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消息，一私一公，對於林龍來說如同晴天霹靂。私的是端午節，計劃局什麽也不發給他們，這讓林龍有些接受不了，他想隻要進了一個單位，即使是當一名服務員，隻要是員工，大家發錢，不管多少，總會有點份嘛，為什麽這個計劃局，給編製的或有正式聘用合同的職工發端午節的禮品，卻不給他們這四個臨時工，而且他們四個臨時工來到局不是都表現得挺好的嗎？更惱火的是，A普查的宣傳費用都已經預算出來了，為什麽唐局不全額撥付給鎮、辦？
林龍不相信牟冰冰的話，在中午休息時候，他跑到區裏最近的香門鎮一趟，在那裏的A普查辦公室，他找到負責A普查的劉姐，一了解，才知道他們香門鎮依然還沒有配置A普查專用電，劉姐對著他撇撇著，說著區裏摳門！
林龍心裏忍不住氣往心頭湧，回到局裏，他直接衝進貿易科，想找徐朝偉。徐科長不在，鄭家玲和周曼鈺在，林龍小心翼翼地走近靠近門邊一些的鄭家玲，問道：“鄭姐，我們科裏上次不是定下A普查中配一輛長安之星的車嗎？
鄭家玲不緊不慢，瞟了林龍一眼：“這事是上麵定的啊，不買了！”
林龍一愕：“誰說的不買了？”
鄭家玲說：“這事不由你的管，你把自己的業務做好了，下個月是我們對鎮、辦的業務培訓，那是工作重點，徐哥還說你口才不錯，你要上台講課的，你要好好看管那些培訓教材呀！什麽車的事是唐局定的，你不要管這些！”
林龍就像火熱的腦袋一下子被一瓢冷水淋在正中央，頓時像清醒了一般，他冷靜一想，鄭家玲都這樣直接給自己說了，自己還要討什麽？討一個清白，那不就證明了唐局的不清白？
林龍呆在貿易科的辦公室，明明在A普查的宣傳儀式上，唐局請來的媒體對他作了一個專訪，在電話上他對媒體說著古堡區的A普查宣傳到位，費用落實到位，可是，怎麽一轉眼，唐局又搞了這經費還卡著不發下去的遊戲？
這時，辦公室的另一位姐姐周曼鈺不冷不熱的看著林龍說道：“哧！還在想什麽想，我告訴你吧，這宣傳方案不一開始，從上到下就沒有當成多大回事，局裏的事多著，建管科那邊的區菜場改造更有更多更複雜的事，領導嘴上說的這樣，心裏想的是其它，隻是不是借你們的積極，做一場冠冕堂皇的宣傳罷了。”
林龍不解，差點脫口而出：“這些資金唐局扣留下來，莫不是局裏也有自己的小金庫？”
林龍閉緊嘴，正要走出去，這時，傳來周曼鈺大驚小叫的聲音：“哎呀，你這個牟冰冰，我叫你給我做的表格，數據都是亂的，你們這些娃娃呀，做事太不認真，真是的。”
周曼鈺指責著牟冰冰，但是呆在貿易科最後桌子裏牟冰冰卻並不驚慌，她走近周曼鈺，說：“周姐，我重做就是嘛！”說著，她還沒有臉皮似地撒著嬌。
林龍不由為做了錯事還不知悔意的牟冰冰感到臉紅，不由說道：“我的工作，我一定會認真細致的做，爭取不出錯！”
林龍的話，讓周曼鈺忍不住曬笑，那笑中有一層意思：你笨就笨在這裏，你當工作隻是做做嗎？
林龍愣了一下，周曼鈺也不再理他，牟冰冰也不理他，他尷尬地不知該走該留，還是鄭家玲給了他一個台階，說：“去把張子峰給我叫過來一下！”
林龍轉身，這時，徐朝偉回來了，林龍看著他，似乎有很多問題要問他一樣。
徐朝偉像是明白什麽似的，一進辦公室，就對大家說道：“關於局裏不安排專用A普查的車了，這是我們沒考慮好，這次普查用完，以後也不太用得著。”
這下，林龍悄然大悟般：“哦，我明白了！表麵看起來，之前我們的方案所提出的配置都是一步一步必須要用的，媒體的報告我們也和上麵對我們普查政策一致，可是，實際做起來，我們區更有自己的實際。”
徐朝偉看著他搖頭，然後苦笑著看著鄭家玲和周曼鈺，歎道：“現在在區裏一天做實事沒得提撥，那些能說會道卻提撥得更快！”
徐科長突然冒出的這話讓林龍納悶了，這和A普查有什麽關係？林龍又問：“徐哥，下一步的工作，我們是不是要催鄉鎮和街道辦落實具體的普查人員的事呢？”
徐朝偉看著他微微一笑：“鄭姐剛才不是安排你去叫張子峰過來嗎？你去把他叫來，這事交給張子峰來做！”
林龍心裏一涼：“我……我……”
貿易科裏的人都看著他的樣子，先是徐朝偉嗤笑起來：“工作是做不完的，你回去給我理一個區關於A普查的倡議書，這個倡議活動和區教育局聯合起來，用學生帶動家長！你不要想多了，去做就是！”這時，鄭家玲也看著林龍笑著說：“徐哥都安排好了，你去按著做就是，不要這麽呆了，快去！”
林龍腦袋暈乎乎的，都不曉得是怎麽樣走出貿易科辦公室的。雖然他對這種計劃局單位關係複雜，做事千變萬化有過充分準備，可是從沒想過，在明裏一切井井有條的按規定執行中，暗裏卻會有這麽多隻以局領導意誌轉來換去的工作方法。
想著自己前期對A普查宣傳方案中精心做好的按步驟走下去的準備，林龍也不是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不過，好在徐朝偉還是看中他，馬上又給他安排寫全區普查大行動倡儀書的工作，林龍把思想扭回來，想著倡儀書的名字——“小手拉大手，掀起古堡區A普查新**”有事情做了，時間過得便比較快，林龍們已經來到計劃局一個月了，也是發工資的日子。
當初來的時候，林龍就問過徐朝偉，工資是多少，當時徐朝偉隻說是一千多，林龍細問具體是一千多少時，徐朝偉白了他一眼，說：“工資是勞動保障部門定的，要問他們！”當時，把林龍一下子噎啞了。這一天，林龍終於明白了具體的數目，他們的在計劃局的工資全部是1525元，扣除的五金也全部從這個五金裏扣去420元，這樣，拿到手裏的工資就是1005元。
不發工資還好，這一發工資，見到拿到手裏的錢，林龍的心一下子心涼了。不是他瞧不起這一千來塊錢，而是他的家庭不容充他隻拿這點錢，因為父親患了直腸癌，住手術就已經花費了5萬多塊，如今家裏的所有的積蓄都已經用完了，父親接下來還要化療，聽醫生說，還要化療五次，每次最次要準備8000千塊……五次就是4萬元左右，想起錢，林龍的腦袋就大了。
是的，自己可以去借錢，去借款給父親繼續化療，可是這點工資，僅夠家裏基本的生活，還有女朋友娜娜絲那裏，都不敢再花一分錢，借了錢，如何還……麵對現實，看到拿到手裏的這點工資，林龍才發現殘酷竟然也如同一個魔鬼一樣的可怕！
這一天，讓林龍在回家路上想了很久，然後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呆在計劃局，不要說計劃局自身過得壓抑，就是在局裏過得愉快，可是拿到錢的工資卻也不值得自己留戀呀！想到唐局，昨天林龍還急得想著要用什麽辦法讓局長正看自己一眼，而此刻，一切似乎變得薄如雲煙，他此時，甚至想都不想再去那個唐局是長什麽模樣的了。
隻是要辭職，怎麽給父親說？
第二天早上起來，林龍還是先做下一個決定，他先是打電話給徐朝偉請了半天假，然後給父親做好早餐，然後又在家裏打掃衛生，到處整理得幹幹淨淨的。父親問他，“怎麽還不去上班？”
林龍一開始沒有說話，父親急了，趕緊問著他什麽原因。林龍就說：“爸，計劃局裏的工資太低了，把五金扣了，才一千塊，根本不夠生活，我想辭職了！爸，你放心，我是學工程的，我的同學們在建築工地，當技術員，當領工員，現在一個月都是兩三千塊錢，我也要去工地，多掙點錢，你的第一次化療已經拖後，我得去掙點錢，也借點錢，你得趕緊去做化療了。”
“你……你……”林龍的父親一時急了，竟然有些結巴。林龍便順勢打斷父親，說：“爸，我們把房子押上，去銀行貸款，你的身體要緊，我現在沒有能力拿出那麽多錢送你去醫院，我這個兒子不孝順，我對不起你！”
林龍爸的眼晴一下子紅了，他長長地‘歎’一聲，坐下來，說：“林龍，你真是不懂事啊！你母親死得早，我能力差，你現在找到了這個穩定的好工作，我不能給你做好後顧之憂，還讓你來擔心我！隻是你不懂事啊！你要知道，你進計劃局，這是國家單位，雖然你現在是臨時工，但是你進去隻是不偷懶，不做錯事，你就不要擔心會失業呀！你以為在外麵打工容易呀？我年輕是沒有機會，也沒有能力能進入計劃局工作，一輩子打工，自己做小生意，也沒有給自己買什麽醫療保險，住院一自費，讓家裏捉襟見拙，這是我的命呀！不過，林龍，爸是對得起你的，雖然家裏困難，但是爸在你從小長身體有好吃全給你吃，你現在長到這175CM，身體也是壯壯的，讀書我也是全力供你的，你如今也是大學本科生，就更不能像你爸一樣了，你必須要有一個好單位，好工作！如果你是一個打工仔，你上班還得天天去擠公交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冬天車上車窗關得死死的，灰塵亂飛，車上有人放個屁，一車人都是吃臭！那不是你的生活，你要在計劃局給我好好的幹，熬到轉正，就好了！到時候，你工作了穩定了，和娜娜絲把婚結了，換個大房子，然後買個小車，這些都必須要有一個好工作才能實現呀！你出來打工，那些私人老板說不哪天就跨了，你又要重頭開始，一輩子都得重頭開始，你的年華就蹉跎了……”
“爸，你說什麽呀！”林龍聽不下去，打斷父親。
“林龍，你如果從計劃局辭職出來，那是會讓我死得更快，我們林家要一輩比一輩強，你一定要過得比我好，你必須要有一個好工作，考國家，省裏的公務員爸是沒有關係跟你鋪墊，你現在進了計劃局，就要穩穩的跟我繼續幹去，你一定會轉正，成為真正公務員的，那是多麽穩定，多麽好的工作呀！你怎麽能為了眼前的工資稍低一點辭職呢，你必須要有長遠的眼光，爸的身體，爸知道，你要讓我活久點，你就趕緊給我去好好上班！”
林龍聽到這裏，哭了！但是還是沒有動。
林龍爸惱了：“你是不是還不去計劃局上班！我給領居們都說你是考上公務員了，我現在的臉就靠你給我繃起，你辭職了，不是不要我做人了？你是不是讓我死得更快？”
林龍的哭喪著臉，還想說什麽，可是，卻不知道再說什麽。林龍望著父親那張悲傷憔悴的臉，他明白父親的一片苦心都是為自己操勞，他明白父親的話裏有很多不正確的東西，可是，父親轉不過這個彎，隻想著自己當上公務員，有一個穩定的工作，有大房子，有小車，好像讓自己過上了他眼裏高人一等的生活，這是多少中國父母同樣的殷切的希望呀！殷切得讓社會都扭曲了！可是，父親現在以死相逼，自己還能怎麽辦呢？
“爸！”林龍絕望地喊著父親！
“快去上班，你去上班，我就去借錢去醫院化療，你要不去上班，我就不住院了！”
林龍的眼淚嘩嘩啦啦地流出來，叫道：“爸，我……我馬上就去計劃局上班！”
既然來到了計劃局，林龍覺得就要好好幹。從小受的教育的“走到哪裏，就要像一顆螺絲釘釘在那裏”，不少人相信隻要釘久了，就會發光發亮。
可是，在這種單位如何做一顆會閃光發發亮的螺絲釘呢？林龍想有兩條路，一條路是就是要會風使舵，看見桌麵上的正義之事，就要一臉凜然正直，說話一條一條，有分有總，思路清晰，條理清楚，而桌子下麵該是如何說話帶著交易帶有巴結帶著個人明確的目的，當然這樣做人稍有不慎，也會給上司和同事留下惡劣的印象，被人處處防備；另一條是桌上桌下都坦坦蕩蕩，但是這樣的人如果沒有強大的*支撐，一樣會到頭來碰一鼻子灰，成為別人嫁禍的對象……還有第三條路嗎？林龍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冥思苦想，頭都想破了，也想不出一個兩全之策。
這時，辦公室外傳來聲音，是唐局叫徐朝偉的聲音。
“有事！”林龍的神經一下了繃緊著，趕緊拿起資料對著電腦作出專心工作狀。
林龍聽見徐朝偉進了唐局的辦公室，進了一會，出來，對著他叫道：“林龍，你和梁薇跟著唐局出去！”
林龍一下子筆直地彈跳起來，心裏樂了：“唐局也叫上自己跟著他走，這待遇，我也能享受了……”他興奮得一下子衝出辦公室，站在了徐朝偉的麵前，說道：“好的，徐哥！”那邊，梁薇也出來了，兩個人站在唐局的門口等著。一會，唐局走出來，點一下頭，就朝前麵走去，林龍和梁薇步步緊跟，當走到電梯口時，林龍又百米衝刺一般，去按了電梯的下行鍵。
進了電梯間，林龍和梁薇一個一邊站在唐局的左右，林龍不知唐局去哪裏，但是不敢問，悄悄看了旁邊的梁薇，這個聰明的女生也是一臉嚴肅的神情，林龍隻好在心時暗暗告誡自己：“第一次跟著唐局出去，會做事也要會做人，必須要小心翼翼！”
這邊唐局出去沒有帶司機，自己開車。唐局讓梁薇站在他的副駕駛，林龍便很知趣地坐在後排。林龍跟著唐局出去，心裏激動著，也緊張著，更變得拘束著。唐局不說話，他也不敢開口說話，雖然他會開車，很想對唐局說讓自己來開，但還是不敢說出來。他又想問唐局他們是去哪裏，可是唐局有像你匯報的義務嗎？他悄悄地看著副駕駛的梁薇，她依然那付嚴肅認真狀。這時，唐局對梁薇親切地說了一句：“這裏是香門鎮，我在這裏當過兩年鎮長！”梁薇燦然一笑，妖柔的聲音說道：“唐局，香門鎮現在是我們區最好最有錢的鎮了。”唐局笑了。
“香門鎮好？這個地方的路破爛不堪，四周轉髒不拉兮！”林龍看著車窗外，有些奇怪。
但是，領導說好，你說不好，那不是不給領導麵子嗎？你以後還如何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