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現在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要拿你怎麽辦呢?

他說的眉眼淡漠,不夾雜一絲感情。

霄蘭抿嘴一笑,等候他的判決。

“你那麽聰明,現在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辦呢?你雖不是南郡人,但你是中州林啟泰的義女和他們的那個王廷該是親密的吧,可我是北狄的王子,這麽大的秘密都被你捏在手裏,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呢?”他幽幽一歎,似乎真的是拿不準主意。

有時候一個人真的可以如此神奇,他方才說著見到你太好了的時候,他是她熟悉的小印子,甚至她一度因為自己的不夠意思而覺得虧歉了他,可現在,他爆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們坦誠相對之後,她反而覺得這個真實的男人,讓她看不通,讀不懂。

未知的,才最可怕。

現在,他將這個疑難拋回來,他問她該怎麽辦。

“如果是我的話,我就會……”她頓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天真似的純潔,看著他,一字一頓的說,“斬草除根。”

蕭印碩愣了一下,用手撫著額頭,低著腦袋,唏噓道,“早該想到你會這麽說,我還是低估了你,我竟沒想到你是個對自己也那麽殘忍的人。”

霄蘭的臉上保持著得體又淡淡的笑意,微微點了點頭,在等他拿個主意。

關於自己生死的主意。

“不想知道我是怎麽知道你就是喬言的麽?”他忽然轉了話題,霄蘭反而笑道,“願聞其詳。”

“一個人的外貌可以改變,但是一個人的體態和神情卻是不能改變的,這點你應該是知道的。”

霄蘭點點頭,表示認同。

“但我認定你就是你,也就是昨晚的事。”他笑得狡猾以及,附耳道,“你特別害怕男人的親近,即便是對當初打著宦官名號的我,你也是避之如虎。”

“唔,我竟忘了這一點。”霄蘭恍然大悟的接道。

“不過,你剛才猜測的十之八九都是對的。”他屈起一條腿靠在牆上,斜睨著她,眼角掛著滿足的笑。

“剩下的一二是什麽?”

“剩下的一二就簡單了,我確實是父王最寵愛的兒子,但是多年離家,隻靠一些書信和心腹在朝中斡旋,難保現在回去,父王對我還能是如此信賴,所以我並不急於回北狄去。”

“這個自然,”霄蘭點頭說道,“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何況你一個堂堂的王子。手中極有權力,要是再加上一些兵權,隻怕你也活不長了。”

讚許的看她一眼,“不錯,我就是因為怕死,才不想回去。”

“可你也不會認命的在這兒一直呆下去吧?”

“嗬嗬,知我者還是你啊,想當初,我初次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你不是個一般的女子,你有大謀,有遠見,更難得的是,你沒有野心。”

蕭印碩說的很慢,卻說的句句屬實,這麽清晰的剖析讓霄蘭一時措手不及,錯愕的迎上他認真無比的眼神。

“野心……”她的思緒似乎飄到很遠,呢喃似的說,“我認得一個女人,她就是極富野心的,她的夢想是要讓天下的男子都拜服在她的腳下,俯首稱臣。”

“她要做女王麽?”蕭印碩挑挑眉,讚許的說,“你說的這個女人倒有幾分意思,一個女子有包藏天下的禍心,實屬不易。”

“恩,也許,你們該是見一見。”霄蘭淡笑一下,隨意帶過。

蕭印碩收回思緒,抬手捏起她的下巴,讓她平視著自己的眼睛,再次說道,“我早已想好了。這麽難得的女人,如果我不放在自己身邊,早晚要被別人討了去。若我有一日為王,你便是我唯一的漢妃。”

唯一的,漢妃。

唯一的,漢妃……

太可怕了,霄蘭第一反應就是這四個字,她驚詫的看著這個邪魅的男人,下巴被他鉗製住,雖不是很用力,但卻讓她掙脫不得,動了幾下,卻是失敗,隻好放棄掙脫的想法,她平靜的問道,“你難道不知道四季傷?”

四季傷,傷四季,患此疾的人,若為女子,則終身不得婚配,不能生養,否則就有性命之憂。

蕭印碩眼神一黯,露出些許不甘的內容,語氣也變得堅定,“我怎麽就不信這個邪,你的病在中原醫不好,不代表到了草原還會醫不好,你不知道,在草原上有一種人叫做蒙醫,他們擅長用各種神藥,專為人醫治不治的頑疾。”

見霄蘭平靜的目光凝視著自己,臉上是淡然從容,蕭印碩的一腔熱血忽然滅了一半,“如果,你的病醫不好,那也是我唯一的漢妃。”

如果醫不好,她還是他唯一的漢妃。

他是這麽說的,霄蘭驀然看著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倒輕鬆一笑,“反正傳宗接代這種事,有的是人爭著去做,何必賴在我頭上。”

霄蘭笑了下,慢慢從他鉗住的手指間挪開,望向窗外明媚的日光,“有這樣心思縝密的草原之王,隻怕,中州是要亡了。”

蕭印碩剛要說些什麽,卻見她忽而想起什麽似的,問他,“我隻知道你的封號是印碩,卻不知你的全名是什麽?蒙古人不是有很多字的名字嘛?”

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蕭印碩攬住她的肩膀,讓她的背靠在自己懷裏,笑道,“說你學識淵博吧,可平時也總有點傻氣,我的族人確實都是有很多字的名字,但是,字就算再多,也要跟著自己父親的祖姓來啊,當今草原的大汗王姓什麽,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好像是……好像是……”霄蘭想了很久,一直在好像是三個字上,沒了下文,身後的人嘿嘿的笑了起來,“記住,我的名字,叫完顏印碩。”

“完顏印碩……”

“沒錯。”他扳過她的身子問道,“那你呢?現在我該叫你什麽?”

喬言已經墜崖,更何況,這個名字本身就是假的。

“就叫霄蘭吧。”她清揚的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的說。然後,完顏印碩笑道,“你看,原先的蕭印碩是假的,喬言也是假的,我們扯平了。”

“誰說的?怎麽算,也是我更吃虧一點,要不是重新再見,我隻怕要被你騙一輩子。”霄蘭嘟著嘴說。

“怎麽可能,你的蜃樓不還是將我的秘密告訴你了?”

霄蘭臉上的笑忽然僵住了,她驀地想到自己在最開始的時候,將蜃樓的大部分權力和細節都交代過他,如此看來,自己的蜃樓,倒也成了方便他在南郡竊取消息的便捷途徑。

並且,他們告訴她蕭印碩真實身份的時候,也不過是在今年的開春,這份秘密被封存的相當嚴謹,若不是精心挖空心思的研究這個人的話,實難發現。

“你還在宮裏當差?”霄蘭問道。

“因為你的關係,梁筠和梁閔他們已經將我視為可信任的對象,這對我的計劃,很有幫助。”他說的漫不經心。

再次搖頭,實在是難以相信,一個堂堂的王子,居然跑到千裏之外的南郡皇宮裏給人做下人,有這種能屈能伸的汗王庭,哪裏還有不能一舉南下的道理。

“不過我一直留在這兒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你。”完顏印碩俊美邪魅的臉上浮現出蜜一樣的溫暖,“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就被你蠱惑了,居然一天見不到你,就難以心安。那時候,他們告訴我你墜崖的消息,我竟然兩天都沒有反應過來,猜到這是你的一個局。竟然真的就信了他們說的。想起來,就覺得自己還是太沉不住氣了。可是,我倒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好。”

聽聞喬言墜崖身亡的消息之後,他一直親自站在落虹崖的頂峰,站在她掉下去的地方,期待著某個瞬間,她的身影忽然就出現在眼前,告訴他,他們說的都是假話。

可惜,他站了兩天,整整兩天兩夜,還是沒有奇跡發生,甚至,下去搜索的人,連屍首都沒有找到。

再次感受到那種痛徹心扉的失去感,他驀地抱緊眼前的這個女子,生怕她再一次跑掉,“霄蘭,做我的漢妃,從此以後,我的生命裏,你都不會再缺席,答應我。”

沉默,肩膀上的那個人,沒有說話,隻是沉默。

“答應我,做我的漢妃。”

“不。”霄蘭清晰無比的吐出這個字來,“我不會答應的。”

“為什麽?難道你對我一點情意都沒有麽?”他不信,他能夠感覺得到霄蘭並不是那麽排斥他,但是為什麽,她竟會拒絕他的愛意。

“為什麽?很簡答啊,我是中州人,自然不會拋棄自己的國土隨你而去,如果你是個什麽簡單的北狄男子,我也許還會考慮,但你不同你是王子,是最有希望成為下一任汗王的人,而且,我想你也不會就那麽簡單的隻是要我做你的妃子,你更多的還是為了自己能夠順利登上汗位,順利的讓北狄擴張領土而做的籌謀吧,就如你所說,我的確有點小謀略,而且沒有野心。”

“我說的是也不是?”

她問道,說的雲淡風輕,幾句話,便將他從高高的雲端跌倒在泥土裏。

已經說不清是什麽表情,完顏印碩苦笑一下,站起身,回身對她說道,“你說的對,從開始,到現在,我不過都是在利用你。”

他走了,房間裏還殘留著他的味道,是凍結的湖麵的清爽味道。

一切在麵對現實的時候,顯得那麽鮮血淋漓,霄蘭無聲的倒在床上,用被子掩住狂奔而出的淚水。

沒錯,每一次,我都是在利用和被利用之間遊走,天下的真心都被人仔細收藏,輕易不肯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