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書房裏,淳於和林捧著試卷,低低的念著,白淨的卷麵,黑壓壓的寫滿了字。幹淨利落的行草。隨意中不亂分寸。
"伏以皇慈霧洽,雅葉夫酒醴笙簧;聖渥天浮,道契夫賡歌颺拜。集公姓公族以式燕,玉牒生光;合大臣小臣以分榮,冰銜動色。欞槎八月,真同海客之遊,廣樂九成,似返鈞天之夢;屏藩有慶,簪祖騰歡,竊為世道升平,著太和於有象,朝運清暇,敷凱樂以無疆。”
“青龍布席,白虎執壺,四溟作杯,五嶽為豆。琳琅法曲,舜韶奏而鳳凰儀;渾穆元音,軒樂張而鳥獸駭。紅牙碧管,飛逸韻以幹雲;羽衣霓裳,驚仙遊之入月,莫不神飛色舞,共酌大和。感覺心曠神怡,同餐元氣。”
讀到下麵兩段的時候,聲音漸漸高亢起來,到最後竟是放聲朗誦:
“天章首煥,落一串之驪珠;禦筆高標,扛百斛之龍鼎。葛天浩唱,不推義繩以前;叢雲奧詞,漫道媧簧而後。因之句成七字,仿漢事以聯吟;人賦五言,分章節以探韻。宮鳴商應,俱協和聲,璧和璋分,細裁麗製。歌葉八拍,盈廷依紀幔之華;頌出九如,聯袂上岡陵之祝。
舟浮太液,驚黃鵠以翻飛;帳啟昆明,淩石鯨而問渡。指天河之牛女,路接銀潢;塞秋水之芙蓉,域開香國。尋芳曲徑,惹花氣於露水;垂釣清波,起潛鱗於荷下。檀林瑤草,似開金穀之鬱芳;桂餌翠綸,喜看銀盤之撥刺。”
“觀九族之燕笑,則思自親睦以致平章,顧千官之肅雍,則思正朝廷以及邦國。賞花而念貢花之非禮,勿信其小忠;垂餌而知貪餌之不情,務查其大偽。供來芬饌,莫忘東作之耕人;捧出霜絹,當厘西江之浣女。樂諧韻集致戒夫琴瑟之專;詩被管弦,務親夫風雅之正。”
“好,好一個九族燕笑,親睦平章!”通讀完畢,淳於和林拍案叫好,起身在房內來回踱步,隻覺精神猶自沉浸在那一片華麗的辭藻之中。
親睦,朝廷,邦國。
心中沉積已久的願望似柴薪瞬間被幾顆火星點燃般,熊熊燃燒,久久不能平息。
在燈下愛不釋手的把試卷看了又看,猛然想起什麽,對著看呆了的下人們大聲喝道:“快,來人,去請安大人來。”
不大一會兒,一個中年的官員站在門外,淳於一見他,立刻來了精神。
“祖擎,你看看這個。”吏部尚書安祖擎恭恭敬敬的接過淳於手中的試卷,靠著書案翻看,看著看著不覺吟誦出聲。
淳於滿意的看著自己一手培植起來的學生,幾年宦海,讓他增添了不少的沉穩
“真是字字珠璣,先生,這出自何人手筆?”放下試卷,安祖擎驚奇的看著淳於和林。
淳於和林笑而不答,拿過手旁的一個紙袋,示意他打開。
裏麵僅有薄薄的一頁紙,入眼之下,安祖擎不禁微微蹙眉:“她是中州人?初試那篇《朢川小略》也是她做的?”
“正是此人。”淳於捋了捋頷下銀須,狹長的眼睛閃過一線光芒。
聽出他語氣中的特殊意味,安祖擎試探的問道。“先生的意思是?”
讚許的看了他一眼,淳於點頭答道“這也是娘娘的意思。不過……”
安祖擎眼神不易察覺的一暗,接口道:“先生是在顧慮她並非南郡人士?不願為殿下效力?學生倒是覺得先生不必擔心。”見淳於等著自己繼續說下去,繼續道“她既然千裏迢迢到南郡趕考,說明她不是個不為自己前途著想的人。似這般才華,怕是不讓她展露鋒芒都難啊。”
“那麽多男人都過不了功名利祿這一關,何況她一介女流。”安祖擎如實道出心中所想。
淳於和林撚著手中的毛筆,慢慢在筆尖沾飽了鮮紅的朱砂,良久,看著安祖擎等待的眼神,才道出一句:“但願如你所說。”
回想起那日殿上,她望向自己那悲憫淡定的眼神,淳於感覺到了久違的不自信。
安祖擎略略思考了下,繼續道:“學生擔心的是,喬言已經名聲在外,怕隻怕有人搶在我們之前。”
淳於冷笑道:“祖擎,你可知道捷足者未必先登。”
安祖擎不動聲色的看著他莫測的神色,猶豫片刻,“先生打算怎麽做?”
“等”淳於冷冷的道“等一個值得等的好時機。”
***
會試後十日,才是放榜的日子。
見識過會試刁鑽的試題後,一部分自覺無望的考生已經提前返鄉。還有不少的考生不亦樂乎的忙著奔走於顯官貴族的門庭,往日書聲陣陣的宿館,此刻安靜了許多。
這兩部分人裏都沒有喬言的份,這幾日她樂得清靜的躲在宿館,看看閑書。偶爾江歧,周平等人邀她一起品茗談天,也不寂寞。更多的時候,則還是對著那個被她救回的人。
醒來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她淺淺的笑顏,清澈無害。昨晚自己見到的那股隱狠竟似幻覺般消失不見。
清晨。
“客從主便,我就先講講我自己,至於你嘛,不方便說的,大可以不講。”她坐在窗邊的凳子上,手支撐著頭,眼眸微閉,有點瞌睡的樣子。“我本非南郡人,僅僅以喬言的身份來南郡趕考,為的是來求一個答案。”
清越的聲音因為困意而帶些慵懶。喬言繼續說:“求來的當然不容易,難免要用到些非常手段,你昨晚見到的,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具體的過程嘛很複雜。”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喬言覺得很倦,“若是你願意,個中詳情,我以後慢慢說給你聽。”
那人的臉在晨曦中顯得有些蒼白,帶著沉思的表情,靜靜地聽喬言說話。
驚訝於她的坦白和直接,最重要的,從昨晚到現在,她問過自己兩次,是不是願意。
你願意麽?
自己這二十三年的日子裏,從沒有人問過他是否願意做什麽。
從前是因為自己家道中落受人白眼,後來則因為自己是個宦官。
還是宦官。
宦官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刑餘之後的下賤奴才,理應在皇宮裏卑微的活著。雖然他曾在江湖這個圈子裏頗有些名聲。
他相信昨晚那個出手如電的女人已經告知她自己的身份。
為何在她的眼睛裏看不到有一絲鄙夷?是為了拉攏自己而擺出的姿態還是另有所圖?他有一連串的疑問。
見他神色迷茫,喬言也不催他,耐心的等著他給自己回話。
半晌,那人看向窗外,緩緩開口:“我叫蕭印碩,南郡大將蕭行之子。家父為人正直,不願與宵小苟和,反被誣陷,父親在牢裏被定了死罪,按律當株連九族,國主念父親素有戰功,隻處罰了本族,蕭家上下四十餘人全部被判了死刑。
事發時我正在山上與師傅習武,管家用自己的兒子頂替了我,才使我躲過一劫,我武藝大成之後,便混入宮中伺機報仇。昨夜,自覺時機已到……可惜我學藝不精,行刺失敗,身受重傷。”
喬言此時困倦的眼睛輕闔,慢應道:“也不怪你學藝不精,複仇之路多艱辛,重在一個等字。別心急,日後時機還會有的……”
聽她語聲漸輕,蕭印碩抽回有力的眼神,看向窗邊的人,竟已是昏昏然睡了過去。
真的可以這樣不設防麽?疑慮和好奇不斷從心底滋生。昨晚她實在太累了。起身為她披上衣服,蕭印碩反複思量著她的那句話。
“重在一個等字。”
PS:明天有出行計劃,恐不能更新。
引自紀曉嵐的一篇文具體的記不清了大概有五百多字的樣子站了篇幅所以如無意外大概下午最晚到六點鍾之前會再次更新~~