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紅顏有義

綠珠當下正色道:“正為此事而來。”又道:“我知公子疑我,我雖久慕公子人才,但也是良家女子出身,如今被刺史購下,對我恩寵有加,使我綠珠終生有靠。我亦知一仆不伺二主,一女不嫁二夫,此番前來,並非尋公子夜奔,亦非行無良之事。實是為公子而來。”這一番言辭表白,卻見潘嶽仍是猶豫,心裏著急,便道:“可否先進房內說話?”

潘嶽見她言行端正,又似真是有為而來,也知像她這種寵姬深夜偷溜出府到青年男子房中已是死罪,自不便久立這院中,便道一聲‘失禮’,往裏請,又知畢竟於禮不合,便喚醒有才掌燈。

綠珠害怕泄露行藏,見潘嶽喚人,倒有些害怕,正神色驚惶,不知所措時,卻聽潘嶽和聲道:“這是我貼身書童,不防事。”顯然是見到了綠珠神色猜到她的心思,綠珠方覺好笑,知潘嶽守禮,不肯與自己單獨共處一室,心裏也是敬佩。

有才一覺醒來見潘嶽房中突然多了個美貌小娘子,倒以為自己還沒睡醒,愣了半會神方才掌燈沏茶。

潘嶽便再次賠罪,讓坐。

綠珠亦回禮。

潘嶽便問有何要事。

潘嶽這麽一問,綠珠卻又不知一時該從何說起,本來此番已來得冒昧大膽之極,然自己前來欲說之話卻更加冒昧大膽。當下略一思忖,想起剛才所聽之笛聲,便問:“敢問公子可曾娶妻成家?”

潘嶽顯然不明她為何有此問,隻道:“未曾。”

綠珠道:“那定是有意中人了?”

潘嶽卻是微微一笑,雖不答話,但是默認。然表情自然更顯疑狐。

綠珠便道:“即如此,我也算沒來錯了,我隻提醒公子要小心兩個人。”

潘嶽道了一個請字。

綠珠道:“其一便是趙王司馬倫。”

潘嶽卻更是顯糊塗,隻問道:“他還沒回去麽?”

綠珠道:“沒有。”心想這潘嶽是聰明之人,這下應該自己明白才好。然卻見潘嶽隻是‘哦’了一聲,似乎並不在意。綠珠便隻好說得更透,道:“他此番留下,自是為了公子,卻於那一日公子宴後竟已離開,沒個尋處,趙王對刺史好一頓脾氣,又著令刺史勿必尋回你,皆我親眼所見,倒把刺史逼得狠了,派人到處查尋,於前些日子方知公子竟還在荊州,於晉吳兩荊州之間往返。”

眼見潘嶽臉色越來越迷茫,綠珠本是絕頂善解人意之人?此時方明白潘嶽並不知道趙王有龍陽之好,即已來此,倒也由不得不明說了,便道:“趙王斷袖之癖,原來公子竟是不知?”

潘嶽方始明白過來,且‘哎呀’出聲,原來,他也曾聽友人提過趙王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隻是從沒放在心上,雖一向自負博聞強記,如今卻把此事忘到九霄雲外。

綠珠即已把話點透,潘嶽自然也於綠珠來意明白了七八分,便問:“那明日刺史請我,必有趙王?”

綠珠見他聰明,隻囑道:“趙王此人甚是陰險,恐怕不好對付,公子自請小心才是。”

潘嶽倒是一時發愁,因沒想又出來這個麻煩,當下隻歎一聲,心想:我堂堂七尺男兒,又不行下賤苟且之事,倒也怕不來這許多。當下便拜謝過綠珠大義。

綠珠又道:“還有一人便是趙王身邊之人孫秀。不瞞公子,我從小被賣,見人甚多,閱人頗準,看這孫秀總是不懷好意,定是個小人。”

潘嶽自然拜謝綠珠冒此奇險前來指點之恩。

綠珠見潘嶽行此大禮,也不敢受,回禮道:“卑賤之人,公子不用隻管如此,折煞奴婢。“當下見來意已說明,便欲告辭而去。然見潘嶽眼中仍有疑惑,綠珠知他疑什麽,便道:“公子曾開口求情救我姐妹性命;又能以蓍擊幾,和我歌舞曲調,令綠珠私下引為知音。因此有此一行,公子不必疑心。”

潘嶽見綠珠提到歌舞,便也讚道:“綠珠小姐歌舞自是精妙,世上無雙。”

綠珠見說到此,卻不忙走了,反又坐下,隻問道:“詞便怎樣?”

卻聽潘嶽隨口吟出且讚道:“昔為匣中玉,今為糞土塵。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屏。傳語後世人,遠嫁難為情。這詞意正合曲調,淒涼婉轉,亦有才情,自然精妙。”

潘嶽吟的正是綠珠那日所歌之詞中幾句,綠珠亦沒想到他竟過耳不忘,當下笑道:“班門弄斧,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