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日

雖潘嶽反對,但眾人皆知潘嶽與趙王曾有舊隙,趙王深恨潘嶽,隻是因為潘嶽是賈後、賈謐寵臣,才一時奈何不了他而已。況且趙王畢竟是姓司馬,沒理由不助太子,反助賈氏。因此,並沒有重視潘嶽的話,隻是照常籌備。

卻說趙王司馬倫答應了許超等人迎回太子,寵臣孫秀以為不妥,勸諫道:“大王平素侍奉皇後,眾人都認為大王是皇後的黨徒,現在雖然想為太子建功,還是害怕太子忌恨於你,不能信你,將來萬一惹了太子,會被誅殺呀!”

司馬倫以為有理,便問孫秀應該怎麽辦。

孫秀獻計,認為司馬倫一向親近賈後,便應該奉承到底,要司馬倫告發許超等人,在賈後麵前邀功。司馬倫本是反複小人。果然去賈後麵前告發。

賈後本來想好偽造反書誅殺太子,卻並未順利辦好,隻是暫時廢了太子,早已覺得不妥,察覺要變,聞言也是驚慌,便請教司馬倫應該怎麽辦。孫秀獻計,道是許超等人之所以欲行動,就是因為還有個太子。若是沒有太子,他們便不能行事。皇後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盡快處死太子,便斷了他們的念想。又道:若等他們計成,賈後,郭氏,潘氏等族,定是都將不保。

賈後從計。令太醫令程據配置了一份用巴豆和杏仁製成的毒藥,讓黃門侍郎孫慮去金墉逼太子服毒。

卻說司馬遹到了金墉以後,害怕有人要毒害自己,所有飲食皆由自己親自動手準備,負責看管他的治書禦史劉振奉了賈後之令,強行撤走了他的隨身侍從,將他囚禁至小坊裏,不令他起火,但太子的隨身侍從每日從牆頭遞飲水食物給太子。孫慮帶來程據所配置的毒藥逼太子服下,太子不服,躲進廁所避難,孫慮追殺進廁所,用藥杵把太子擊殺,太子死時的喊叫聲連牆外的人都可以聽見。

公元300年春天,又是花開季。潘嶽在家伺奉母親服了湯藥睡下,便一個人踱步來到後花園中,對花歎息,迎風傷感。有太監傳他即刻進宮去見。

中宮,內殿,賈南風,她弓著背坐在坐榻上,陰沉鐵青著臉,目光也是陰冷的,聲音也是冷的,人似乎變得疲憊,她說:“太子已死。”

潘嶽聞言心沉,賈後孤注一擲,一切已無法挽回。他終是鬥不過蒼天,鬥不過這天下大勢。

賈後說:“我想不明白,也不想再逐磨你的想法,所以我要找你問清楚,今天你要跟我說實話。”

他喃喃地問:“什麽?”

賈後說:“我這一輩子,唯一可以說無愧麵對的,便是你潘安仁,別人害我反我,我都無話可說,你為什麽要害我?”

他說:“我不想害你,我隻想保太子。”

她說:“我與你近四十年的交情,他與你什麽關係?你為何要這麽保他?”

潘嶽歎了一口氣,現在再多說什麽已毫無意義,他也已經家破人亡,心力交卒了。他說:“我也並非為他,這天下若太子尚在位,還能勉強維持太平,失了太子,諸王覷覦紛爭,定將引來天下大亂,你一世聰明,還用我說?”

賈南風默然良久,望了潘嶽道:“你想什麽,要什麽,隻需跟我說一句話便是,我連天下都可以拱手讓你,連性命也可以交付於你,你又何必花費諸多心血?”

潘嶽苦笑一聲,道:“天下亂不亂,恐怕你並不在乎?”

賈南風微微一笑,她確實不在乎天下大亂,她說:“可是我在乎你。”

潘嶽默然不語,

賈南風道:“其實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你這一生便是天下女人都仰慕的人,我也隻是一個女人而已,以你的聰明,怎麽會不知道?”

“皇後。”潘嶽並不反駁,隻是不欲賈南風再說下去。

賈南風道:“當年,你離棄你的逍遙桃花令,是為了躲我罷。”

潘嶽不能答。

賈南風又道:“當初,我與楊駿爭權,沒有人猜得到誰勝誰負,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你甫一進京便敢投楊駿,並非見他掌權,不過是算準我殺不了你,不管楊駿成敗,你都立於不死之地。對不對?”

“臣汗顏。”皇後說得不錯,潘嶽隻能如此回答,有楊研在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死,當初投楊駿,後來做這麽多事,無非是賭的賈後不會殺他。

“所以我並不怪你,你知道我對你好,這我很高興。這麽多年你願意裝,我便陪著你裝。”

潘嶽隻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