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仗劍直行破險阻 第九百八十六章 一滴眼淚
莫小川心頭疑惑，莫智淵今日好似有些反常，原以為，自己會被他罵個狗血噴頭，卻沒想到，反倒是讓自己看起什麽文章來了。難道，要讓自己獻什麽治國之策？
在這方麵，按理說，莫智淵才是專家啊。
莫小川心頭不解，也不多問，接過錦帛，放在眼前仔細觀瞧。這才發現，這並非是什麽文章，而是一封信。開頭的稱呼是，“智淵賢弟”。
賢弟？
莫小川不禁充滿了好奇，什麽人會稱呼莫智淵為賢弟呢？這個人的身份，也必然不簡單。
想到這裏，急忙繼續看下去。
這信並不長，隻是寥寥數語，不過，內容卻讓莫小川很是震驚。
看罷落款，他也終於明白過來，寫這信的人，乃是南唐的皇帝。南唐與西梁向來交好，即便有些好磕碰，也一般都不擺到桌麵上，南唐的皇帝年紀已經六旬有餘，他稱呼莫智淵一聲賢弟，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而且，看樣子，這是一封私信，並非國書。所以，在稱呼上，也就隨意簡單了一些。
不過，這內容卻不簡單。
信中的內容，大概是說，燕國葉逸即位，這小兒無道，居然多次縱容邊關將士渡江搶掠，前段時間，北疆大營還進攻西梁。若不給他點顏色看看，這狂妄小兒，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話說的雖然好像很在理，不過，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南唐皇帝是想要聯合西梁來吞掉燕國，先寫信過來，談一談口風。
莫小川看罷之後，良久無言。
莫智淵也不催促他，似乎在等著他完全地消化這個消息。
良久之後，見莫小川的麵色由思索之色，轉化為平靜之後，莫智淵這才開口，道：“此事，你怎麽看？”
莫小川沉默片刻，道：“燕國雖然現在內部動蕩，但並非朝夕可以攻下的，皇上若有此意，還需做好完全準備才是。”
“聽你的意思是，此事可行？”莫智淵緩聲問道。
莫小川想了想，道：“可行是可行，隻是，臣覺得，現在還不是時機。以前與燕國在邊關開戰，取得一時優勢，並不能說明太多。若要攻去燕國，對國力必然有極大的損耗，若到時，蠻夷國和吐蕃趁機犯境的話，怕是我們將會三方受敵，極為掣肘。”
莫智淵坐了下來，突然一笑，道：“吐蕃那邊，倒是不難解決。”
“哦？伯父已經有了妙計？”莫小川見莫智淵放鬆下來，也就不再拿捏。
“此事，還需由你來入手。”莫智淵說道。
“我？”莫小川眉頭一蹙，隨即明白過來，脫口道：“伯父說的是那位吐蕃公主？”
莫智淵微笑點頭。
莫小川卻沉下了眉頭，道：“其實，起先侄兒也想過，隻是，她隻是一介女流，如何能夠決定兩國邦交之事。怕是，此事並不好辦。”
“若是和親呢？”莫智淵說道。
“伯父要納她為妃？”莫小川下意識的張口說道。
莫智淵猛地一愣，隨即輕咳了兩聲，瞅了莫小川一眼，道：“你便隻能想到這一點嗎？難道我們莫家除了朕，便再無其他男人了嗎？再說，她的性命是你救下的，想必，若是讓她與你成婚的話，她也會願意的。”
“我？”莫小川隻覺得自己額頭發涼，怎麽也沒想到，莫智淵這一次叫自己過來，原來真正的目的是這個。
“你不願意？”莫智淵冷下了臉，道：“你在外麵有多少女人，納多少妾，朕可以不去管你。不過，你畢竟是皇家之人，婚姻大事，幹係甚大，卻由不得你自己胡來。”
莫小川急忙道：“伯父說的是，隻是，那心兒姑娘，畢竟是吐蕃人，對中原禮儀不太了解，若是讓她做王妃，怕是不妥吧。再說，侄兒現在已經帶兵，常年在外，若是將王府交給她，侄兒也不放心。”
莫智淵輕哼了一聲，道：“你莫不是想娶柳承啟的女兒？”
“卿柔……這個，我沒想過……”莫小川低下了頭。
莫智淵微微抬了抬眼皮，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之後，緩聲道：“柳承啟的這個三女兒，朕倒是觀察過，德行相貌都沒有問題。隻是……”說到此處，他似乎有所顧忌，頓了一下，道：“罷了，此事日後再說。明早，你讓那個吐蕃女子入宮一趟……”
“是！”莫小川雖然心中有許多不願，卻也隻能無奈答應。
“對了，聽聞你那妾侍給你生了一個女兒？”莫智淵突然問道。
提到自己的女兒，莫小川的臉上不禁露出了微笑，點頭道：“那小家夥，還小的很，昨日，還尿了我一身。”
“雖然朕早有聽聞，不過，這段時間，你不在府中。是個女兒不說，還是一個庶出，朕便沒有賞賜什麽，你不會怪我這個伯父不近人情吧？”莫智淵換上了一副拉家常的口吻說道。
莫小川知道，西梁對嫡庶之分很重，而且，這個年代，重男輕女，已經是自然之事，莫智淵能對他說出這番話來，已經讓他刮目相看了，豈能再要求什麽，隻能是笑了笑，道：“侄兒明白的。不過，我們都還年輕，這隻不過是頭胎而已，以後有的是機會。”
莫智淵微微點頭，隨即又道：“太後聽到這個消息，其實還是很高興的。今日有沒有問起你？”
莫小川搖頭。
“她老人家沒有問，可能有她的原因，改日，讓你那個妾侍抱著孩子入宮給太後看看。”莫智淵又說道。
“是！”莫小川答應一聲，嘿嘿一笑，道：“奶奶一向很大方，又能討些賞賜來。”
莫智淵輕哼了一聲，道：“不思軍國大事，整日想著討賞，能成什麽大器。”
“伯父教訓的事，侄兒以後不敢了。”莫小川忙道。
“好了，你回去吧。”莫智淵起身說道。
“是！”莫小川又答應了一聲，起身行禮，猶豫了一下，張口，道：“伯父，侄兒與花旗衝之事……”
“朝廷的事，朝堂再解決。”莫智淵說罷，徑直朝著桌案之後行去。
“哦！”莫小川答應了一聲，麵上帶著失落的表情，朝外行去。
待莫小川推門離開之後，莫智淵卻是輕輕搖頭，臉上掛了一絲微笑。
走出了禦書房，莫小川隻感覺，空氣都似乎好聞了一些，忍不住大口地吸了幾口氣，這才邁開大步朝著宮門外走去。
路上，又遇到了晨公公，莫小川對他點頭微笑，晨公公愣愣地看著莫小川，不知莫小川是不是吃錯藥了，竟然對他這般溫和。看著晨公公滿臉的疑惑，莫小川沒有再理會與他。
來到宮門前的時候，天色已經到了傍晚時分，西邊的天空掛了一片紅霞，林風他們的臉，也被映成了一片紅色。看到莫小川出來，林風帶著護衛急忙迎上前來。
莫小川看著他們，笑著問道：“餓壞了吧？”
林風搖頭，道：“沒事，中午的時候，我讓人買了一些包子，胡亂吃了些，倒也不餓。”
“嗯！”莫小川點頭：“回府吧。”說罷，翻身上馬。
眾人回到王府之時，府中已經掌燈，莫小川今日的心情還是不錯的。他在莫智淵的麵前，盡量地將自己孩子氣的一麵表現出來，但是，並不壓製自己在軍事方麵的才能。
表現的高智商，低情商，才能讓莫智淵用他，而且對他放心。
今日，莫小川自認這一點還做的不錯。對於明日與花旗衝對簿公堂之事，他也就信心足了許多。此次，花旗衝為了攬權，而與自己起衝突，還驚動了朝廷。其實，這對花旗衝來說，並不是一件什麽好事。
當年，花旗衝便是齊王麾下的將領。莫智淵既然用了他，想來，也有所防備，莫小川便不相信，在花旗衝的身邊，能沒有皇帝的人。這麽多年來，花旗衝一直做的都還不錯。但是，他還是有些沉不住氣，可惜了，莫小川心中輕歎一聲，卻不是為了自己歎息，而是為花旗衝感歎。
柳卿柔昨日沒有回去，留在了王府之中，不過，今天一早，在莫小川離開之後，她便走了。
此刻，陸婆婆這邊，已經張羅好了飯菜。讓莫小川過去，但是，莫小川卻以疲累為由，推脫了，隻讓茹兒給他房中送了些去。
席間，眾女卻麵露擔心之色。
司徒玉兒放下了筷子，道：“我去看看，王爺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陸婆婆搖頭，道：“他能出什麽事。無非是怕我罵他。”
“婆婆，這是為何？”龍英疑惑地問了一句。
“還不是你們那個師傅。”陸婆婆的目光掃過了龍英和文芳，道：“弄什麽藥讓老娘練，結果被那混小子耍的團團轉。”接著，陸婆婆便將昨日之事大概地說了一遍。
聽陸婆婆說罷，文芳睜大了雙眼，道：“難怪我總是被師弟戲弄，他連婆婆都敢戲耍，看來，我也不冤了……”
“文丫頭，你是皮癢癢了吧？”陸婆婆的目光一瞪，頓時，文芳嚇得吐了吐舌頭。
眾女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司徒琳兒給陸婆婆夾了一筷子菜放過來，道：“婆婆，您老莫要生氣，王爺他知道錯了，這不是，連飯都不敢來吃。可見，他昨日，也隻是頑皮。今日就害怕了。”
陸婆婆的麵色緩和了一些，道：“嗯嗯，還是琳丫頭會說話。”
“其實，我也挺會說話的。隻是，每次說出來，到你這裏，和別人說出來的效果就不一樣了。”老道士在一旁插言。
陸婆婆冷哼了一聲，道：“不想吃，就滾出去。老娘看到你就心煩。”
老道士弄了個沒趣，隻好悻悻然地又飲他的酒去了。
飯桌上，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唯有小丫頭梅小莞，卻是一臉的不開心，今日，也不嬉鬧，隻是低著頭，沉默不語。飯吃到一半，小家夥，便將筷子放下，輕聲說了句：“我飽了。”隨後，便跳下了椅子，朝外麵走去。
司徒玉兒疑惑地看著梅小莞的樣子，輕聲說道：“莞兒怎麽了？”
陸婆婆搖頭，道：“莫要管她，小孩子總是要長大了，長大了，煩惱也就多了。讓她自己想一想，或許會更好。”
司徒玉兒有些聽不明白，不過，陸婆婆在王府之中，一向很有威嚴，而且，她經曆的事多，看人也是很準的。因此，司徒玉兒輕輕點了點頭，又坐了回去。
小丫頭走出了屋子，徑直朝著後院而來。
來到莫小川的屋子前，直接推門走了進去。莫小川此刻，正在屋中低頭吃菜，今日，他也著實有些餓了，與莫智淵的談話，好似比與人大戰一場，還累人。
看到小丫頭進來。莫小川放下了筷子，有些詫異，道：“莞兒？你怎麽過來了。”
“哥哥，莞兒想和你談談……”小丫頭直來行至莫小川的對麵，一屁股坐了下來。
莫小川看著她認真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道：“好吧，你要與哥哥談什麽呢？”
“莞兒覺得，哥哥已經不再疼莞兒了。”小丫頭說道。
“哦？”莫小川笑著飲了一口酒，道：“何以見得？我怎麽不知道，我不疼莞兒了？”
“哥哥，莞兒是很認真的。”小丫頭看莫小川不當一回事，似乎有些生氣，麵色嚴肅地盯著莫小川說道。
莫小川看著小丫頭，眨了眨眼，放下了酒壺，道：“好吧，你說吧。我聽著。”
“哥哥，你是不是覺得莞兒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莞兒了？”小丫頭看著莫小川，緩聲問道。
莫小川蹙了蹙眉頭，原本還以為她隻是沒事來玩的，卻不想，她竟然真的是與自己來談這件事的。這也讓他不由得認真了起來，看著小丫頭，莫小川慢慢地也認真了起來，輕聲問道：“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已經感覺到了。”小丫頭搖了搖頭，道：“哥哥昨日的時候，抱莞兒已經有了顧忌，以前，哥哥是不會這樣的。”
想起昨日抱起小丫頭，與她打鬧的時候，突然碰到了她的胸前，莫小川這才意識到，莞兒已經開始長大了，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小姑娘，小孩子了。
所以，他的心中，也就有了顧忌。卻沒想到，小丫頭這般的敏感，對此，已經感覺了出來。
看著小丫頭神色認真，眸中已經含有了淚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莫小川不禁想起了，當初，初到西梁的時候，兄妹兩人相依為命的那段日子。
那個時候，兩個人的日子雖然過的苦，卻並沒有這麽多煩惱。他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緩緩地踱了兩步，輕聲道：“莞兒，你覺得，哥哥不再抱你，便是不疼你了嗎？”
“難道不是嗎？”小丫頭抬起了頭。
莫小川輕輕搖頭：“莞兒，你有沒有想過，你是會長大的，若是，你長到了玉兒、琳兒他們那般年紀，哥哥還能夠像你小的時候，抱著你玩耍嗎？”
小丫頭低下了頭，好似顯然了沉思，沒有說話。
莫小川又道：“你總歸是要長大了，以後，也是要嫁人的。哥哥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邊，像你小的時候，這便待你。不過，你要明白，哥哥對你的疼愛，從來都沒有變過。隻是，方式在改變，你能理解嗎？”
小丫頭緩慢地抬起頭，看著莫小川，眼眸中的淚珠隨時都能滾落，過了一會兒，輕聲問道：“哥哥不抱莞兒，是因為莞兒在長大嗎？莞兒長大了，就不能再陪在哥哥身邊了？”
“不是不能，是……”
莫小川的話還沒有說完，小丫頭卻使勁地甩了甩頭，道：“哥哥不要說了，莞兒不要聽。莞兒不想長大，不要嫁人，也不要離開哥哥……”說罷，小丫頭扭頭便朝著門外跑了出去。
隨著她方才甩頭的動作，一顆水珠甩到了莫小川的臉上，莫小川伸手抹了抹，怔怔地看著沾染在手上的水珠，這哪裏是水珠，分明便是一滴眼淚。
他不禁有些茫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