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因文惹災

當下卻有司馬炎叔父司馬伷手下有一人姓王名濟。乃王戎同父異母兄弟。此人亦有才貌,文武雙全,甚得司馬一派以至司馬炎好感,亦好結交文人雅士,卻向與王戎有隙,原來他成親之日,王戎因守財如命,僅送一舊單衣為賀,過幾日後想想終是舍不得,卻又把這舊單衣索要了去,又有王戎曾托王濟辦一事,王濟久拖未辦,一日王戎於席間問他事可辦妥,王濟竟用酒盞丟擲王戎麵上。故此二人生隙。他曾於北芒山為官時,結識了當時在北芒山為書吏的賈離生。此賈離生正是從前潘嶽祖父潘瑾門下的書生,後來離開潘瑾後薦到北芒山任職書吏。他們一處喝酒時,因論及洛陽城中燦若繁星的一眾才子,自然免不了多多提及為首的潘嶽。賈離生當時酒後失言,便說起潘嶽出世時桃林花海,月照鹿哺等離奇之事。道潘嶽此人非凡夫俗子可比。當時,隻當做奇聞聽過便罷,此刻,卻正可拿來作計較。當下以此為奏,言潘嶽乃花妖附身。有害朝廷社稷,不可留任,其他朝中楊派,司馬派,賈派文武百官,除裴楷,左思等少數幾個人微言輕,寡不敵眾外,無不讚同。當下即頒下一道旨意,罷免潘嶽,潘芘父子所有官職,貶為平民,即日離京。

潘嶽哪裏想到這一文會引致如此禍事?然旨意已下,皇命不可違。隻是沒想到此番亦連累到父母,然潘嶽的父母卻是十分開通之人,潘芘反而安慰潘嶽道:“做官頂多不過百年,你‘藉田賦’一文卻當是傳世千古的佳作,若為了做官而不做此美文,豈非是買櫝還珠的蠢事?你此番決定甚好,並無甚不妥,我自小離開故裏,正已思鄉情切,欲回鄉養老。我與你母親處你且隻管安心,倒是去找你楊伯父解釋清楚才是。”其時,潘嶽心裏所思第一件事,正是要與楊研道別一聲。當下尋到楊府,拜見楊肇以道別,然此番家丁卻阻他入內,道是老爺不在府內,又道夫人小姐亦不在府內,潘嶽想入府等候,家丁亦不準。潘嶽心知定是楊肇惱怒自己,所以不見,亦下此拒令,若不然家丁斷不會阻攔自己入府。別無他法,隻得攜了彈弓去南牆外以彈擊窗,然三顆鐵彈發出,窗戶卻絲毫不見動靜。潘嶽一時心慌,猶如惡夢降臨一般。一時在南牆之外徘徊流連,久久不肯離去。過了半晌,卻見府裏夥房一個買菜的下人老媽媽和他兒子走過,見了他,卻認得,便對他說道:“公子以後不要到這裏等了,小姐已經換了閨房。”

潘嶽便問為什麽。

那老媽媽道:“老爺夫人如此安排。換了一處公子鐵彈打不到之處。這間房如今卻沒人住,是空房。”

潘嶽便問此事老爺夫人如何得知。

老媽媽便笑道:“這麽些年,連我們下人都知道了,老爺夫人如何不知?”

原來此事,果然楊肇夫婦是早知的,隻是以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如今,楊肇好意相勸潘嶽,誰知潘嶽不領情,鬧出今日之事,楊肇自然氣極,當下即令女兒換房,亦命她不可再與潘嶽相見。又吩咐下去,不許潘嶽進府。

潘嶽也亦想到,定是楊伯父動怒,又自去府門求見拜訪。然家丁得了吩咐,不敢放他進府,隻請潘公子不要為難他們。卻攔得甚緊,甚或推潘嶽出府。

潘嶽無法,隻得悶悶然往回走。且一步三回頭,總望有那麽一絲轉機。然楊府一片靜寂,家丁護衛周全。並無他法。

心情悶悶地回府,卻見家裏已經舉家上下,收拾行囊。且在一片眾人忙碌之中,又有一個熟悉身影亦在忙著一起收拾整理,卻不是楊研是誰?心裏便是一喜。楊研一抬頭也見了他,便迎過來道:“你回來了,我正等你。”

當下,潘嶽便過去同楊研一起撿拾自己的文房書藉,一邊整理,潘嶽便問:“你怎麽來了?”

楊研道:“你的事我已聽說,便來了,”又問:“你什麽時候走?”

潘嶽道:“今晚就走。”

當下二人一時無言。潘嶽不知楊研心裏有何想法,隻覺後悔,道:“我真是蠢才,要是當初聽楊伯父話就好了。”

楊研但笑道:“‘高以下為基,民以食為天;正其末者端其本,善其後者慎其先。’能做此好文的,若是蠢才,叫天下人如何處之。”她吟的正是潘嶽藉田賦中一句。卻又道:“我且問你,若是重新來過,你又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