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遊學揚州

潘嶽便勸說他道:“此言差矣,你身負才能,豈能辜負?大丈夫自當以保家衛國為已任。正因世亂,我們更當盡力,你想,若是有你我為官,這世上豈不就多一兩個好官?少一兩個混官?且為官一方,豈非能保一方平安?你天賦奇才,卻於活著時於當代無益,死後不為後世所記,當真無異於自毀自棄。”潘嶽口才甚好,當下便把李陽說動。卻把奪得的那把青鋼刀丟擲在地,竟大哭起來,當下便要歸附追隨潘嶽。潘嶽見他言辭慷慨,性情坦蕩,非同一般,也很器重。當下兩人結為異姓兄弟。潘嶽為他修薦書一封給王衍,道:“這是當今尚書郎,與你同鄉,你持此書信去洛陽投他,自有安排。”

李陽與潘嶽分手,便自渡江而去。

潘嶽在建鄴縣烏衣巷自尋了一家客棧暫住,隻作隱居,隻寫了拜貼拜訪當地名仕向秀後人,這向秀即是當年嵇康摯交,兩人雖有大才,卻隻願歸隱,不願問仕,兩人常於嵇家門前柳樹下打鐵或彈奏音樂,打鐵時向秀鼓風,嵇康掌錘,音樂時嵇康撫琴,向秀弄蕭,無不配合默契,逍遙自在,然後來向秀親眼見到鍾會被嵇康冷落,以致後來嵇康問斬。目睹這一切後,膽顫心驚,不敢再想歸隱,便隻得走上仕途,當時司馬昭奚落他:你不是要當隱士?又為何來到此地?他還違心答:像巢父和許由這樣的人,並不了解堯帝求賢若渴的用心,所以隱居的生活並不值得羨慕。此後向秀出仕。雖一直隻做官不做事,一切采用無為而治,畢竟身居高官,後來告老返回故裏時,亦是帶職而返,因其時朝廷班服為黑色,這便是此地地名烏衣巷的由來。

其時向秀已死,隻有兒子向鬆,不過十來歲,然舉止有禮,深有其父風範,潘嶽去向秀墳前拜祭過,又在向鬆處結識了文人梁柳,陳壽。梁柳曾是潘嶽洛陽文友皇甫謐幼年時好友,故與潘嶽一見如故,陳壽亦是相互仰慕神交已久,此番結識,自是歡喜。

陳壽曾做蜀官,蜀滅後也做過晉官,現賦閑在家,卻一門心思修史著作,目前正在修纂三國誌,潘嶽看過,雖尚隻出幾篇,但卻看得出十分嚴謹,當時便歎可與史記,漢書媲美。

陳壽因私人修史,而修史乃十分浩瀚艱難之工程,雖有梁柳,向鬆等文友相助,但人力財力均頗不足,卻邀潘嶽共行此事。而潘嶽自聽了羊祜的勸,恐趙王尚不罷休,便亦有隱世兩年的想法,心想且專心學問,待避得兩年,再出世尋仕途。當下心意已定,隻囑陳壽等人對自己來揚州之事不需張揚。於是便欲留下與陳壽,梁柳,向鬆等人共編三國誌。

卻說這日,因此時正逢春盛,鶯飛燕走,柳綠花開,陳壽,梁柳,潘嶽,向鬆便相約出外遊玩踏春,這邊出外交通多用船具,潘嶽雖不甚慣,也隻能入鄉隨俗。四人來到渡口,但見遊人頗多,倒也熱鬧。隻其中有個十多歲少年,作書生打扮,穿著甚是貧寒,卻生得深目高鼻,麵相異於常人,一望而知便是異族。其時自漢魏到晉以來,胡人大舉內遷,與漢人混雜,潘嶽在洛陽也已見慣,隻是如今胡人開始勢大,鮮卑,匈奴已經舉旗攻下涼州、並州,甚而自造錢幣,形成與晉對峙局麵,令司馬炎寢食不安,羌、氐兩族也多聚居在秦州,雍州,且有小股作亂跡象。因此,遊人對那異族少年紛紛側目而視。那異族少年卻神色坦然,不以為異。

一時船來,卻是一艘紅木雕花華美大船,眾人欲上船,早有家丁擋在前麵,隻放文人打扮或士族穿戴上船,餘人盡皆擋住,不讓其上船,道是此船已被包下,正在鬥文比墨。不通文墨之人不準打擾。陳壽等人上得船來,船身裏桌上擺著酒菜,卻是無人,有十餘人都聚集圍在船頭,俱都穿戴頗為華貴,中間卻擺了筆案正聚在一起大家獻藝欣賞,潘嶽幾人便也過去湊興,見那些人皆或書或畫,各展所長,但見人群中有一青年走出,眾人便紛紛相讓,皆道:“安仁出手,我等皆可一飽眼福。”

潘嶽想,這人倒與我表字諧音,不知是誰,卻未曾聽聞過。

向鬆一見此人,突地臉色大變,卻把他們拉於一旁,恨聲道:“就是他,他就是郭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