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薄的花傘下,仿佛是和周遭完全不同的兩處天地,雨簾幕中,他和她相挨不過寸許,小印子更是能清楚地看到他在她妖嬈如畫眉鳥般的雙眸裏,他自己的倒影,如此清晰,如此獨一無二,這一刻,她的眼中隻是他。

瞧小印子傻愣愣的樣子,喬言漸漸收斂起笑意,她錯了,她不該被梁閔影響,繼而挑逗小印子,她忘了,小印子本就是……

沉雜,傷痛,後悔,抱歉,等等的感情完全湧上了眼眸,小印子何等聰明,自是看懂了她的心思,自己收回目光,平靜的說道:“雨大了。”

喬言點頭,安慰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襟,那上麵根本什麽水漬都沒有,和他一道繼續向前走著。

前麵的路,依舊如方才一般,泥濘,髒亂,落葉滿地,濕滑不堪,然而她卻沒在腳底打滑,也沒有察覺如方才一樣的忐忑,她緩緩舒了一口胸中鬱結之氣,似乎剛才在殿上的不快和與梁閔相處時的莫名緊張全數消退的幹淨。

連原本覺得有些冷意的雨也讓她覺得欣喜。

和中州一樣的雨水啊……

她抬眼望天,默默想著:山曉,那個賊老天果真也有眾生平等的一次,這雨水,或許就是他帶來給我的恩賜,因為……

她凝眸在傘柄懸掛的那條翠綠的絲絛之上。那是年少時親手打下的同心結。

心有千千結,萬裏同心攜。少年時,美好的願望,單純的歡喜,卻是如同風中雨絲,一去不返,徒留下一片清冷。

因為,這雨裏,這風中,有著清爽如湖水的味道,山曉,那是邵樂飛的味道。

小印子雙目隱約有心疼的氣息升騰,許久,他不忍再見喬言繼續自己沉思下去,開口喚她:“小姐?”

喬言繼而抿嘴輕笑:“沒什麽,你看著雨,就會想到它是從哪裏來的,又要往哪裏去了?又為什麽,會被我撞到,在化作黯然神傷。”

她說到最後,聲音更小,像是細細的蚊蠅。小印子不想糾結這個問題,他似有似無的托了喬言的手臂一把,輕聲:“小姐慢些。”

說話間,主仆二人,不再對雨神傷,結伴往憩然居轉去。

隻是一進屋裏,這種縈繞了許久的安詳氣息被全數打破。首先來攪局的就是化妝成虛鼎真人的山曉,她一見喬言和小印子進門,竟然是使出了浮萍八行,隻一晃就飄到喬言的身前,驚得喬言也跟著她晃了一晃。

“你可真是膽大的很。”山曉沒頭沒臉的上來就是一句。

喬言不甚在意的,張大了手臂立在院子裏,任由萍兒和黃鶯給她換去濕掉的外敞衣物,接到萍兒遞過來的怨念的眼神,也隻是微微淺笑。

“我跟你說話呢?”山曉終於忍不住,衝到喬言麵前,就差揪著她的耳朵了,“你才好了幾天?就爭著搶著往萬良鎮跑?還給別人瞧病呢,我看到時候倒是你自己先倒在路上。”

“三姐,就不能說兩句吉祥點的,我好歹也要出遠門呢。”萍兒和黃鶯給她收拾好,抱著衣物,默默退下。

喬言邁上台階,回頭看見依然站在他身後的小印子,笑:“瞧這女人,撒潑撒到家裏來了。”

小印子劍眉一挑,說不出的邪魅凜然,一雙眸子更是滿含笑意。看得山曉是一個勁兒的咂舌:“我的乖乖,難怪青蕎堂主這麽著迷,真是個我見猶憐的可人兒。”說著就探出雙指放到小印子的下巴上,意圖挑起。

小印子白皙的麵皮忽然紅了下,自然的滑過她的罪惡之手。結果,那兩根手指還是不依不饒的繼續挑逗著他。

喬言好笑的坐在一旁,看小印子的臉色越來越紅,又越來越冰,才開口道:“你們兩個,還要鬧到什麽時辰去?我可還要收拾行李呢。”

“怎麽?你還真是要去?”山曉手裏的動作一滯,小印子巧妙的躲過她的魔爪。倒不是他不還手,而是,哎,喬言還在這兒,你叫他怎麽修理那個色膽包天的女人?

“自然是要去的,不然,我幹嗎費力的討來這個差事?”

“我還是不懂,梁盛的病雖然是因你而起,但是你也不用做到這一步吧。給他一副藥方或是一瓶靈藥不就好了?何必自己千裏迢迢的再跑一次?”山曉收斂起玩笑時的嬉鬧神情,自己湊過來,摸了摸壺裏的水還溫熱,給喬言倒了一杯。

“送藥我們就不必了,區區一點大青葉還不至於讓梁盛纏綿病榻,按照分量計算,這個藥該是在明日才發作才對,而今天朝中的文武都已知道梁盛病了的事兒,竟然是提前了快三天發作,是我始料未及的。”

“發病時間不對,再加上根據奏折上描述的梁盛的症狀,分明不隻是大青葉的功勞,我在懷疑……”喬言深思似的說著。

“你懷疑有人背地裏要對梁盛不利?”山曉忽然轉過彎兒來,接著往下說:“怪不得影妃要在朝上說為勵王請個好郎中的事,原來不是要找郎中給他瞧病,卻是要自己委派一人去,要了梁盛的性命!”

“難為你了,阿夕。卻是要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去。”

喬言讚許的點點頭,接著說:“分析的切中厲害,確實如你所說,但,那隻是其一。”她從寬大的藤椅裏慢慢前後晃動著,很是悠閑的樣子,但她下一秒說出的話,卻是讓在場的兩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影妃要著人去趁這個機會除了梁盛不假,但是她為什麽要這麽急著除掉梁楓的心腹大患?難道她就不怕落下什麽把柄麽被梁盟發覺?

她當然是怕,而且怕得要死,所以才會接著這個梁盛生病的引子來,梁盛的病根並非她設計,自然是不怕有人刨根究底的查訪真相,如此一來,等她們得手,梁盛真的死了的時候,她也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讓自己平安無事。

因為這事情的源頭在我這裏。我若是讓她陰謀得逞,我豈不就是成了她的擋墊牌?擔上個謀殺皇子的罪責,我可是受不起。”喬言一下子說了許多話,氣息有點不暢快似的,喘了口氣,將杯子裏的茶水一飲而盡。

“還有,我覺得,影妃如此著急的為梁楓排除異己,動作如此激進,竟似乎打算全部消滅,一招取勝的模樣,著實讓人匪夷所思。她一貫作風該是很嚴謹的才對。這麽多原因加起來,我不去一趟,看看這水的深淺,怎麽能行?”

山曉知道勸她不住,索性也放棄了,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要不要蜃樓的人跟著,畢竟此去萬良鎮路途遙遠,路上,有太多機會讓你置身險地。”

喬言莞爾一笑,露出安心的神色:“是呢,這一路我還真是期待不已。所以,”她晃了晃手指,示意山曉道:“誰都不要告知,隻是我與小印子同行便可。”

“留下萍兒與你在宮中,也算內應,有什麽風吹草動,盡早告知我便是了。”她越笑越冷漠,看得叫人發慌,“影妃這一個計策真是好的很,我若不管梁盛,任他生死,她是贏家,我若管了這檔子閑事,南下萬浪,卻又會朝中空虛,我就變成了啞巴,聾子,什麽都不知道,這樣一來,太子妃若有什麽情況我也是愛莫能助了。”

“哼哼,如此簡單就為梁楓摒退了兩個敵手,真是好手段了。”她端起茶呷了一口。

“兩個?哪兩個?”

“小姐走了,自然是太子梁端一黨會有折損,算上梁盛,不正是兩個最有實力的王爺?”小印子在旁邊好心的解釋。

“而梁盛又是和梁筠一條心,是慕王的左膀右臂,手握兵權,如此,不管梁盛生與死,影妃都收到了削弱其他王爺實力的效果。”喬言繼續慢慢說著。

“有一點,奴才忽然想問。”

喬言黛眉一跳,看著小印子問:“你想到什麽了?”

小印子冷漠的臉孔上有點猶豫的神色,但他還是說道“會不會是影妃已經懷疑小喜子的事和您有關,而且,三娘最近來信,說,蜃樓的幾位高層堂主正在臨近南海的瓊州開疆辟土,準備建立暗驛。”

喬言聽的是眉頭皺起,不悅的看向山曉:“這誰的主意?我怎麽不知道?”

山曉赧然一笑:“我的主意,我看那個南海瓊州空地頗大,又挨著南海,把持著水道,咱們占了,方便過往船隻,百利無一害,於是便沒有與你商量。”

“哎,這種暴雨再下上十天半月,那個地勢十分誘人的瓊州就要成為一片汪洋澤國了,你們還去那裏搶地盤?不如安心等著與蝦子,魚蟹為伍作伴吧。”

“啊!是呀,我怎麽忽略了這一點。可是,可是墨雲,這雨還真能再下個十天半月?差不多也該晴了吧。”山曉仍然存著一絲的僥幸:“要是這塊地方能有咱們的管轄,肯定是大有裨益的。”

“大有裨益是不假,隻是,也要天公作美才成,如今是南郡的梅雨時節,你要怎麽保證,瓊州不會被雨水倒灌?”喬言看她一眼,接著說:“快去遣散了現在瓊州任務的蜃樓子弟,叫他們喬裝改扮,南下到硫珠國去,好生混跡,日後便會有更大的裨益等著我們。”

她嘿嘿一笑,讚許的看著小印子:“還好你提醒我,不然我真是忽略了,影妃其實老早就在懷疑我與蜃樓主的關係,這次我就偏要獨自南下,看她要怎樣來試探我的虛實?”

今天是中元節,快樂兩字就不說了,不過,陰雨綿綿卻是讓人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