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頭目的尿液在他頭上淋浴了一大圈,然後想了想說:“把他扔糞桶邊上去吧!”

那一夜,林龍已經不能動彈,放在哪裏,哪裏就是他的歸所。

直到深夜時分,他被強烈的糞便氣味熏醒,他爬起來,搖搖晃晃地爬到一張沒人的那張床鋪上。

或許看他已經被教訓夠了,那小頭目和其它監友沒有再理會他。

躺在床上,他開始做夢,他瘋狂地夢見詹市長,詹市長開著小車來接他出去,還有娜娜絲,他的老婆,他曾經拋棄的娜娜絲也來了……他在淚流滿麵中從夢中醒來,他知道現在這個還是一個夢。

他睜開眼,他看見的是無邊的黑暗,四周的白牆都消失了一般。

他輕聲地叫了起來。

“叫什麽叫?還被被打累是不是?明天我們再加大強度,你就能睡安穩了!”旁邊一個男人對他吼道。

“你犯了什麽罪進來的?”林龍喘了一口氣,心平氣和地問著這位和他說話的男人。

“出去搶嘍!”

“我不相信,像你們這樣的,我覺得就像是殺過人的!”

“你真沒點常識,要殺人的直接進大牢了,還用呆在拘留室?我跟你說,大不了判我過一兩年,出去後,爺們又是條好漢!像你這樣,在拘留室都不會認老大的人,你要坐牢,有可能真被打死了,要學乖點!”

“我和你們不一樣!”

“你和我們有什麽不一樣,我們是人,你不是人嗎?老頭,看你,真像個論文呆子!進這裏來,打你你以為上麵不知道?告訴你,我們是代表上麵教訓你的!你有種自己去換個一居室啊!”

“叫什麽叫,給我睡覺!”小頭目被吵了,警告起來。

林龍和那個人趕緊閉嘴。

那一夜,林龍一夜未眠,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啊,一市之長啊!一個一度要把建海市建成一流的經濟新區的領導人。現在卻被自己的貪汙,自己的指點江山般地要錢,把自己50歲的正當年的生命揮灑到這個和地獄般如此遙遠的地方,在這裏劃下一個悲劇的號子。

他想笑,想呐喊。多少抱負,多少精力,多少奉獻,在這裏,就像喑啞了凝結了,凝結成一個角落,他林龍隻能縮蜷在這個小小的角落。

“罪名,罪名將會是什麽?我還有臉見人嗎?不如去死了吧?死了還有重生嗎?如果沒有重生?我將如何躲避著人群,躲避著曆史呢?”

林龍側睡在床的一側,又想起出身的農村那裏的茂草和鳥鳴,懷抱著羞愧

和即將到來的罪名,不聲不響。

他的心跳著,他讓心輕輕地跳著,像怕吵醒了旁邊睡覺的小頭目們。

往事,每一堆竟然在他在腦海裏變得艱深,難以不想回憶,讓這份艱深歸於寧靜。

他睜著眼,感覺自己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他又哼不出一聲。

第二天一早,他被人推醒。

“老頭,老頭!叫你出去了!”小頭目一邊搖著他,一邊在他耳邊喊著,一陣疼痛從肩膀傳開,他皺著眉頭睜開眼,晨曦的亮光已經從高高的小八角窗裏透了幾絲過來。

他支撐著自己坐了起來,然後下床,在床底下找到自己的鞋子,然後一聲不吭地出去了。

門口的民警正看著他。

“我交代,我坦白,讓我離開這裏吧!”林龍痛哭流涕。

武警在麵前帶著他走。

他走得很慢,而且一瘸一拐,他想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肯定很狼狽。

林龍從沒想到過自己會有如此狼狽的表現。

他之前一直認為他是一個英雄,一個平民英難。他常常對屬下說的一句話是:“英雄不問出處。每個人的出身環境是無法選擇的,但是可以選擇誌向、選擇是非對錯。”

可是,自己的選擇呢?教育指導別人卻忘記了自己的模樣!其實,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出身,把權力用來改變自己,那麽也終將自食其果。

已退休的詹市長又來看他了,詹市長對他說:“林龍,你的情況,法院已經基本掌握,你的家人也已經為你聘請了律師!”

“我的家人,是誰?”

“是娜娜絲!唉,你的情人和幾個林龍還可沒有想到你呀!”

“娜娜絲,真是娜娜絲?娜娜絲啊,我對不起她!”

林龍忽然嚎叫道,當初他為了和娜娜絲離婚,去和他的小情人相廝守時,那離婚案子在建海是鬧得沸沸揚揚。

“唉!林龍,你過兩天就庭審了,你自己再好想想吧!”詹市長邊說邊走,他走的時候,一路搖著頭,不停地說:“為什麽窮苦出身的領導,會走到這一步呢?莫非越是艱苦的環境,越能使人保持頭腦清醒,越是順利的仕途,越易讓人放縱和跌倒嗎?”

實際上,林龍身上有一種耿直的魅力,並且天資聰慧。

他從平縣來到建海,從光明新區的管委會主任開始他的平步青雲官員之路時,他滿嘴的粗話卻充滿了哲理:“有的同誌工作看起來很忙,忙上忙下,但卻掌握不了一個城市進取精神的精髓,像什麽樣?像建海市的男足,滿場跑就是不進球,裏麵肯定有問題!”

他又說:“在我們管委會,我們的工作得實事求事,脫褲子坐板凳,板是板,眼兒是眼兒。玩虛的可不行!”

還有:“有一個理,大家也要記得,當官不為民為主,不如回家賣紅暑,不過,現在我們有些同誌可能連紅暑也忘記長什麽樣了!這就是官僚作風,我們的工作是為老百姓服務,我們發展建海的經濟正是為了讓老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現在有一些貪汙腐敗的風,看來不刹刹是不行了。不過,你們要放心,現在不幹正事的幹部,在老百姓的眼裏沒被發現,那是是樹林裏放屁——湊巧了。凡事兒都有一個理兒,皮褲套棉褲必定有緣故,不是皮褲沒有毛就是棉褲薄。”

林龍當時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是充滿正義,為人民服務理念的。但是,後來的說他自己就被自己曾經說過的話給一語成畿,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在雙規這些日子,特別他前任,已經兩鬢斑白的老市長詹偉來看他時,對他說起現在還在為他想辦法的娜娜絲時,他自剖與自責的心,才讓他又讓到了往昔的歲月。

林龍他當初從西風大學的土木工程專業畢業後,被分配回了自己所在的平縣的規劃局,成了一名測量員。

平縣是一個偏僻的小縣城,他也隻是一名普通的小技術員。但是大學畢業後,他對自己是嚴格要求,他願意腳踏實地在這裏繼續幹下去。在自己的同一科室的另外兩名師兄先後辭職,離開平縣,去沿海城市掙錢打拚的時候,他依然守候在平縣。他清楚他的道路,他從小在農村長大,農民出身的他更想走的是在仁途上,傳統的升官發財的出人頭地的路。

他就是在平縣,認識娜娜絲的。娜娜絲是縣稅務局局長的女兒。

他和娜娜絲的認識是一種湊巧取豪奪。

一次,他在電影院門口遇到幾個縣裏的小流氓圍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林龍,舉止不端。他當即走過後,對小流氓們大聲斥責。那幾個小流氓當然不甘示弱,衝了上來,林龍就和他們扭打在一起,並且以一對幾,毫不在下風,一直到娜娜絲把保衛武警叫來,他協助保衛武警把那幾個小流氓抓了起來。娜娜絲就是這樣愛上他的。林龍就是從那時起走進了娜娜絲的家,認識了娜娜絲的父親,那位喜歡看各種演義的稅務局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