬車。青雲道長推辭道:“貧道這小毛驢雖是孽畜,卻也有些脾氣,若不騎它隻恐冷落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