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月籠佳人
潘嶽隨賈充出來。兩人邊往府外而行邊談,賈充隻問他是否來教琴的,潘嶽答是。原來潘嶽自從多來司馬府後,賈充自是知情,心裏已把他當未來駙馬對待,對他自是頗為結交。
潘嶽心知近日蜀降將薑維串通魏將鍾會意圖叛變,才剛剛被司馬昭平定。當時鍾會以鄧艾欲造反為名,舉兵進京,司馬昭為了穩住鍾會,明知已七十多歲,功高德劭的鄧艾不可能造反,也隻有犧牲鄧艾,讓鍾會殺了鄧艾拖延時間聯絡軍隊,方剿了鍾會,平定了這次叛亂。司馬炎定是為此事生氣。便問:“晉王要殺劉禪?”
賈充道:“都是因為薑維叛變那事,現在這些降臣通通要殺。”
潘嶽一聽,這幾千條人命,說殺就殺,當想法求一情或可救下這幾千條人命,心思微轉,心裏已有說辭,便道:“候爺,下官覺得不妥。”
賈充問他如何不妥。
潘嶽便道:“如今,蜀漢已滅,蜀漢根本不在我魏眼內,我魏當誌在東吳,如果此時殺了降臣,恐怕,到時候逼東吳一心反抗,不敢降我,倒是麻煩,反不如采用懷柔政策,以瓦解東吳軍心。”
賈充哎呀一聲,一把抓住潘嶽手腕,連道:言之有理,我竟沒有想到。當下,不及多言,即刻與潘嶽分手,讓潘嶽自去,自已又行返回見過司馬炎,將潘嶽之話告之,然自己的視野自然更加開闊,在潘嶽原話基礎上,又添上給蜀降皇親們封王,封官的建議,又道蜀將中唯薑維一人,其他人皆無能之輩,不足懼。司馬炎也算有識之君,聽後自然轉怒為喜。
卻說潘嶽自那日被司馬鈺茹一句‘可知楊氏與你同心?’問倒後,卻是從此存下心事。本來他與楊研從小一處玩耍學習,自幼訂親,隻道弱冠之年便即成親,以前竟是從未想過同心異心的問題,然自從開始思索這個問題起,想起幼時二人無話不談,餓了二人同吃一餅,累了往往香甜摟抱,一床**,親密無間。然則,隨著年紀漸漸長大,二人倒似是越來越生疏,到如今更是連手也不拉一拉,以前隻道是研妹生性矜持,卻如今突然猜想莫非她並不願意?
此亦是少年文士、風流才子情懷,又逢夏過秋至,卻正是秋恨生,秋愁成的時節,潘嶽每於公務之餘,便不似往日活潑瀟灑,頑笑風流。平添了一段心事,一忽兒想,既然一同長大,遭遇皆似,既然我願意,她自然也是願意的;一忽兒又想,我願意並不代表她也願意,況且研妹性情如此溫柔體貼,總替別人著想,既使不願意料定也不願傷我,寧願委屈自己;一忽兒想,我從小熟讀詩書,人才算佳,品行也無甚不端,研妹妹沒理由不願意;一忽兒又推翻自己,想那司馬鈺茹人才品行也佳,自己卻也不願意;如此這般,竟常常百般苦思,千轉柔腸。
卻說這一日晚睡下,卻仿佛晃悠悠來到那楊府南牆外熟悉之處,然後似往常般張弓便射,但那鐵彈雖中,卻總似沉入窗內似的,寂靜無聲,那窗戶也一動不動,悄無消息,潘嶽急了,連連發彈,彈彈皆如此。半點聲響皆無,窗戶也不見絲毫動作。潘嶽的心於是漸漸悲傷起來,及得悲傷重了,卻把自己驚醒,原來是南軻一夢。然那悲傷卻是真實存在,久久不散。從小到大,以彈擊窗這個暗號總是沒有出過差錯,每次皆喚出楊研,然潘嶽從未想過,如果鐵彈打不開窗戶,喚不來那人,自己竟會悲傷至此。當下心緒不寧,輾轉反側,再也難以成眠,便幹脆起床,舉手推開窗前月,但見好一輪銀盤圓月,月裏嬋娟若隱若現,桂子飄香似有似無。潘嶽興起,便穿好衣裳,隻拿了一隻竹笛,行出了房間。卻也不知是幾更天了,廊裏院裏月光如泄,四周一片寂靜無聲,隻偶有寒鴉掠過。潘嶽便自行開了府門,踏月而行。但隻見秋風清,秋月明,落葉枯草飄零,時有寒鴉驚起又隱。潘嶽一路賞著月色,卻不知不覺來到一處所在。卻正是楊府南牆之外,心想:我怎麽到這來了?卻又不知不覺踮腳朝府內望去,隻見月色正靜悄悄地灑在那一扇窗子之上。望了良久,歎一口氣,轉身朝林子裏踱去,雖值深夜,但潘嶽對這一片林子極熟,且林旁正是大路,所以並不害怕,當下心裏感慨,就著月光,手裏竹笛橫到唇邊,吹奏起來。於是笛聲悠悠,繞林回旋,驚醒林鳥伴舞,喚來草蟲和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